“师父？我进来了……”
徐霄言在敲了几次房门后并未听到应答，方才去了宗门大殿也没有见到姚卓卿，他便索性推门而入。
推开房门后却也不见姚卓卿的身影，空荡的屋内只有萦绕于室的茶香悠悠弥漫。
“到底去哪了？师父不是说找我有事吗……”
徐霄言有些迷茫，轻声叹了口气后便要离去。
“是谁？”
清澈明净的声音穿过古朴的窗棂，不远不近地回响在徐霄言的耳畔。
是姚书毓的声音。
徐霄言想要去循那道声音的来源，视线便落在了连接着内院的雕花木门旁，敞开的门口，几片桃花被吹拂到了地上，陷落在了明媚的光影中。
他走到门前，入目的便是参天茂密的桃花树，漫天桃红随风簌簌而动。
而姚书毓正倚坐于树下，桃花如雨般飘杳而落，散尽天地间一袭春华，灼灼艳色的桃花将他的面容映衬得格外昳丽。
“……师弟？不对，这明明……”
不对……昆墟之中分明就没有桃花树。
而且，师弟绝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一股奇怪的感觉逐渐蔓延至心间，徐霄言的思绪变得混沌不明，他正讶异姚书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忽而脚下一凉，徐霄言才惊觉脚下竟变成了幽暗阴冷的寒潭，深度淹及他的脚踝。
唯有那棵桃树周围的地域并未被淹没，像是寒潭之中孤独的岛屿。
水波周围的雾气渐渐升腾而起，独坐于桃树下的姚书毓，他的神情在雾影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冰冷的湖水泛起涟漪，徐霄言一步步向他靠近，只是不经意地一瞥，他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在层层波澜的扭曲下变得怪诞诡异。
腕间一疼，他的右手腕上竟莫名出现了一根红绳，缠绕得很紧，竟生生在他手腕上勒出了一道血痕。
而红绳的另一端，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缠缚在姚书毓的颈间，在他净白如瓷的肌肤上，隐约勒出了浅浅血痕。
这一幕实在太过触目惊心，徐霄言来不及将脑中混乱的思绪理清，疯了一般地向姚书毓奔来，惊得寒潭四周水花迸溅。
“师兄……你终于来了。”
他终于来到少年身前，将逐渐失去血色的人揽在臂弯里，将那逐渐垂落的手紧紧握在掌心。
“别怕……别怕，我来帮你解开……”明明是在安慰怀中的人，可徐霄言的声音却止不住地发颤，呼吸也因惊恐而变得格外急促。
徐霄言伸手想要解开缠绕在姚书毓颈间的红线，可仅是轻轻的触碰，姚书毓的神情却变得痛苦万分，他紧咬着苍白的下唇，将痛楚尽数咽下。
勒在颈间的红绳收紧，更深地嵌进了姚书毓的肌肤中，渗出殷殷血色。
徐霄言腕间的红绳也同样在收紧，一抹血珠顺着连接二人的红绳流淌而落，殷红的梅花烙印在姚书毓月白色的衣袍上，由浅入深。
“该死！这什么鬼东西……”眼见怀中的姚书毓面容变得越来越苍白，徐霄言不敢再轻举妄动。
“师兄，你想知道救我的方法吗？”姚书毓的声音很轻，很快就飘散在了雾里。
“我要怎样才能救你？”徐霄言急切地问道。
“很简单，就像……”姚书毓的手逐渐攀上徐霄言的肩头，在他耳边轻轻开口道：“就像你今日对我做的那样。”
“什、什么？”
冰凉的指尖逐渐抚上徐霄言的喉结，温热的触感猝不及防地落在了他的唇角边。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徐霄言的思绪停滞不前，血雾弥漫中，兰香变得愈加浓烈，一股无名焰火逐渐将他的理智灼烧殆尽……
“师兄……”
回过神后，徐霄言惊觉自己正亲吻着那苍白的唇瓣，而怀中的姚书毓，只得仰起脆弱的脖颈任由他索取，尾音化作了低哑的呜咽。
细长的红绳搓磨着姚书毓胸前敞开的衣襟，腰间的衣带不知何时已滑落至身侧，身下铺绣着飘零散落的桃花，更有几许残花携落至他的发间。
而他用素色发簪挽起的长发，早已倾泻如瀑。
“……等等，不对，这是梦……这肯定是梦。”理智回笼，徐霄言抽离了这场情潮弥漫的缠绵，怀中的姚书毓瘫倒在他臂弯中，细弱的呼吸声如鸣鼓般敲击着徐霄言的心。
不能，不能再继续了。
“这的确是师兄的梦。”
怀中忽然开口的姚书毓令徐霄言一惊，就在他俯身望向姚书毓时，却见他面露三分笑意，似若晨雾散尽后的春溪。
“究竟是师兄身在梦中，沉醉不知返……”
“还是师兄甘愿沉湎其中，不再醒来？”
徐霄言猛地惊醒过来，大口地喘息着。
窗外夜色蓊蔚，栖枝寒鸦独饮风霜。
“疯了……我真的是疯了……”徐霄言坐起身，懊恼地双手掩面。
他竟然……对师弟生出了这种肮脏的心思。
他仓皇地去看自己的右手腕，用来抑制他魔气的苍灵引，隐约浮现出诡谲的幽蓝。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他下身早已濡湿一片，不用想也知道是沾染了何种污秽之物。
“欲念与恐惧，皆不足以成为束缚你的枷锁。”
那是六年前他初入宗门，师父将象征着宗门首座弟子的玉佩交予他时，说过的话。
师父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也的确不负所望，十四岁便结丹，如今已步入元婴初期，如他一般的少年英才，放眼整个九霄修真界也是寥寥无几。
可他竟然……对一直爱护有加的师弟动了这样龌龊的念头。
明明一开始，他只想要守护他。
“他是你师弟啊……你们可都是男人啊……”
自责、痛苦的情绪不断涌上心头，可他却仍旧忘不了姚书毓在睡梦中，那轻轻开合的薄唇。
他随手抓了个物件扔向铜镜，手心被四散迸裂的碎片刺破也毫不在意，而后他痛苦地双手抱头。
都是他的错，一切都始自于他那个失控的吻。
铜镜变得四分五裂，而镜中人的神态，更似他在梦中时，那个诡异扭曲的模样。
徐霄言将房门敞开，料峭寒风肆意穿掠而来，却仍旧浇不灭他周身的燥热。
他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此后半月，徐霄言便开始躲着姚书毓，也再未踏足映雪阁半步。
“二师兄，你觉不觉得大师兄最近很奇怪？”闲暇之余，沈黎萱和萧霁安讨论着最近徐霄言的种种怪异行为。
“要么说是闭关，要么就是下山处理宗门事务，遇到师弟也是匆忙打个招呼就离开……平日里他不是总爱和师弟一起探讨剑道吗？”
“可能是近日太忙，无暇顾及师弟吧。”
“忙得太过了吧？宗门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繁忙了？”沈黎萱正疑惑着，却看见走廊尽头，是刚从山下归来的徐霄言，墨色织金衣袍像是还裹挟着雨雾后的青烟。
“梅子糖……替我带给师弟吧。”徐霄言将糖塞到了萧霁安怀中，又把剩下的一袋递给了沈黎萱，“这些你们分吧。”
“师兄为什么不亲自给他？”萧霁安疑惑地望向他，“真的不去看看他吗？这几日师弟总是问我，你何时才会回来。”
“不了，我回宗门的途中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妖兽，受了点伤。”徐霄言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神情有些僵硬，“我怕师弟担心。”
“什么妖兽？竟然能近师兄的身……”沈黎萱接过梅子糖时，不经意间瞥见了徐霄言缠着纱布的右手，“师兄，你掌心的伤怎么一直不见好？”
徐霄言神色空洞的望向自己的右手。
自从那夜，他被碎裂的铜镜划破掌心后，每每午夜梦醒，他总会用锐器加深那道伤痕。
很痛。
但痛才能让他清醒过来。
不要再对那人生出妄念。
疤痕日渐加深，他终于不再对那人魂牵梦绕。
可掌心的疤却也变得难以痊愈。
“旧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但我总是不小心，又添了些新伤。”徐霄言低下头，笑得有些苦涩。
这是对他的惩罚。
“师兄……你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抬眼目光交汇时，徐霄言迎面对上了沈黎萱担忧的目光。
“对啊师兄，若是有什么不顺心就告诉我们，我们来为师兄想办法。”萧霁安也关切地询问道。
“没有……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谢谢你们。”
徐霄言摇摇头，简单应付了几句后，便借口要去藏经阁寻找修炼心法的古籍而离开。
他翻找出《清静经》和《悟真篇》，铺开宣纸，笔尖点墨，誊抄了起来。
"好些时日不见师兄了。"不知过了多久，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徐霄言身子一僵，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他这才发现姚书毓不知何时已伫立于窗前，正淡淡地看着自己。
这五年来姚书毓都是住在映雪阁，没有再回偏峰的住处，起初徐霄言满心欢喜，因为每日都能见到姚书毓……
可如今，他也最怕见到姚书毓。
他怕一见到师弟，自己本就四分五裂的道心，会碎裂得再难重拾。
他下意识地用手去遮盖桌上的字迹，却后知后觉桌上的书堆砌得太高，姚书毓根本什么都看不见，更何况是他欲盖弥彰的举动。
“……是啊，师弟最近过得好吗？”
或许是话中的疏离感太过明显，姚书毓并没有应答，二人之间只剩下良久的沉默。
"师兄。"姚书毓突然开口，"你这些日子......是在躲我吗？"
“不是的……是最近忙着参悟剑法和处理宗门事务，我实在是累昏了头，所以才……”
“原来是这样，是我多虑了。”姚书毓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梅子糖我收到了，谢谢师兄。”
“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姚书毓茫然地望向他。
“我回来得太晚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桂花糕，已经关门了。”徐霄言垂眸，不敢再对上双清澈的眼。
他怕他的心中所想，他的欲念交织，在那双温和的眼中无处遁形。
他心中的愧疚，远不止这些。
徐霄言垂头丧气的样子实在太像犯了错的孩子，姚书毓掩面轻笑。
“只要是师兄送的，我都喜欢。”
徐霄言脑中轰鸣作响。
名为理智的弦，无声断裂。
“你……你喜欢就好。”
他强压下心中极力克制的情感，若无其事地应答着姚书毓的话，耳根却早已红得发烫。
心跳也更加不受控制，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着。
“那我不打扰师兄了，天色不早了，师兄也不要过于劳神。”
直到姚书毓离开了很久之后，徐霄言的心才逐渐平复了下来。
“怎么办……怎么办啊……”
明明他以为，不会再对姚书毓有那种念头了。
多日的刻意疏远，在这一刻，仿佛成了荒诞不经的笑话。
只在姚书毓的一笑间，便顷刻分崩离析。
徐霄言这才想起还未抄完的古籍，猛然抬手。
墨迹洇开，方才抄录了许久的宣纸上，哪有什么“清净无为”……
全是密密麻麻的“姚书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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