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宣的新朝廷热火朝天地吸收着新鲜血液的同时，范铭远在边境的戎都苦熬着。此时他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苦寒之地，可他不知道命运还会让他一次次地回来。
押解官们和当地驿馆把事情交接妥当以后，每个犯人都有了去处，通常男子成为劳役或兵丁，而女子会充为营妓到镇上充为官妓。范铭远就成了一个戍边的兵丁。因为年轻而且身高体壮，他被分到资源较充足的队伍，战甲和棉衣都更新更重些。而陈柏则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没有亲属，年纪又太小了，他们一开始想把他送到附近集市上卖掉小赚一笔。所幸范铭远又帮了他，好说歹说，让他留在营里做了一名杂役。虽然如此，但吃穿用度是绝不会给足的。
这不，帐篷里的两人正紧紧裹着同一张棉毯子，本来天气是很冷的，但陈柏牢牢贴着范铭远，加上大通铺里其他哥们儿呼出来的热气，让范铭远热得忍无可忍。毕竟十六岁还是自带小火炉的年纪，何况他还是曾经最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但这一路走来，范铭远已经学会了好好照顾自己。他悄咪咪地翻下床来，穿上一整套棉衣棉裤走出了营帐。守夜的两个兵正在远处睡眼惺忪的蹲着，看他出来也没什么反应。
冷风好像消耗了范铭远的一些能量，让他不由自主地往伙房里钻。这样的鬼天气，要是不生火大约是什么也吃不成，可生火的话，动静又太大了。正在他犹豫的时候，伙房深处传来了一些哼哼唧唧的细小声音。
范铭远警惕地前去查看，只见是一个头发散乱、衣衫单薄的孩子，正在手忙脚乱地往一块破布里头堆馒头，这孩子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比陈柏大一些，他背上还背着一个孩子，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四肢细得不像话。大孩子一见到范铭远，一副极其惊骇的模样，还浑身颤抖起来。范铭远做出噤声的手势，示意自己不是坏人。轻声问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是饿了吗？”大孩子点点头，用还很娇嫩的声音说道：“弟弟还病了，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说罢，两只大眼睛闪出泪光来，而那背上的小孩还是全无神志的样子。范铭远伸手一摸他的额头——呀，太烫了。
他赶忙帮这大孩子把馒头包好，脱下自己的棉衣给他俩人披上，然后摸进了军营里的药库，咬了咬牙偷了几副祛风散，也管不得军医会否清点库存如何等等了，此时只管尽快给那两兄弟送去。他做完这些事，发了许多汗，到了伙房，只见那对兄弟仍在，忙把药塞给他们，让怎么来的怎么走：“范爷也有点扛不住了”。那大小孩问他：“您姓范？”“小爷范铭远”。那大孩子做了一个揖：“我叫石青、弟弟叫石墨，如能活命，定来报答范爷大恩。”然后披着棉衣踉踉跄跄背着弟弟消失在夜色里。
范铭远觉得冷，赶紧躺回被褥里，结果是啥也没吃着，还挨了一顿冻。
过了两天，长官就在问了：伙房经常少东西也就算了，药库里的东西怎么也能少了？
可惜没人吱声，于是全营各跑三十里。
身上还酸疼着呢，岳方人又来了。这种小规模的遭遇战在戎都实属稀松平常，主要是因为岳方资源太匮乏，扛不住冬天，只能劫掠弘国的百姓和物资。若平时训练不认真，也是容易出伤亡的。但这却往往是范铭远大显神威的时候——毕竟除了他，这里也没有任何人受到过国子监武师廖含山的训练。每一只敌人的右耳，他都认真地斩落，因为它们将铺成他重回成京的道路。
不到两年的时间，范铭远就升任为执戟郎中，属下统管将近三十人，包括他特意要来的陈柏。
但范铭远没想到还能再见到那对兄弟。他正在指导陈柏操练，却看见营官向他走来，说有两个新兵要见他。他一愣神，并没有认出来人。其中一个人气宇轩昂，面容清秀，身量比寻常男人略小些，另一个年纪与陈柏相当，也是一片朝气蓬勃。两人走到范铭远身前站定，又忽然跪下：“石青、石墨叩见恩公。”
阳光下，范铭远终于看清了他们项上各挂的一颗青石和一颗墨石，这样低调的颜色，居然也会显得明亮而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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