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十年,大夏与大殷南北对立,南蛮、西夷、北狄等部落对中原虎视眈眈。
大夏在先皇登基之时,本有四大武将,一曰追亡逐北霍弋山,二曰用兵如神李千峰,三曰金戈铁马顾肆野,四曰封狼居胥霍玄英。
直至今日,元丰帝登基,武将被打压,原四大武将只剩两位,一是镇国侯霍弋山,二是定国元帅顾肆野。
李千峰年岁已长,又伤病缠身,李家再无将才人出,遂而衰落。
霍玄英曾是最年轻的武将,小小年纪领八千铁骑后袭北狄大营,大获全胜,功绩将堪比封狼居胥,却突然杳无音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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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入秋,却还是带着夏日的余温。
院中梧桐树粗壮的枝丫上挂着个秋千,一个穿着深蓝色裙裳的姑娘坐在上面,一手拿着弹弓,在晃动中,随意一击便在对面假山上打出一个小坑。
霍云岫一身深蓝色裙裳,头发用发簪随意的挽起,手上拿着一堆圆润的小石子,装弹瞄准嗖——每一个石子都恰好在同一个坑里。
“小姐的准头越来越好了。”在一旁剥松子儿的风染笑着说。
“算了吧,不如以前。”
霍云岫喜欢荡秋千,光这一项能玩一天,所以霍父特意着人打造了一个,除了霍云岫哪个弟弟妹妹都不许用。
“小姐,前院的王妈妈带消息过来,老爷让所有人去前厅,属下听说是有盛京的公公传圣旨来了。”月棠面带急色,小跑着过来。
霍云岫眉头微蹙,扔下弹弓就赶忙朝前院去,到了才发现从家中老少已经聚集在前厅了,她来的算是晚的。
厅内上座坐着一个穿着红色太监服的太监,身形偏胖,长着一张包子脸笑眯眯的。
主座上祖母和霍父满脸沉重,霍云岫一走进来,便被当家主母白氏拉到一边,拉住她的手都在略微颤抖。
霍云岫反握住她,给予安慰。
白氏眼中透着坚定,感觉到霍云岫的安慰,朝她笑笑。
“镇国侯,人都到齐了吧。”尖细的声音响起,那太监笑眯眯的抿了口茶。
霍弋山扫视全场,在霍云岫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开口:“齐了,申公公请宣旨吧。”
申公公起身走到外院,众人也跟着一起,霍云岫被重重叠叠护在中间,几个弟弟都挡在她前面。
霍云岫不是傻子,看着他们这样子不由皱眉更甚,低下头。
申公公抖开圣旨:“奉天元丰皇帝诏曰——”
霍家众人分分跪下听旨。
“朕久闻霍家女贤良淑德,娴雅端庄,如今已至及笄之年。念霍家常驻边关苦寒之地,世代守卫边疆之功,特下此诏霍家女即日入京,朕将下旨赐婚于几位皇子之一,望其觅得良人,钦此。”
申公公笑眯眯的说:“霍将军霍姑娘,接旨吧。”
霍弋山重重的磕下头:“小女自幼先天体弱,曾有仙人预言需得留在府中养育,方可保卒余年,恐难承皇恩浩荡。”
申公公敛了笑意,尖锐的声音变得阴沉:“霍将军这是要抗旨不尊吗?”
霍云岫皱了皱眉,欲起身,被白氏死死按住,跪在前面的霍家二子霍玄翊闻言说道:“吾愿替阿姐进京,望申公公通融。”
三子霍玄宥说:“吾闻盛京繁华,早想一见,望申公公通融,许吾替阿姐入京。”
“呵,好啊,你们霍家一个个好大的胆子!”申公公甩了甩绣袍,“此乃圣上金口玉言,怎可朝令夕改!难不成霍家仗着先帝之恩,便不顾如今圣上之威否?”
霍弋山跪着,看不清表情,只是说道:“先帝之恩霍家万不敢忘,圣上英明神武,自能理解臣等,只是家中小女自幼娇惯,各位殿下皆是才华出众,惊艳绝伦之辈,小女怎敢攀图?”
申公公冷笑:“般配与否圣上自有圣断,将军可是在质疑圣上?”
“……臣不敢。”
霍云岫跪在地上,心思百转千回,拍了拍白氏紧紧抓住她的手,轻声说:“母亲,放我去吧。”
白氏一怔,泪水夺眶而出,缓缓的松开了手。
“臣女霍缨接旨,谢主隆恩。”霍云岫在一群跪着的人中,独自起身,穿过人群,弯腰接旨。
“阿姐!”
“缨儿!”
霍云岫不卑不亢,其样貌更是令申公公惊艳了一瞬,满意的点点头,难得没有在乎虚礼,将圣旨给她。
“你只有一天时间拜别父母家人,明早辰时老奴在城门静候姑娘启程。”申公公道。
在霍云岫接过圣旨后,霍家人纷纷起身,霍家老夫人看着霍云岫沉沉叹了口气,走上前:“林孝。”
林管家堆起满脸假笑,塞了申公公一袋金叶子,申公公甚是满意,转身离开。
出了镇国侯府的大门,一群羽林军训练有素的跟上,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霍家一行人站在大门处,目送那群人离开。
“回去吧。”霍老夫人叹气,霍云岫收回目光,笑着搀住祖母,“少叹气,常年寿。”
“你呀!”霍老夫人笑不出来,泪花都在眼眶里打转。
霍父面色沉重,白氏泪眼婆娑,两个弟弟脸色也没好到哪去。
“你随我去书房。”
“……是。”
遣散了他人,只剩霍家父女俩在书房内。
“为何接旨。”霍父背对着她,看着书房挂着的精忠报国四个大字——那是霍家祖训。
“圣上金口玉言,抗旨不尊乃是死罪。”霍云岫微微低着头说道。
“圣上忌惮边关武将已久,正图独揽军政大权,打压世家与武将,最先开刀的便是霍家和顾家。”
“父亲,您若是抗旨,下一步便是被嫁叛国之祸。”
“……为父岂会不知。”霍父沉吟良久,开口道:“霍缨,跪下。”
霍云岫一手撩开衣袍,恭敬地跪下,脊背挺直。
“霍家世代忠良,念先皇提拔之恩,自愿苦戍边疆,只望黎民百姓安康无恙。”
霍弋山转身,眼中复杂,道:“这些年苦了你,你是我们霍家的福星,是为父…对不住你。”
霍云岫心中一紧,随后微微摇了摇头:“父亲,女儿从未心怀怨怼……”
“为父知道,你心胸开阔,心有远志,不会甘于宅院,本想为你招个赘婿,保你一生安稳,但如今却又要让你背负家族的性命……”
霍弋山满眼悲痛,谁能懂,手握重兵,位高权重,世代忠良,却护不住自己唯一的小女儿。
都说皇恩浩荡,帝心难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身为臣子,怎能怨怼?!帝王疑心如同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
真真枉他霍家一片忠心为国为民!
“您不必这么想,我早就想去盛京了,这次虽不知是福是祸,但也算省了我费那个心思。”霍云岫认真的说。
其实她有很多大逆不道的想法,单拎一条出来都是杀头大罪,大概是因为自小被老师教导,没受什么封建荼毒,思想也与寻常女子不同。
她的老师比较特别,从小教她的是一个叫作社会主义的东西,希望她能做一个新时代有志青年。
霍云岫不甘心自己在皇权面前卑躬屈膝,更不希望霍家世代忠良被逼上绝路,她更想庇佑全家平安富贵,想要护这天下人安定。
霍弋山一眼便看出她心中的小九九,摇了摇头,也不想阻拦,霍家百万精兵在手,手中还有七万霍家军,足够为她撑腰……人这一生,顶破了天不过就是一死。
霍弋山从书桌的暗格中取出一个精美的盒子,“此乃你曾祖父传下来的短刃,名曰——正道,你可还记得霍家祖训?”
霍云岫看着盒子里精美的短刃,眼睛都亮了,立刻回答:“不畏强权,只为家国。”
“不错,先祖有言:‘圣明之君,不拘钱财,不拘贵贱,不拘男女,只问贤德与否、治国昌盛与否。”
“你要牢记这点,走出……你自己的正道。”
霍弋山把盒子递给霍云岫,后者不确定的问:“这就……给我了?”
“拿着吧,你应得的。”霍弋山让她起身,拍拍她的肩膀:“为父许你十里红妆,你要记住,无论何时,燕北百万大军永远是你的后盾。”
铁汉柔情往往动人,平常霍父对儿子有多严肃,对女儿就有多温柔。
霍云岫扬起笑脸:“谢谢爹!”
入夜,霍云岫的细软已经收拾妥当,十里红妆是早早便备好的,如今让人从库房抬出来,再清点一遍就好。
白氏亲自盯着下人收拾,眼泪时而涌出眼眶,手绢都湿了半张。
“夫人,您放宽心些,这样哭下去,您身体承受不住啊。”王妈妈劝道。
白氏叹息一声,拭去眼角的泪:“她第一次叫我母亲,竟是离别之时……若她在盛京出了什么事,我哪还有脸面去地下见我的姐姐。”
霍云岫并非白氏亲生,按辈分来说,白氏算是霍云岫的姨母,霍云岫的生身母亲,是白氏的嫡亲姐姐。
当初霍云岫生母生次子时出了意外,大血崩,一尸两命,偏偏那时霍弋山带着尚且年幼的霍云岫在边关长见识,令霍云岫错过了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
当霍家父女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霍云岫到家时,只见满天的纸钱在空中燃尽,自己的母亲躺在殡棺里,周围哭声震天。
其后五年,在家中族老以及祖父祖母的安排下,霍父娶了白氏作为续弦,没多久就怀了孕,霍云岫有了弟弟妹妹。
白氏待霍云岫极好,霍云岫知恩图报,对弟弟妹妹也是极好,一家子一直很是和谐。
可霍云岫丧母之时已然懂事,对着白氏难以改口,一直都是叫的姨母,白氏一直盼望着她能够唤她一声母亲。
但偏偏不希望是这个时候……
次日,霍云岫拜别族老父母,上了皇宫派来的马车,申公公坐在外面,喊道:“启程,回京!”
几万羽林军抬着霍云岫的十里红妆,声势浩大的走出城门,引得全城的百姓都过来凑热闹,消息不胫而走。
霍家人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队伍,不由哽咽。
霍妍霍禹两个最小,哭的贼大声,白氏和霍老夫人无奈哄着,心中万分不舍。
霍玄胤看着远去的马车,询问霍父:“阿姐离开,是为了我们,对吗?”
霍弋山回头看他一眼,叹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马车上,霍云岫收回了探出窗外的小镜子,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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