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她对这个花匠是有些喜欢的,和他说话挺开心,长得也不错,明秀又并非木人石心,在几次接触下来对他有了好感。
这种好感她之前有过几次,只不过这次的对象是个普通老百姓。她摸了摸木芙蓉的花瓣,心里却依旧很平静,她突然发现自己胆子还蛮大的。
良久,她从凳子上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天空……
乐福还是照常进将军府送花,再照料照料府里的花木,最后精心照料下夫人院里的花木——虽然彩霞她们这几个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不怎么搭理他,但夫人院里的其他下人对他倒挺友善。
有时能碰见夫人,夫人有几次也会和他说说话,还是乐福印象中温和的语气,哪怕夫人对他上次送花的行为不赞同,但并没有对他生气,待他一如既往。
他以为自己做了好事,既遂了他的意,又讨了夫人欢心,没想到夫人的侍女给了他赏钱,还以为他是不小心落在那儿的,让他下次仔细些。当时他接过赏钱后觉得这钱分外烫手,既觉得自己的一片真心被人误解,又怕夫人觉得自己市侩,以后不再与他说话了。心下一片冰凉,欲向繁星解释自己的原意,张了口又哑然,说到底他平白无故送花给夫人又算什么呢?这明显显露出他对夫人的觊觎之意,傻子才看不出来吧!
索性就不再解释,低头称谢。
夫人大抵是忘了之前和他的谈话吧!也是,当时他也没有明确说出给夫人送花的话来,夫人他不记得了也有可能。
_——原本他是这样想的,但渐渐地回过味来,心想:夫人是不是发现了那束花是他送的,因顾忌男女大防,所以让繁星对他敲打敲打,让他下次别再做出这种危险的事来?
这么一想,逻辑也说得通了,乐福并不聪明,纠结了好些天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被误解还是夫人已经会意。心中担忧夫人一气之下不再见他,在下次来将军府前一直茶饭不思。
好在夫人待他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乐福松了一口气,继续为夫人精心伺候她院中的花木来,有时在山中挖到了香气好闻的兰花,也会趁来将军府的机会带过来,偷偷种到夫人院里,希望花开时能为夫人解解乏。这些事情将军府的下人一概不知,兰花未开花时叶子长得差不多,又和其它花草混在一起,下人们都以为是普通兰草。
不知不觉,明秀院里但凡有泥土的地方都种上满了花草。和刚住进来的时候比,增添了更多绿意,院中花草树木高低错落有致,只要不落叶,明秀院里的景色是相当养眼,一派生机盎然。
连沈夫人她们几个好友也纷纷对她的院子赞不绝口,认为既有雅趣又不失野趣,特别是春日时倘若坐在那株百梅下头品茗赏诗,那可真是“满座衣冠胜雪,拂了一身还满”了!
明秀适时和她们约定待到春日到来,白梅开放,便请她们赴约赏花,众女娇笑,无有不应。
——那天的木芙蓉到傍晚就合拢了,变得焉嗒嗒起来,明秀让人扔了。
直到春日院中花卉盛开,小鸟叽叽喳喳地在屋檐迎接春天到来,明秀躺在躺椅上悠闲地看了会书,又凑到花前闻了闻、看了看,正专心赏着花,忽然鼻中闻到了一股清甜优雅的香气,非常好闻,便循着香味一一闻了闻地上的花草,最后发现香味来源是几株种在一大块山石脚下的兰花——花瓣淡绿,看起来平平无奇,正散发出一股股浓郁的花香。
兰花为历代文人喜爱,品种繁多,明秀认不出这些兰花的品种。往年她在院中从未闻过这股花香,毫无疑问,必是那乐福所种——她听乐福提过,他和他父亲有时会去山里挖些花来种。
明秀扶着花枝,挨个闻了闻,只闻到幽香扑鼻,心中十分喜爱,面上也露出一丝笑意来,觉得那花匠会讨人欢心,又并不张扬,心中又泛起一些涟漪来。
于是两人一个偷偷做事表露心迹,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一个在发现后了然,默默接受并不告知外人。一时间,双方都做得天衣无缝,并不为人所知,偶有下仆议论那不知廉耻的花匠肖想夫人,也很快随着“这种事大户人家里不少”“又没有明目张胆”的反驳渐渐消失。
这之后,趁着春日,明秀时常在院子里散心,这一散心又发现了那花匠不能宣之于口的一些小心思蕴藏在花草里头,让她对那花匠不知不觉更加上心了。
她心中生出了一股隐秘的喜悦,为她的生活带来了别样的色彩。于是,其余时候她时不时会想起那个花匠,想起他小心翼翼的情感,想象他在家中的地里忙碌的生活,这时候她的心就会跳的比平时快,也更加紧张了起来,一时间,连那平静闲适的生活似乎变得有些惊心动魄了起来。
明秀想,她们两人倒也怪,互相记挂着对方,却又不敢让对方知道。
一日,明秀带着数位侍女走过,见到乐福也在,遂招他过来交待了几句话后让他退下,明秀在原地看到乐福走远了,才转身走向湖面廊桥边,转身时脸上噙着一抹幸福的笑意,彩霞刚好在她身后侧,后退让步时不经意看见夫人这副不同寻常的笑意来,心里悚然一惊,怕被夫人看到自己惊惧的样子,忙低头躲藏,然后跟在夫人后头亦步亦趋。她抬起头看着夫人的背影,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随后制不住地发散——“不会吧!夫人该不会是喜欢上那个花匠了吧?这——这怎么可能呢?”
身为夫人身边的侍女,彩霞她们本就耳聪目明,府中一些下人的情爱之士她也知道不少,再加上她上回萌发了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几乎是一看到夫人露出那个不寻常的笑容就意识到了不对,后来越琢磨越有了一丝明悟,竟是猜测到夫人待那乐福不一样的感情。
又联想起自己上回牵线亲手让乐福进了夫人的院子伺弄花草,之前她在喜欢上乐福时还时不时在夫人面前提过他,夸了好几回,想必夫人就在当时对乐福印象深刻了……又记起当初那乐福在得知可以进夫人院子伺弄花草时那般兴高采烈的模样,亏得自己当时还以为他是得了自己提携而高兴,现在想来,想必当初那乐福是为可以接近夫人而欣喜吧!
想到这,彩霞虽脚下不停,思绪却已经神游天外了,面容也一阵青白扭曲,似是对想到的事情难以接受。
彩霞适时记起了府中有人说过乐福这个傻子胆大爱慕夫人。又是一阵龇牙咧嘴——“他怎么敢的!夫人——夫人又怎么敢的!”
一时间,被先前看上的男人再一次背刺,借由他的手和夫人里应外合,苟且相约,所有人都被瞒得死死的。夫人在她心中那端庄守礼、高高在上的形象瞬间崩塌,她心中涌起一股被最在意的人双双背刺的强烈恨意!
见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彩霞边走边迅速调整呼吸,小心不让翠柏她们发现自己的不同。在走出湖面那段桥踏向地面时,彩霞又想起了一件事:说起来,夫人近日很喜欢在院子里走走,还邀了好几位相熟的夫人一起赏花作诗……
遂连忙闭了闭眼。敛去了眼中强烈的恨意,继续埋头跟上。
……
彩霞并未将她的怀疑说给翠柏和繁星听,也未透露给其他人。说白了,还是没根没影的事,她在当天一气之下也就渐渐冷静下来,继续做夫人跟头伺候的工作,有时会冷眼旁观夫人看书作画,弹琴散心,一改平时心中对夫人的那份尊敬与羡慕之意,倒变得有些不以为然、嗤之以鼻了起来。
“这算哪门子的名门闺秀、高门贵妇!”这是彩霞发出的心声,“表面上冰清玉洁,知书达礼,内里却这般不堪、不知廉耻!”一时为毫不知情的将军抱不平,认为夫人被将军金尊玉贵地养着,享着这花团锦簇的将军夫人的位子,非但没有为将军生出个一儿半女,还做出不守妇道,对不起将军的事!
觉得这世道也忒是不公!有人一片痴心错付,作恶者洋洋得意没有得到任何惩罚;有人三心二意享福,明目张胆无人来管。
凭什么?仅凭出身和一张好脸么!
倒是对府里的老人说那些高门大户里没有一户不藏污纳垢的说法越发认同起来,如此一来,心里想的事全反应在日常做事上头,她做事不再像以往那样尽心尽力了,也对翠柏她们照样全心全意为夫人做事越发不以为然了。
……
随着院子里的两棵梅树凋谢,几次宴会后明秀也闲了下来,恢复了日常的行程,但因为心中存了些情思,明秀发现自己的心境有些不一样了,似乎也随着这春日花开、鸟鸣叽喳变得有些欢呼雀跃了起来。
她笑容也变得多了些,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料一切都被身边的某个侍女看在眼里。
春日到来,明秀趁着这段时候的好时光和好友结伴踏青,四处玩乐,时不时互相分享些趣事,几人说着说着,又提起了京中的一些流行与八卦。此时一位太仆寺少卿夫人便说起“安远侯最近要续娶一位侯夫人了”。
“什么?前些日子才听说侯夫人缠绵病榻,怎么到现在还没好转么?”问话的是右都御史夫人。
“是啊——难不成她病的越来越严重了?”明秀也疑惑问道。
“她哪里是病了——”太仆寺少卿夫人招手示意她们凑近些,“是被人发现与仆人有了苟且,被安远侯知道了,便把侯夫人给当场拘禁了起来……衣食自有人负责,却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和人说话……这秘密是我母亲告诉我的,你们可不要告诉旁人。”
明秀和右都御史夫人听到这般密辛,一时捂住胸口大气都不敢喘,连连保证绝不外传。
太仆寺少卿夫人见状满意了,又叹了口气:“不过也瞒不了多久了,侯夫人的父亲是地方官,就职的地方偏远,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吱个声儿。她母亲又已亡故,后母又对她不上心,其余亲朋哪敢对上安远侯的威势……前几日,我听说侯夫人的情况愈发不好起来……她倒是不肯死,只说自己无辜,是被冤枉的。安远侯极其生气,就是不知道她是撑不住自己了解,还是安远侯要对她动手了。”
“那续娶的事……”明秀苍白着脸问道。
“是前些日子从一个宴会中流传出来的。我相公当时也在,说安远侯在喝了酒后大骂了几声侯夫人,被座中一个微末小官听到了,对安远侯拍了几句马屁后说起家中有个未嫁的女儿,生的如花似玉,不知可否请侯爷介绍几位俊才认识,结两姓之好……”
明秀两人的眉头越听越皱,听到最后俱是面露不虞。
太仆寺少卿夫人看了看两位好友,不满地把后续说给她们听:“总之安远侯在听完那个小官的介绍后大为开怀,倒是之后与那小官有来有往了起来。我相公说,八成要迅速解决侯夫人的事了,好迎娶新夫人!”
三人心中暗骂两个狗男人狼狈为奸,面上俱为侯夫人嗟叹惋惜。
“一失足成千古恨,虽说安远侯平时对侯夫人并不喜,但侯夫人也不能做出这等失名节的祸事来,临了白来这世上走一遭,还带了一身污名。”右都御史夫人对这桩丑事的源头侯夫人非常不喜。
侯夫人为安远侯所不喜,安远侯平时也并不怎么尊重他这位夫人,安远侯的婚事乃老侯爷所指,婚后一般宿在自己的美妾房里头,近几年又纳了两房小妾。侯夫人岁出身好,但母族人少,生母已逝,父亲被贬外放,在姑娘家时就不受重视,也就是嫁人后也跟着夫族水涨船高了起来,但宠妾嚣张,庶子庶女一大堆,宠妾所生的子女尤为安远侯所爱,侯夫人的一双儿女并不受待见,所以侯夫人虽地位崇高,日子却过得不如一般的官家夫人——这是京中权贵都有所耳闻的。
太仆寺少卿夫人接话:“可不是——如侯夫人这般境遇的,京中也有不少,天下间女子也不知凡几,怎么偏偏她就一时糊涂,闯出这等祸事来,害人害己,她那一双儿女,今后怕是在府里抬不起头来,安远侯还未请立世子,她那十岁的儿子,依安远侯暴烈的性子,怕是不会考虑他的世子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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