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的家是一幢两层的砖房,外立面没有粉刷,露出整齐简陋的水泥缝线,不算讲究,却算不得贫穷,村落其它房屋,可能还比不上她的家。
进入家门,谢理只在脑海中给出两个词做评价,空旷和简陋。
还好,加西亚是个爱干净的人,一切看起来灰扑扑,实际上一尘不染。
加西亚对上两人相似的打量神态,摊手说道:“房子去年才建好,我和我丈夫就出门度蜜月去了,我上个月才回来,里面的家具,巴伦说等回来后,和我再一件一件地添置……可惜……”
她的神情逐渐变得神伤。谢理下意识看向安迩维,他正神色纠结,不忍直视对方,把头很刻意地别开了。
安迩维问:“我和他住哪呢?”
加西亚笑了笑说:“我家只接待过安,唯一的客房是他的,你们就睡那里吧。”
加西亚笑得微妙,惹得谢理心中不快,她明显已经确定安迩维和安陆有极大关联,已经在抓安迩维的把柄,求证两人便是同一人。
“谢谢,我们先去睡了。”他抓着失忆后,对他言听计从的安迩维,往房间里走。
“等等,刚刚似乎没有和你正式打招呼。”
“仔细一看,我觉得你好像有些眼熟。”明亮的客厅里,加西亚睁眼看他,两人身高相似,她的眼睛大得可怕,直勾勾盯着谢理,让他浑身一僵。
还好,谢理是个死面瘫,他的眼神都没变过,回问:“哪里眼熟?”
但他还是失策,容貌相似,明明同样可以用之前一样的基因编辑来搪塞,他这么一说,反而有些欲盖弥彰,安迩维握紧了他的手。
加西亚笑得莫名,开口更是莫名其妙:“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像我丈夫,我就喜欢你们这种调调,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谢理的手被捏得痛,他只看加西亚,“谢谢,不考虑了。”
“噗——哈哈哈哈哈!你好可爱啊。”加西亚大笑起来,“好啦,我开玩笑的,我感觉你对我似乎有些敌意,我和他……安,都只是朋友,不要瞪我啦。”
安迩维没心思继续闲扯,“行了,以后好好相处吧。时间不早了,你是孕妇,要早点休息。”
两人进了那间房,谢理还来不及看清房间的具体摆设,房门一关,他就被人按在了门板上。
“……”谢理吃痛,困难地转了下眼珠,视线从简单的单人床上收回来,“怎么了?”
“你不用看,我闻到了,这里有我的味道。”安迩维以为谢理还在验证这里是否有他存在过的痕迹。
安迩维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翻旧账:“她觉得你眼熟,虽然说是开玩笑,但是你为什么……”
两人的话同时响起。
“我来过东盟……”
“为什么你不说你有我了!”
两人的话同时卡住。
谢理没想到敏锐的人,并没有质疑自己当时回答上的瑕疵。既然已经开口,也没法当那句话不曾说过,他对着说不出话的安迩维讲:“其实没有那么凑巧,安家的人没有一开始就在船上发现你。”
“我和挪亚共享视角,让他进入卡萨布兰卡,调查过你的下落。”谢理的声音和智能AI一般,语速缓慢,整句话没有轻重音区分,每个字音咬得一样的重,“我们没有见过加西亚,不过巴伦愿意配合我们去寻找你前,说要和自己的妻子交代一声。”
“我不确定,加西亚有没有在窗户边目送我们走,看见过挪亚的脸。”
“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父亲’的克隆实验品,挪亚是‘父亲’的仿生人作品,我们都有和他一样的面容。”
“你们……是很像。”
挪亚只有发色瞳色和谢理不一样,被谢理击倒的那一刹,两个面容相似的人让安迩维久久不能回神,更别说还有后面谢理“毁尸灭迹”的暴力手段。
这个安迩维当然不知道,劳文是极度自恋的人,以至于他手中创造的一切的物品,都烙着劳文的专属印记,还不止是容貌。
“所以你才把它的脸砸烂……”安迩维的重点向来和他不一样,谢理自个儿都没有发觉,原来他当初不仅为取出挪亚的记忆中枢芯片,还为了毁掉那张让他厌恶至极的脸吗?
“你恨劳文·兰伯特的事,那个我知道吗?”安迩维问了一个谢理没有料到的问题。
谢理摇头道:“按照系统说的去做,就是一条通往任何高位的捷径,我是既得利益者。你不说,我也没觉得我恨他。”
安迩维一脸沉重地摸他的脸,“喊‘父亲’的时候,说他的时候,眉头都能夹死蚊子,还说不恨。”
“不是得了好处,就理所应当要选择原谅的,你看我拿了安家多少,有对我外公感恩戴德吗?”
“那些“好处”,是我挣来的。你看假如哪一天我对安家没有用处,这些资源是否还会无止境往我身上倾斜。安老爷子最多就把我当作繁衍血脉的精子库。”
“劳文给了你捷径,也剥削了你人格的自由,这是等价交换吗?如果你不喜欢,那就不是。”
刚进安家,谢理没正式见过安迩维时,他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从安弘济和侯元洲的角度倾听,他认为安迩维明明一直在索取,却还觉得理所当然,是悍匪。
后来,他才明白,安迩维是自由的代表,他的内心没有被束缚住。
欧盟始终冰冷,新人类一直让他失望,那就走出去看看。他在追求什么。他来东盟并非是偶然。
这夜,安迩维没有再追问其他。
谢理问他难道就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带上加西亚一起走吧。”安迩维抱着他,和衣躺在湿冷的床铺上,陷入困意,声音含糊,“我觉得我很快就能想起来了,等想起来吧……”
安迩维大约是看出他并不会说实话,更懒得等他把话说全,实干派都是这样,发觉谢理给他的信息效率不高,他就会自己去探究。
谢理不觉得自己能找到否决带加西亚一起走的有效理由。不肯松口或是表现得太过在意,反倒会让敏感地安迩维起疑。万无一失解决这个障碍的办法,谢理列了十数种,大多数都带着劳文系统的影子。
两人如今每两个小时就要亲吻一次,睡在一起,也方便谢理觉得不舒服,就从安迩维的怀抱中咬他的嘴。
系统一直被压制着,回看那些手段,谢理才知道挪亚说的,他的人格始终带着劳文的底色是什么意思。
他思考的是如何让安迩维永远想不起来,撇干净自己借刀杀人除掉加西亚。这些都和劳文程序提供给他稳定和安迩维关系的方法,本质相同。
他本质上就是劳文的克隆体,是他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分身。
所以哪怕他和安迩维接多少吻,他都没有思考出一个满意的方案——不让安迩维有任何对自己失望可能的解决方式。
“唔……不舒服了吗?”
下半夜,嘴巴被咬破的安迩维,嘟囔一句后,眼睛没睁开,也困得无法睁开,他睡得很沉,毫无戒备,平素的野性警惕在谢理陪同的夜晚中只余十之一二,这点戒备只够他根据经验,寻着谢理做些已经形成反射的动作。
把他红肿的嘴唇含了进去,粗壮的手臂松了桎梏,一只手轻放在他背后,温柔的拍着,像极一位母亲安抚着夜晚不安分的孩子。
他的爱抚不带**,显得很是温情。谢理在他的怀中,回忆上一次被当作孩子,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感受。
思索是没有结果的,没有谁比安迩维更像母亲。
人在半梦半醒间的行为最真实,所以他凑到安迩维耳边,悄悄问:“如果你和你最好的朋友掉水里,只能救一个,我要救谁?”
“你别下来……我和伯格都会游泳……”
谢理心想也是,不过原来伯格才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完全忘记自己从安迩维的亲友席退出,坐到安迩维腿上了。
谢理不死心,“如果你和伯格面临死亡,我只能救一个,我要救谁?”
远隔万里的伯格狂打喷嚏。被褥里的安迩维呼吸一窒,拍背的手停了。
谢理知道他是个冷场的人,不由有点紧张。
安迩维的眼皮猛地睁开,瞬间清醒。
“救我啊。为什么你会问这种根本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为什么你要把我和伯格放一起,气死人了!”安迩维怒目圆瞪,蹭蹭蹭爬起来,还把谢理从被褥里扯起来。
“以前我就很想说,为什么你和我冷战,不找我问我为什么生气,你要去问伯格那个傻大个,他能告诉你什么有用的,你是不是很喜欢和他聊天?”
谢理冷不丁问:“反正,你和伯格,必须死一个,谁死?”
安迩维冒出的火被他浇熄,瞧见谢理认真的眸,他仔细询问:“一定要是伯格吗?”
“我不能自救吗?”
“一定要死一个吗?”
每个问题,谢理都极其严肃地颔首,表明这是硬性条件。安迩维打了个哈欠,沉思了一会儿,眉目平和地说:“我不知道。”
“单论感情,我肯定希望你救我。但凭理智,我回答不了。”他明明可以敷衍,却选择了回避。
实质也是透露了一点,他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私欲,可以平白放弃别人性命的人,更可况是自己的友人。
杀死机器和害死活生生的人不一样。仅是因为他主观顺从程序,对他展露过杀意,安迩维失忆前都没有原谅自己,那现在会原谅他害死了巴伦吗?
谢理睡着后,做起了梦。
他梦到那天,他操纵着挪亚的躯壳,行走在安迩维工作过的码头,通过询问工友,得知他已经旷工一周,和他从二十三区一同来的一对情侣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找他。
他根据工友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安迩维一伙人旅居半月的旅馆,很好找,嘹亮哀愁的歌声正从其中一扇窗户中飘出。
符合他得到的信息:另外两人是街头的吟游诗人,女子歌唱,男子演奏。
正要思考潜入房间地问路径,身后有人走进,一名风尘仆仆的男子抱着面包,瞧他似因为歌声驻足,友好地说:“很美的歌声吧。”
男子腰间别着一根竖笛,态度友好,“挪亚”回头后,是很冰冷的脸,男子愣了一下,仍一脸骄傲地说:“是我妻子在唱歌。”
谢理确定了他的身份,安迩维身边那名男性。
他问巴伦:“你是去找安迩维了吗?”
“安迩维”这个名字,让巴伦呆愣了一瞬间,他惊喜地问:“说的是安吗?你有他的下落?”
“挪亚”冰冷地开口:“我也在找他,想询问他的下落,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两位情侣最后一次见安迩维并不是他缺席工作的前一天,实际上三天前,安迩维还来过一次,浑身是伤,步履蹒跚,说他招惹了麻烦,不能和他们一道,勒令他们赶紧回二十三区。说完后留下身上所有的钱币,消失了。
情侣俩都没有走,这几天一直在找他,不过这次之后,巴伦不让加西亚出门,让她留在原地等他回来,避免他回来没看见他。无聊的她紧闭房门,只能唱歌解闷。
话说到这份上,即使谢理不明白,挪亚也告诉他了:安迩维并不希望他惹的事,把这对情侣卷入进去。
可谢理管不了那么多,挪亚没法在大量伪人的第三区长时间暴露,他需要巴伦在卡萨布兰卡继续寻找安迩维,为和他保持联系,谢理把耳钉状的联络器给他,让他有事就用这个告诉他。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哑的声音:“你知道这样会害死他吗?”
谢理一转身,看到少年安迩维倚在墙边,双手插兜,眸色深沉,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看他的眼神热烈且厌恶。巴伦却像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只是握着那枚联络器,若有所思。
谢理回答安迩维:“我知道。”
安迩维说:“我们行走在危险边缘,我们足以自保,可是他们不行,我也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
“就算是这样,哪怕他没有用,你也要把他卷进去,牺牲一条无用的性命,救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人吗?”
“是的。哪怕导致更多无用的牺牲,我也不会放弃。”谢理回答那个声音。
和他在分区考试表现得完全不一样,他已经没法再为了所谓的新人类群体,放弃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巴伦,还是挪亚,加西亚……他都可以放弃,失去理智也没有关系。
他一定要见到安迩维,一定要救安迩维,一定要他醒来。
为什么安迩维可以从他身边彻底抽离?为什么——他一定要知道。
如果他恨劳文,那怎么不算也恨着安迩维——恨他招惹,却又闪躲。
晃神时,安迩维还是那身衣服,四肢仿佛抽条,头发变长,眉眼也更加深邃,揉着一头长发,走近他。
小巷中,只有他们两人。
“你好像很痛苦。”安迩维弯腰抚摸着他的脸,目光变得柔和,“选择我是让你痛苦的事吗?”
谢理只冷漠看着他,并不言语。答案在他脸上,如果毫不痛苦,为什么脱离系统和Λ物质的控制,谢理依旧没有表达过他的快乐。
【悲伤时,吟唱;痛苦时,吟唱;迷茫时,吟唱——】
【我们是神明的后嗣,神明赐给我们躯壳,化身为人,使命为善】
【凡一切苦楚,皆是神恩;凡一切迟疑,皆、不可为……】
加西亚的歌声越来越小,坚定的曲调,愈发迟缓。
安迩维低垂的脸上无悲无喜:“罪恶始于自由意志。人一旦困于罪,又会失去自由意志。”
谢理:“所以呢?”
“你不要对加西亚下手。巴伦的事我们一起……”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谢理冷冷地说,“你只是我梦里的审判我的虚影。”
安迩维抚摸他的手一顿。谢理忍无可忍,伸出手,用力地掐他的脖子。
梦破碎的那一刻,歌声仍未休止。
清晨,练完嗓的加西亚提着一篮蔬果,交给悄无声息合上房门的安迩维,毫不客气地指挥:“你来做早餐。”
她伸了个懒腰,瞥见安迩维始终歪着脖子,手掌脖颈,露出的皮肤上泛着红印。
他跟她一起往厨房走,面色不虞,宛若欲求不满。她打趣说:“你们没在我家乱搞吧?”
安迩维没把她当外人,露出脖子上一圈指印,郁闷道:“我被家暴了!”
是梦还是真的捏?
笑晕,小安一个平A,小谢大全交了
下一更在周日,要一起解锁下一处地图啦
感谢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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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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