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夏恍然大悟,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心头,“阿梨姐姐所言极是,七公子隐藏得太深,如若不是我们偶然撞破,怕是也发现不了他的真实面目。”
两人的对话持续良久,虞青梨也从她口中获悉了更多关于傅言溪的信息。
约莫两刻钟,大夫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们见状迎上去询问情况:“大夫,老人家如何了?”
大夫轻蹙着眉头,说道:“表面伤稍显严重,所幸未伤及要害,他现下已清醒过来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去问,不过切记,时间不宜过长,伤者还虚弱着。”
“好的,谢谢大夫。”
大夫摆手:“老夫份内之事,不必言谢。”
她们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医童正在给老人家喂药,虞青梨走到他面前,俯下身问道:“老人家,您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老人家听到声音,半阂的双目微微睁大,开口嗓音干涩:“我叫……慕北,家住城西三巷,家中孙儿也是开医馆的,城西末尾的济世堂。”
城西,离这儿似乎有点距离。
“慕爷爷,我们现在就去通知您的儿子,让他接您回去,”她顿了顿,又叮嘱道:“很快的,您且安心在这等着。”
“有劳两位姑娘。”慕北颤颤巍巍地想要起身道谢,却力不从心,他幽幽地长叹一声:“真是不中用了。”
虞青梨看在眼里,没有说话,转身朝外走去。
盼夏心绪不宁地跟在她身后,嘴唇微张,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阿梨姐姐,我想我们该回府了,在这里耽搁这么长时间,若是再去上一趟城西,时间上是来不及的,回府晚了,我怕二小姐那不好交代。”
虞青梨突然刹住脚步,转过身子面对盼夏:“抱歉,险些忘记了。”
“这样吧,托人替我们传达消息,也算是个两全之策。”
盼夏深以为然。
在街上寻一男子,薄酬相谢,托他到城西济世堂递个话,随后,她们脚步匆匆赶回侯府。
回到银月阁,虞青梨同傅涧棠描述今日之事,少年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七弟竟是这样的人,当真看不出来。”
“没错呢,恕我直言,大公子与七公子俩亲兄弟,一个明恶,一个暗恶,从段位来看,后者明显更胜一筹。”
“于寺庙害公子是第一回,没有得手,应还有后招等着公子。”
虞青梨倏觉心力交瘁,这才真正理解到傅涧棠当初那句“跟我回府会有危险”,不是夸大其词,而是写实。
主子若是倒台,她身为其近身婢女,下场也好不到哪去。
他们目前一直处于被动地位,应当寻求良机将人拉下马,化被动为主动,否则迎接的他们将是无止无尽的阴谋诡计。
傅涧棠闻之陷入沉默,阿梨所言不无道理,可他如今力量薄弱,如何能在府中与他们相抗。
许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虞青梨斟酌道:“慢慢来吧公子,这些事还需从长计议,不是一时能成的。”
“好,就依阿梨的。”傅涧棠微微点头,眼底深处蕴藏着微不可见的冷意。
虞青梨思绪纷飞,神游出天际,故而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
眨眼便至除夕,阖府院落张贴上新联,挂起布条及红灯笼,喜庆之色笼罩着整个侯府。
黄昏之时,傅呈裕携一众子女入祠堂祭祖,随后在正厅设宴席,长辈颂吉言,晚辈颂祝词,一派欢声笑语萦绕,其乐融融。
竟是难得的温情,仿若从未存在阴私。
除夕夜都是要守岁的,虞青梨从管家那里领完赏银和吃食,陪同在傅涧棠身边,听主母和侯爷笑谈期愿。
持续至子时,数道爆竹声乍然燃起,寓意新岁初临,万象维新。
晨光破晓,又行拜贺之礼,诸事毕,得以歇息。
此时的银月阁内,虞青梨穿着一身青色对袄,同竹涯在打雪仗。
一场大雪倾至,为整个院子铺上了厚厚的雪色,虞青梨心中起了主意,她穿越前是南方人,先不说从未见过雪,更没打过雪仗。
因而拉着竹涯,在院中玩闹,你来我往,好不欢乐。
良久,她顶着一头雪渣子,喘着气朝竹涯挥手:“暂停一下,我先歇歇。”
竹涯神色略显失望,他还没尽兴,不过还是依阿梨来:“好。”
傅涧棠见两人嬉闹甚欢,不禁莞尔。
新岁转瞬即逝,侯府恢复了昔日的光景,那些美好时光仿佛从未存在。
傅涧棠带着虞青梨到城西坊市购买笔墨纸砚,听说这边新开了家文房斋,售得可是上好品质货物。
正行于街巷,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姑娘留步。”
虞青梨乍一听,甚是耳熟,她转过身去,果不其然是前段日子被她救助的老人家。
“是你呀慕爷爷。”她神色有点讶然,观慕北行动自如,不似当日连身子都站不起来。
说话间慕北也到了他们身前,目光炯炯地看着少女,感激之色溢于言表:“当时多亏了姑娘,老朽才能捡回一条命。”
说着,他躬身行礼道谢,虞青梨眼疾手快扶住他,道:“使不得,只是举手之劳,慕爷爷这么做倒是折煞我了。”
“这是应该的,再次遇见姑娘便是缘分,今日啊,定要留两位于寒舍一坐。”他坚执道。
虞青梨拗不过他,侧目向身旁的傅涧棠征询他的意见。
他同意了。
“好吧慕爷爷,麻烦您带路。”少女唇角轻扬,笑容如盛开的鲜花般明媚动人。
慕北先是带着他们到济世堂,虞青梨这才发现,他们有路过这家医馆,只是没有细看牌匾。
应是他们路过之时,恰好被慕北看见了,这才追了出来。
济世堂里边坐诊着一位极其年轻的大夫,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清朗俊秀,仪表堂堂,比起大夫,气质上更像读书人。
虞青梨不禁感慨,这么年轻就有此作为,天纵奇才呀。
那大夫见着他们,忙不迭起身相迎:“在下慕铎,想必这位姑娘就是祖父曾向我提起的救命恩人。”
虞青梨摆手:“不敢当。”
说罢,慕铎的眼神移至傅涧棠身上,稍微打量了下对方,语气带惑:“这位是?”
虞青梨替他作答:“是我家公子。”
傅涧棠浅颔其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慕铎致礼,他友好地朝着他们道:“两位请随我到内室,这里不便谈话。”
“好。”
慕铎嘱咐医童暂守医馆,随即请人入了内室,亲自斟茶倒水,以示谢意。
几人执盏相对,慕铎饮下一口茶,放下杯子,再三犹豫,最后还是问出了口:“这位公子,你最近是否经历过不好的事情?”
傅涧棠面露错愕,摇了摇头:“并无。”
“那就奇怪了,我观你脸色发黑,可否让我为你诊上一脉?”
“可。”
傅涧棠将手送至他面前,慕铎双指搭在脉处,细细诊断起来,分秒渐逝,他眉间拧起严肃之色。
半晌,慕铎收回手,说道:“应是中毒之兆。”
虞青梨瞳孔骤缩,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在下少时师从青浮山医圣,最擅识毒解毒,鲜少误判,公子这种情况,显然是中毒已有一段时间,若是再晚些,怕是留不得性命。”慕铎解释道。
“那慕大夫可知是什么毒?”对比虞青梨的慌张,傅涧棠显然要平静得多。
慕铎叹气:“现下不好判断,若是公子能提供令你中毒之物,在下就有法子得知。”
傅涧棠双手抱拳,郑重道:“好,多谢慕大夫,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找出来,届时劳烦慕大夫为我解毒。”
“不必多礼,应是在下谢过你们才是。”慕铎轻轻握住其手臂,眼神温和。
一顿茶饮完,慕铎未多留他们,目送他们离去,为今之急,是找出中毒之物,好让他为恩人解毒。
虞青梨走在傅涧棠身旁,心不在焉,脚下险些绊到石子,幸而被他拉住,才不至于摔倒。
“阿梨,你在想什么?”
她慢半拍抬起头,眸光不经意间扫过前方的画摊,电光火石间,所有零碎的记忆串联起来,得出了真相。
“公子,我知道了,是画,”虞青梨紧紧攥住他的袖子,双颊因激动泛红,颤声道:“公子可还记得,你向我提起过,七公子送过一幅画给你。”
“记得,阿梨的意思是……”
“没错,我思来想去,公子的东西大多都是我经手的,当时检查过了并无异常,除了那幅画。”
“阿梨聪慧。”傅涧棠毫不吝啬地夸赞,早在慕铎说出他中毒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
当日他怀疑傅言溪的用意不纯,却不成想是下毒。
“那公子,我们可要跟侯爷禀告此事?”
“不,傅言溪敢这样做,显然留了后手,当日是柳总管送来的画,此事若捅出去,他大可以把责任推给柳总管,自己片叶不沾身。”
“所以无论事败还是事成,都有柳总管这个替死鬼,而他只需躲在背后享受战果。”虞青梨眉眼染上了薄怒,也是难得被气到了。
在虞青梨发觉他的恶之前,他已经先行一步作局,她不敢想,若是今日没有遇到慕爷爷他们,再过些时日,傅涧棠就会毒发而亡,无力回天。
她以为礼佛陷害事败后傅言溪还会有后招,却未曾想,是前招。
不费吹灰之力除掉敌人,怎么不算是赢家呢?
傅涧棠眸光泛冷,语气微妙:“是,正如阿梨说的,傅言溪计谋更甚一筹,不好对付。”
虞青梨感到泄气:“太绝了,自愧不如。”
她想,她此生是做不到如傅言溪一般阴狠,目前最恶的也就是设计傅言祺掉下池塘,还是在她计算过池水深浅,不会搞出人命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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