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最是憎恶太监!”
那姑娘以一种极为夸张的语气说道:“即便是皇上身边伺候的,瞧见公主也得赶忙避开不敢露面呢。”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没等林清月开口问其中缘由,她便继续说道:“公主年幼之时,身旁曾有个极为得宠信的小太监,某日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总之最后公主下令杖责那小太监一百棍。”
“听闻刑罚结束之时,那小太监的臀部都被打成了肉泥!”
“公主年仅十岁,便能神色镇定面不改色地目睹刑罚结束……”
“惩治下人的手段不是没有,可即便底下之人犯了错,咱们做主子的吩咐一声便是了,哪有亲自在一旁盯着行刑的道理?”
“况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自那事之后,公主便见不得太监了。”
几位姑娘你一言我一语地补充着相关细节,末了总结道:“总之千万莫要在公主面前犯此忌讳。”
林清月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丝惧怕:“竟有这般情形……多谢几位姐姐告知。”
这便是公主憎恶太监的根由吗?想到芳嬷嬷谈及此事时脸上的嫌恶,晏朔隐隐觉得,事情恐怕并非如她们所言那般简单明了。况且公主,绝不是那样的人……
这些人得了帖子应邀而来,却在府中毫无忌惮地肆意诋毁主人家。晏朔神色冷然转身离开,但没走多远,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公子请留步。”
晏朔顿住步伐,回眸看去。
“晏朔?”
眼前之人神情冷淡锦衣玉带,若不是熟悉的容貌,林清月险些以为是她认错了。
“有事吗?”晏朔眸光淡淡,不带丝毫情感。
“无事,你怎么会在公主府?”林清月脸上瞬间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不过很快便隐匿了下去,继而展颜笑道:“你如今想必已经为自己赎身了吧?”
“有什么事吗?”晏朔再次出声道:“你我之间,想来是没有什么旧情可叙的。”
不知为何,垂怜阁里的所有人,包括云姑在内,都笃定认为他与林清月关系亲密无间且爱慕于她。可实际上,他对她唯有厌恶之感,再无其他。
“你这话可说的太不讲情面了,”林清月语调依旧温和如初:“若是论情谊,我们也称得上是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
晏朔神色冷淡:“你所谓的情谊,是指你偷跑失败,将责任推诿到我身上的情谊吗?”
闻言林清月脸上的笑淡了些:“瞧你,还是这样软硬不吃。”
“听闻公主府中有一位姓晏的奴仆,才学甚是斐然,且不久之前公主竟因一名奴仆,于齐阳调兵,这奴仆不会便是你吧?”
晏朔没说话,只冷冷看着她。
见此情形,林清月心中了然,料想自己已然猜对,她故作姿态地朝他身后张望了两下,开口问道:“怎不见姑姑的身影?”
“你若无事,我便先行离去了。”一听到“姑姑”二字,晏朔神色骤冷,当即转身欲走。
“我知道你的生身父亲是谁。”
果如所料,此话一出,晏朔的脚步戛然而止。
“几日前我在父亲的书房,见过一位姓晏的礼部侍郎,他其眉眼与你有几分相似之处。听闻他有一位极为出名的弟弟,平日里最爱流连烟花之地。”
林清月款步走到晏朔面前停住:“我特意替你打听了,据说多年前他曾去过齐阳。本想去信告诉你一声,如今倒也算省事。”
晏朔面上平静半敛着眸,一时林清月无从探知他的情绪。
不得不说,如今他这般模样,确有了几分贵公子的气度与风范。然不过是表象罢了,林清月的目光扫落在他脖颈间的些许淤痕之上,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嘲讽之意。
“我可以帮你离开这里,但你需对我的事情守口如瓶。”
“不必,”晏朔施施然瞥了她一眼,竟毫不犹豫拒绝。
“你不想离开?为什么?”林清月甚是惊诧,要知道在垂怜阁之时,晏朔便心心念念日后要赴京都找寻生父。
“你的事情我自会保密。”晏朔说道,“其余之事,不劳你费心过问。”
“你喜欢她。”林清月的视线再度悄然滑至晏朔的脖颈之上,霎那间她似是察觉了什么秘密,那原本写满疑惑的面容,被一抹难以抑制的窃喜所取代。
她用一种抓住了把柄的语气,笃定而玩味的再次重复:“你居然喜欢她。”
“来了京都这样久,你是好日子过的太多了吗?”晏朔声音舒缓,眸子却带着森森寒意。
迎着晏朔目光,林清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我钟情于谢公子,你我各取所需,岂不甚好?”
未等晏朔开口拒绝,她又自顾自地说道:“你当知晓,公主与谢公子之间可是有婚约的,虽说仅是口头之言,却不能轻看。以谢公子的才学尚了公主着实可惜,京中不乏有这样的言论。但当今皇上对公主着实宠爱,这些闲言碎语又算得了什么呢?”
“晏朔,如果等着位高之人来垂怜,会落个什么下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林清月似笑非笑,原本柔美之色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且纵使此事不成,不论是谁,都不会是你。”
林清月能一语中的,并不奇怪,晏朔的心思本就不难猜。
喜欢一个人,总会渴慕得到她的关注与凝视,而晏朔想要的更多些。
他想主动去见公主,不想被动地等待召见。他不想在当谢云晗离开后的逗趣玩意,也不想再穿浅色的衣衫,他渴盼着公主能够真切地看见他,甚至喜欢他。
这些所想的,哪怕晏朔在聂蕊身边当一个最乖巧的物件,也是做不到的。
更让晏朔绝望的是,即使聂蕊不和谢云晗成婚,也会是别人,而那个人不会是垂怜阁出来的一个小奴,一个名叫晏朔的小奴。
若是放宽心,公主成婚之后仍将他留在身边呢?可他愿意让公主因他而遭受非议吗?不能。他能目睹公主与旁人亲昵无间吗?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内心深处那早已深藏的嫉妒,便如春日野草疯狂生长,蔓延至前所未有的境地,几欲将他的理智完全吞噬。
且自从那夜过后,晏朔能清楚的察觉到公主变了。
虽然言辞间对比往日温和,但晏朔知道有什么东西截然不同了。他像是失去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却茫然不知。这种变化让他不安又惶恐,可他除了被召见之时,其余时刻皆被困在屋内,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很害怕,害怕某一天公主醒来后真的把他忘了。那被抛弃的命运,在梦里反复上演。醒来时他想去见公主,却连屋子也出不去。而且,云姑的仇,他的身世,这些东西让如芒在背,坐卧难安。
晏朔袖中的双手紧紧攥握,直至指节泛白隐隐生疼:“助我离去,其他多余之事便算了。”
“在过上半刻,你来寻我。”对林清月而言,晏朔的同意就是合作。毕竟,他也不希望公主同旁人有关系。想到此,她脸上再次盈满那柔和温婉的笑意,哪怕晏朔已经离开。
于此处不远的一座阁楼上,一双仿若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一阵裹挟着丝丝寒意的微风悄然拂过,带走一声几不可闻轻吟般的叹息:“好一出郎情妾意。”
*
这场病着实磨人,拖了这些时日了还是没有好全。
晏朔过来时,聂蕊正在喝药。
如往常一样她刚放下药碗,晏朔便默契地递上糖块。待那丝丝甜意稍稍冲淡了口中的苦涩,她便问:“看过赏过梅花了?”
“未曾,”晏朔将目光落到她浅色的唇上:“公主不去吗?”
“我就不去了。”聂蕊话音落下,晏朔与她目光交汇的瞬间,便下意识地垂落了眼帘。
眼前之人眉眼间清雅隽秀,周身萦绕着股让人安心的温驯之感。
“去好好看看吧,想来府里的梅花应该开的很好。”聂蕊唇边缓缓绽放出一个极为迂缓的笑意:“不过,你千万要记得回来。”
晏朔轻轻应了一声,却将要走出屋子时缓缓回身:“奴很喜欢公主,一早便喜欢了。”
他看起来好像很难过,剔透的眸子里竟有些水亮色的悲戚。
“如此,我知道了,”聂蕊强抑住喉间几欲逸出的轻笑,说道:“去吧。”
看,原先想方设法听到的话,如今便能随意听到了。可见谎话说多了是会上瘾的,说多了后,连原本的怯弱也被赋予了真实的意味,竟得像真的似的理直气壮起来。
如此看来,他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故如此作态?
“宿主,真的……要让晏朔离开吗?”520忍不住小声询问。
“你听到了,我有让他回来。”聂蕊道。
*
公主府的这场赏梅宴,于申时一刻落下帷幕。正因主人家露面甚少,众人反倒尽兴而归。
宴席上的梅花酒很是清冽,不少人贪杯多饮了几盏。起初浑然不觉,凉风拂来酒意便瞬间涌上。
林清月也小酌了两杯,离开时她双颊嫣红脚步虚浮,险些踉跄摔倒,亏得及时伸手拽住身旁丫鬟,才勉强稳住身形。
只是那丫鬟的身形,好似过于高挑了些……谢云晗目光微微凝滞,他记得林小姐今日出行仅带了一位丫鬟。
似是对于旁人的视线格外敏感,他的目光刚有所停留,林清月便寻着望了过来。
瞧见是谢云晗,她微微朝他欠身。嘴角噙着几分因方才失态而生的窘迫与浅浅笑意,衬着脸颊两侧被酒意晕起的红晕,格外动人。
谢云晗无意探寻,冲她颔了颔首,便转身登上马车。
见此情形,林清月也当即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驾车跟在谢公子的马车后面,莫要让其他车辆隔在中间。”
说完这话,她才笑着看向一旁做女子打扮的晏朔:“你若暂时无处可去,可以先随我回到府安置。”
“不必。”晏朔瞧都未瞧她一眼,径直拒绝。
“可现如今你这般模样,怕是回不了晏府吧?”林清月道。
“不劳你费心。”晏朔神情极为冷漠,即便隔着车帘却仍执拗地望着公主府的方向。
“看来你早有筹谋。”林清月并不在意他的态度。
委实难以想象,晏朔这般冷心冷面之人,竟也会有心仪之人。公主在齐阳调兵消息传回京后,诸多大臣纷纷上奏弹劾,即便如此,皇上却硬生生将此事压了下来。
她已然仔细探查过此事,以公主对谢云晗的倾慕,还能如此这般,想必对晏朔定极为在意……现今已然有公主风流的传言,待得知晏朔不见后,她会做些什么?
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林清月不禁有些期待。
果不其然,尚未走出多远,后方便传来呼喊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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