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夏雨缠绵了两日,总算在第三日,开云见日,天朗气清。
宋默是耐得住的性子,只需几本拗口晦涩的书册便能打发度日。可温禾不是,手里的话本翻了几遍就失去兴趣,坐在檐下托着下巴看天看地看蚂蚁搬家,偶或苦苦哀求老天放晴。
可算是被她盼到了。
背着竹篓,提着小木桶,挎着一根钓鱼竿找鱼去。临出门前,宋默还真像个在盼妻归家的丈夫,百般叮嘱:山里陷阱众多,千万要当心脚下。与同去的伙伴要形影不离,切勿一个人到处乱走。钓鱼可以,但不要下水游玩,万一水中有暗流,那是要人命的。
温禾当面时点头说好好好。
背后却是撒开丫子,丢了鱼竿就下水捞鱼。她钓鱼技术不行,那钩上放再肥再鲜的鱼饵,那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还是下水徒手抓鱼要省事的多。
与同行的人玩到日暮时分,天色将晚,温禾估摸着宋默应该做好了晚饭,便收摊往家中赶。
自从宋默身体大好后,家中活计都由他自愿包揽,给的理由是:既然在此长住,断没有白占人便宜的道理。
温禾想想也对,况且他做饭比张婆婆要好味的多,也就高兴应下了。
少女身形轻巧,从石子路上蹦跳而过,心情颇好地边哼小曲儿边踹路边的石头。石子外形圆润,骨碌碌咚的一声滚进水中,泛起层层涟漪。
今日收获不少,满满一桶的鱼。她运气好,还捞着了一条格外肥美鲜活的鳜鱼,回家路上就计划着,这鳜鱼得做成醋溜的,酸甜可口,定是开胃。
想到宋默的好厨艺,不禁莞尔。
暮色四合,兔起乌沉。
庭院深深,不见少年如往常提灯倚在廊下。
温禾觉得稀奇,抱起木桶,把鱼安置在小厨房。后里里外外找了两遍,不见人影,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想。
丫的,这厮不会是自个儿跑了吧?
张婆婆年纪大了,常常犯懒。家务又都被宋默捞去,闲来无事,就爱窝在榻上浅睡。睡得正酣,便听少女火急火燎地小跑闯进门来。
“婆婆,宋默人呢?”
张婆婆懒懒挥手:“下山去了。”
“下山?他一个人下的山么,有没有人跟着他一起?”
张婆婆还未来得及回答,来人嗓音清润,如玉子落棋盘,从外头跨门而入,眸子如一泓清泉清冽澄澈,浅笑晏晏地望着温禾回问:“你是在担心我么?”
温禾有些尴尬,转移目光落在他手中提着的大包小袋。
宋默听她如此关心自己,心情意外舒爽,不自觉地柔声解释:“听闻李叔要下山采买,我正好也有些东西要添置,便一同跟着去了我一路上都跟着李叔他们,没有乱跑,也没有和外人搭话,不必忧心。”
温禾眼睛扑闪,长长的睫毛在夕阳下投下细碎的阴影,不懂他为何要这般仔细解释,干巴巴地回道:“要买什么东西,让采买的人去就行了。何必要自己白费一趟功夫?”
少年闻言,不动声色地将藏在身后的包袱往里收了收,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不麻烦的,为你跑这一趟,值得。”
温禾只当他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想到厨房的活蹦乱跳的鱼,兴致勃勃地问晚上吃什么,她今日钓了几条大鱼,可以做个全鱼宴,不过她最最想吃的还是醋溜鳜鱼。
张婆婆身子惫懒,让两个孩子自己吃,她还想再小憩片刻,不必喊她。
温禾背手跳到少年面前,倒着走路。
他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宋默,你会不会做醋溜鳜鱼呀?”少女仰着脸,杏眼里盛满期待,撒娇似的拖长了尾音,“做一份给我尝尝,好不好?”
夏季的晚风拂过,轻轻吹起她束在辫子上的丝绦,宛如少女柔软的手轻抚过他的脸。
“好。”宋默喉结微动,“晚上下面条吃,好么?”
温禾自然满口答应。
“玩了一天了,你先回屋歇着。”
宋默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给你带的。”
那包裹别致,温禾只消两眼便认出来是出自山下那家很是有名气的糕点铺子,笑盈盈地抱在怀里,“你怎么知道我最爱吃这加了薄荷的绿豆糕!”
“我会做得快些,别吃太多,留着肚子吃面。”
“知道啦!”
厨房里。
宋默从水中捞起鳜鱼,鱼很新鲜,在砧板上拼命挣扎。他指节抵住鱼鳃,刀刃斜切入鳃盖与鱼身的缝隙,轻轻一挑,手法娴熟地便将鱼头和鱼身轻易分离。
漫不经心地擦拭掉刀刃上的血珠,鱼在油锅里翻滚,炸至金黄酥脆的外壳。
最后淋上经过调味的料汁。
他想起温禾喜欢吃甜食,又从柜子里找出桂花酱,加了点进去。
温禾吃了两块绿豆糕,闻见香味,帮着把菜端上桌。
晚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所以只下了两碗面,一盘温禾想吃的醋溜鳜鱼。
温禾在桌边坐下,接过宋默递过来的筷子,发现两碗面里,唯有她面前的那一碗面多加了一颗荷包蛋。
少年忙活的额上都是汗,温禾过意不去一个人独享,用筷子把鸡蛋夹成两半,你一半,我一半。
宋默按住她手腕,出声制止:“别分。”
“嗯?一人一半,正正好呀。”
“这样,就不圆满了。”宋默看着已经被夹破的鸡蛋,隐隐有些沮丧。
“什么圆满不圆满的,就一颗蛋,不至于吧?”
温禾疑惑,踌躇片刻还是把半颗鸡蛋放在宋默碗里。
嗦了两口面,“今日怎么吃的是长寿面,是谁的生辰么?”
想到原因,温禾恍然大悟道:“是你的?”
“不是。”
宋默背对着她,从今日采买的包裹里拿出香包和一根木簪,珍重地握在手心。
把手放在温禾眼前,掌心摊开,“生辰快乐。”
长寿面条又细又长,温禾嗦不动,干脆中途咬断,从热乎乎的热汤气里抬起头。雾气氤氲中,眉头微微皱起,眸中带着明显的困惑。
“我生辰在下个月呢,你记错了吧?”
“不会错,就是今日。”
温禾笑笑:“怎么会呢,我爹还说下个月要给我办一场大的生辰宴。怎么会是今天,肯定是你记错了。”
见宋默如此正经,还故意调笑道:“你可别耍赖啊!记错了就是记错了,上回还信誓旦旦说什么,等你生辰那日,有话还有东西要给你。东西我就收下了。话呢?”
说罢,她拿走香包和木簪在手上把玩。
香包针脚歪斜,显然出自生手。相比较起来,那根木簪做得漂亮,上头还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
温禾没怎么见过这种样式的簪子,“你亲手做的呀?”
烛火明灭,少年的脸隐隐绰绰,那碎琼乱玉,恍若谪仙的面容看不大真切。
沉默良久,他问:“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我应该记得什么?”
“今日确是你的生辰,幼兰。”
“幼兰。”温禾心里一跳,“是谁?”
“是你。”
宋默声音发紧。
“你本名应幼兰,家住江州,十五岁那年父母双亡,远走他乡,前往京城投奔表亲。”
最后一句话,宋默似乎难以启齿,他顿了顿,声线里压抑着愤恨的颤抖,咬牙道:“你与那家的嫡子……曾有过婚约。”
“你又犯什么毛病?”
温禾联想起宋默总会看着她入神,眼里却空无一人,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酸胀,声音渐冷。
“我不认识什么应幼兰,我是覃元宝。所以,你一直把我当作她,你喜欢的那个人,才对我这么好的,是吗?”
牖窗之外,雷鸣大作,紫色闪电一瞬攀爬天际,雨点劈里啪啦砸向窗棂。淅淅沥沥又下起一场暴雨,搅得空气沉闷,燥意难忍。
温禾仰起头静静看着他,少年如半枯的树干缄默,僵立,摇摇欲坠。
良久,他才艰难开口:“你会想起来的,你就是她,她就是你。”
温禾气笑了,一把推开他。
她还不至于蠢到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程度,一想到这半月来他与她之间奇怪的情愫,都是因为他那位故人。
她心里发闷。
有种太监逛青楼,里头的老鸨见到你热情相迎,但是看到你是个根正苗红的太监之后,甩脸把你赶出来的那种。
无力感。
面条在交谈间早已冷却,发胀般结成一团,看着就令人倒胃口。
温禾扯出笑脸,看着少年素净淡薄的脸,语气认真地叫了一声。
“宋默。”
“嗯。”
“我去你大爷。”
话音刚落,气势汹汹地推开少年,行至床边,扛起自己的枕头,然后把床上仅有的一条被子抱走。
呸,冻死你个糟心玩意儿。
经过宋默身边时,又想起来那香包和木簪放在还收进怀里了,停下掏出来,重重怼在对方心口。
“还给你,谁稀罕做别人的替身!”
宋默慌张接住。
他一向寡言,也不太会应对女孩子的情绪,素来沉静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慌乱,讷讷开口:“你……还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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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爪]收藏嘛——啊——(拖长音)
小情侣吵架一下[求求你了]不过还是纯正1v1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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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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