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锦君睁开眼,脑袋很清醒,身体很痛。她像个床板直挺挺地躺在柔软锦被里,眼睛对着很熟悉的屋顶。
是过去她在剑峰上住的小院。眼神向边上移动——
哦,还有熟悉的人。
“锦君!”南思安说,
“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了,你还好吗?”
“痛。”贺锦君言简意赅地说,尝试用灵力把自己扶起来,“多谢你,若不是你赶来,我必定撑不住。”
南思安伸手,快触碰她的时候却退了回来。“不用谢。你……哪里痛?要不要我帮你找人?”
“不用,和尔涯打架的时候强行调动灵力透支了点,经脉有些地方断了。”
“断了?!我去找人给你医治!”
“不必,不是大问题,我养几天就好了。我昏迷多久了?”贺锦君内视自身,顺口问道,“系统呢?”
好一会没听到声音。
贺锦君把视线投向他。他正静静地注视着她,她居然从他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读出来几分委屈。
“你怎么了?”她问。
“你就这么关心他吗?”南思安答。
贺锦君沉默了一下,想说我对他的关心不是你想的那种关心,可话未出口,她就想到,你现在问我这个,是站在什么身份?
未来的道侣?普通朋友?还是相见数面的陌生人?
最后她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在哪。”
“他在隔壁。”
“多谢。”
系统正百无聊赖地坐着,突然脑袋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一看周围又什么都没有。他呆了一下,灵光一闪,跑到贺锦君所在的屋子。
系统嘴里叫着锦君,奔过去坐在床边想握她的手。贺锦君把手抽出来,换了个位置,说你没事就好,重新躺回去盯着床幔。
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言。
气氛古怪,莫名的尴尬缭绕贺锦君周身,她躺了一会,眼见南思安和系统都围着她,不说话,也没有要动弹的意思,像是要和她这样到天荒地老。
经脉依旧在疼痛,尖锐得仿佛要刺破身体,穿过皮肉,把血红色的细小管道延伸到空气里,她轻轻吸了口气,说:“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呆会。”
说完,她闭上了眼。
房间里响起两种迥然不同的脚步声,渐渐远离她的身侧。门轻微地与门框碰撞一下,然后就再没有动静了。
南思安和系统是走了,可贺锦君并未因此静心。杂乱纷扰的思绪在脑海里跃动,过往翩跹浮沉,她心里莫名惆怅。
正在此时,屋外有人靠近。
那人先是大步走来,走进小院,靠近她的房间门时脚步一顿,犹豫起来,徘徊,来回踱步。
是涂平湖。
她收回神识,无视了他,把心思放在修复经脉上。第一根断裂的经脉接好后,门外响起很轻的敲门声。
涂平湖问:“我能进来吗?”
贺锦君:“不能。”
“……”
涂平湖心想还好我没问能不能和你说话。
他老老实实站门口,没迈进一步,隔着门板对贺锦君说话,语气诚恳真挚:“我来是向你赔礼道歉的。对不起,之前我误会你,对你态度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你怎么会这样想?”贺锦君声音里有明显的讶异,是真没觉得他给她委屈受的语气。
涂平湖还没来得及感动于她的宽宏大量,就又听得她说:“你让我受过的最大委屈,就是在我打你的时候要把你眼睛蒙着。”
过了好久,涂平湖才找回声音,从嗓子里艰难挤出一句:“……居然是你!”
贺锦君讶异更深,“你没猜出来是我?”
门外传来重重一声,似乎是涂平湖在锤墙,然后他的气息远去了。
涂平湖之后来探望贺锦君的人是李破浪和李乘风,还带了礼品放下。贺锦君盯着那些,无端联想看望生病人的景点三样:鲜花牛奶水果。
李破浪难掩憔悴,相比上次贺锦君见她,精气神都没了一半,看起来老了几岁。
三个人的对话客客气气,起初的对话全是些大同小异的寒暄问候,贺锦君问起柳湖现状,李破浪说:“人修全都已撤走,如今魔修占领了柳湖。”
贺锦君叹道:“还是没有守住。”
“说起来,魔修的表现极为古怪。”李破浪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枚玉简,示意贺锦君读取。
贺锦君甫一沉入神识,不由自主讶异地“咦”了一声。“这是哪?柳湖?怎么这么多人。”
玉简里正是柳湖的俯瞰图,且上有被毁灭的痕迹,一看则是经历战斗后的。奇怪的人,战斗中无论修士还是平民全都已逃走,这幅图上却满是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是魔界的人。”李破浪道,“不知为何,魔界中人有许多都搬进了柳湖。”
“难道魔界出了什么变故,导致他们要迁徙到人界。”贺锦君一下想到魔修刚入侵柳湖那日,舒孟焦曾说魔宫距离人魔边境很近,可在贺锦君的记忆里,魔宫应该位于魔界正中。
李破浪和李乘风走后,贺锦君叫来南思安。
南思安也道,魔宫就在人魔边境附近。还补充了一个细节,魔宫整体很新,像是新建而成的。
听完这些,贺锦君猜测道:“会不会是因为,魔界出了什么事,导致原来的魔宫被毁,魔界也不能再居住,所以尔涯才会在这个时候进攻人界。”
南思安道:“不如我去魔界探查一番?”
“先不必了。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接着来探望贺锦君的人是幸仪。
她和涂平湖一样,在屋外辗转纠结,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前来。贺锦君给她传音,“进来。”
幸仪这才鼓起勇气推开门。
比上次见她,她又长大一些,也更瘦一些,脸上的肉消去一些。幸仪见到贺锦君,抿嘴笑了笑,声音有些迟疑,“贺姐姐,听说你在这里,我来看看你。”
贺锦君让她坐下,和她漫无目的地聊天。幸仪放松下来,恢复到最初时那种开朗的模样。
“要不我们出去走走?一直呆在屋里闷得慌。”幸仪提议。
贺锦君便与她一同走出剑峰,途中她问魔界如何?幸仪的眼神飘忽,说她来之前没有在魔界游览过,从小在那小山村里长大,没什么好说的。
从剑峰下去,沿着主路一直走,便会穿过寂寥的树林。里面无声无息,只有几声孤独的鸟鸣,宽阔的石板路上满是落叶。
“最近大家都太忙了。”幸仪低落地捡起一片叶子碾碎,“都在忙着救人、治病、回家、安顿亲人,很多小事已经没人做了。”
贺锦君叹气:“危急关头,哪还顾得上这么多。”
幸仪没说话了,低头思索不语,眉头皱起,嘴唇紧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贺锦君问她。
幸仪回过神,道:“魔尊为什么要开战?和平不好吗?我听说他会对普通人出手,那么多人都从边境离开了……”
贺锦君宽慰道:“不会的,就算尔涯真丧心病狂到了那种地步,我们也会尽力保护大家。”
“对普通人动手,天道是不是会降下惩罚?”
“还有这种说法?”
“我也不知道,我是听说的。之前的魔尊因为胁迫了二皇子,她就被天道惩罚,所以失踪了。”幸仪眼睛睁得大大的,黑色的瞳仁里有很深的恐惧,声音很低,“都说魔尊心性不定,像疯子一般,做的事都是常人难以理解的。万一他真的杀害普通人,会不会死伤遍地?血流成河?”
暮色降临,阴影轻柔地覆盖整个世界,枝叶摇乱,寒鸦凄切,此情此景下,人声一旦消失,就会陷入孤寂中,愁绪如黑暗一般如影随形。
贺锦君坚定地说:“不会有那么一天。”
“可是万一……万一他真这么做了,天道会降下什么惩罚呢?会不会立刻杀了他,或者有其他更可怕的处置方式?”
贺锦君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天道会做什么,但我知道我们会无时无刻不注意尔涯,一有异动立刻处理,必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你不必太过担心。”
幸仪垂着脑袋,眼神发散,不知在想什么,然后扬起笑脸说:“是我想太多了,我们回去吧。”
“等下——”
只见原本漆黑的地方突然亮起一点黄光,浮在空中,摇曳着逐渐靠拢。
“林菱师姐!”幸仪认出来人,挥手大喊道。
提着一盏灯笼的林菱走到近处问好:“贺前辈,小幸。”她语气里透露着疑惑,“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出来逛一逛,你呢?你去哪了?”
“我接了去附近城镇巡逻的任务,刚交班回来。”
“师尊说人一多,就可能出现纷争。你有看到吵架打架吗?”
“有,不过都被我及时劝阻了。”
“咦?”幸仪惊道,“好厉害!你平时那么沉默,想不到还能劝人,怎么劝的啊?”
林菱面对幸仪直白的夸奖显得有些羞涩,“很简单,我走过去,问清楚什么事,然后说谁对谁错,大家都很讲道理,听完我的分析就不吵了。”
幸仪问:“如果有人不听呢?”
“我就说让他们去官府,由官府裁决。”
“可肯定有人不会去啊!”
“我再把太初门巡逻的袖标戴上,把剑插在他们中间,他们一下就愿意去官府了。”
贺锦君失笑道:“是个好方法。”
回去的路上,多了林菱,她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她们聊天的语气轻快,谈天说地,话题一个接一个,时不时有清脆的笑声响起。灯笼的光投在地上,风一吹就轻轻晃荡。影子靠在一起,并排而行,似乎这三个人也像紧密挨着的影子一样亲密。
送幸仪回到外门,与她分别时,贺锦君没有想到,这会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幸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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