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之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看到丢失的人鱼之泪，走向电梯。
他能够感觉得到奈哲尔注视的目光。
他走到电梯前，按键。
脚步声响起。
是奈哲尔的脚步声。
云起之回头，看向奈哲尔。
奈哲尔朝着宴景鸢宿舍所在的方向看了眼，走到云起之的面前，看起来就是有话要说。
云起之有预感，一般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基本都不会是什么好听话，所以他希望奈哲尔能够保持安静。
但奈哲尔还是开口了，他说道：“那是宝石吗？”
云起之愣了下，意识到奈哲尔说得是人鱼之泪。
奈哲尔：“是景鸢送你的？”
云起之还是沉默。
奈哲尔：“倒也不意外，你喜欢收集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云起之：“……”
哦。
很好。
通过奈哲尔的这一段话，云起之想，他并没有认出那是人鱼之泪。
其实也正常。
最后一位人鱼向导出现已经是六个世纪之前的事，每一颗人鱼之泪无比珍贵，正常来说极少有人见过人鱼之泪，奈哲尔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奈哲尔说道：“如果是你喜欢的东西，景鸢都会为你买。”
云起之觉得他应该回应奈哲尔。
塔中不少人说云副官家那个只有一张脸可以看的次子云起之性格不好，就是因为他对人冷漠，经常有人对他说话，他不搭理。
其实也不是不回应，只是更多的时候，他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云起之回应：“哦。”
白发白肤，云起之给人的气质像是冬日的雪，夜晚的月，清冷，没有温度，他简简单单的回应从某方面来说还不如不回应，当然，他本人并没有这种自觉。
云起之的人生中，并没有人教他人情世故。
奈哲尔：“……”
奈哲尔沉默了下，继续说道：“你不认为，你一直在压榨景鸢吗？”
云起之微微偏头：“不觉得。”他回答得理所当然，一双湛蓝的眼眸中是迷惑，“我不懂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他看起来非常的纯真。
奈哲尔皱眉：“……你的脸皮，很厚。”
云起之想，他的预感果然没错，奈哲尔现在就在说他不太愿意听的话。
虽然但是，考虑到不久前奈哲尔将一颗人鱼之泪捡起来送到他的面前，他觉得他还是要回应一下，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明天他们会一起执行【洛尔贝涅镇海洋次元境】的任务。
云起之觉得，他必须回应奈哲尔，哪怕他不喜欢他，“哦。”
奈哲尔：“……”果然是好厚的脸皮。
奈哲尔继续说道：“你知道你浪费了景鸢多少的资源吗？”
仍旧很想沉默的云起之心中默念奈哲尔是两天后将要一起执行任务的队友，回应：“哦。”
“……”奈哲尔深吸一口气：“你应该知道，我们作为哨兵，我们的人生准则就是保护向导。”
云起之：“……哦。”
奈哲尔：“昨天晚上，凝莎要回家乡，她是我们帝国七位S级的向导之一，更是我们飞鸢团的成员，理论上我应该同行，但是因为你！”
云起之眼睛瞪大，一双湛蓝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奈哲尔。
而这个时候，电梯已经下降。
云起之并没有进入电梯，目光仍旧直直地看着奈哲尔，从他的这一句话中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哪里不对。
奈哲尔被云起之目光直勾勾地注视，必需要说，他真的不喜欢云起之，并且对他充满了偏见，尤其是两年前开始，他对云起之的厌恶达到了顶点，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人拥有极端的美貌，尤其是在他留长发后，塔内更多的人被他的外貌所迷惑。
奈哲尔想，这个人果然有毒。
剧毒。
云起之说道：“奈哲尔·格莱斯顿哨兵，你的意思是，昨天夜晚，巫凝莎向导说要出塔，你的原计划是想要跟随，但被宴景鸢哨兵所拒绝，”微微停顿一下，他询问，“因为我，为了让你带我执行C级次元境任务，对吗？”
奈哲尔：“是。”
奈哲尔并不觉得这有哪里不对，他继续说：“如果不是因为凝莎向导要出塔，那么，作为3S级哨兵的景鸢甚至打算陪伴你执行C级次元境的任务。”他看着云起之的目光有着厌恶，“这就是最大的资源浪费。”
云起之：“……”
云起之感觉眼眶在发热。
心口在收缩。
不能哭。
不能在奈哲尔面前哭。
他并不知道，他的面色在瞬间苍白，细细密密的汗珠布满额头，汗湿哨兵制服内的衬衣，整个人增添一抹破碎感。
奈哲尔原本还想继续指责云起之，但看他现在这种模样，默默闭上嘴。
面前的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云起之深呼吸，继续按电梯键。
隔壁的电梯门打开，云起之大跨步走去。
奈哲尔这次找云起之，是想让他有些自知之明，不要凭借和宴景鸢的关系乱用资源，主要是，他想让云起之主动对宴景鸢说，他并不需要他一起执行任务。
比起和云起之一起进入C级次元境，奈哲尔更想保护巫凝莎。
看云起之现在的模样，他感觉他与云起之进行了一场无异议的交谈。
而此时，云起之已经进入电梯，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他意识到了两点。
第一点，宴景鸢在说谎。
时间线上的谎言。
比起巫凝莎的离塔计划，宴景鸢最先知道的是他将要进入C级次元境。
宴景鸢说得并没有错，C级次元境是一个很简单的次元境，如果没什么意外，三位A级哨兵带队已经足够，完全不需要3S级的哨兵带队。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
现实就不是理论。
从十八岁成年后，云起之参与过许多次次元境的任务，毕竟是塔所下的强制性任务。
其中绝大多数的任务确实过起来很简单，但，以概率来说，只要他进入的次元境，就很容易遭遇到危险，这也是他一定想让至少S级的哨兵一同进入次元境的原因之一。
以概率来说，云起之的运气不太好，总是凶险万分。
这就是第二点。
在他和巫凝莎之间，宴景鸢明确地选择了巫凝莎。
电梯很快抵达148层。
电梯门开启，云起之走出电梯，隐隐约约之间，他感觉，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沙漏。
沙漏中的细沙像是瀑布流水，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下落。
直到目前为止，沙漏上方的沙更多，但，过不久，在重力的牵引下，细沙终是会全部落于下方，这就好像是……
他与宴景鸢之间最后的缘分。
他的人已经走出电梯，眼眶一片红，深吸一口气，他强行控制住泪水，回到家。
哦。
家里的情况也不太好。
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姐姐云雪盈，弟弟云新止。
云新止的状态非常不好，两只眼圈发青发紫，除了两个黑眼圈外，他的左边嘴角青紫，此时此刻他目光凶残地朝着云起之看过来。
云起之想，只是脸，云新止的情况就已经这么糟糕了，不知道衣服下面的情况又会多么糟糕？
看起来好惨的弟弟。
看着二人凶残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云起之想向后退，先避一避，但现在不行，他现在需要回到房间缓解情绪。
在沙发上二人试图找他吵架之前，云起之说道：“我现在不想和你们吵架，如果你们一定要吵我，我就去找宴景鸢。”
二人看着云起之的目光更凶了。
云起之继续补刀：“你们打不赢宴景鸢。”
二人：“……”
二人刀人的目光注视下，云起之加快脚步，回到房间，将门锁上。
一般情况下云起之几乎不会锁房间的门，其实也没有必要，并不会有人进入他的房间。
当然，今天这种情况肯定要锁上。
他担心姐姐和弟弟会闯入他的房间揍他。
他整个人倒在床上，手臂瘫开，眼睛闭上，脑海中都是与宴景鸢的点点滴滴。
他感觉心有些麻。
两年。
哪怕无知，“有病”带来的起因，他也明白，他和宴景鸢的相处模式非常微妙，他想……
再过不久，他们持续两年的相处模式大概会结束。
或许是宴景鸢说，他有了喜欢的人，将要共度一生的人。
有很大的概率，这个人或许是巫凝莎。
还有一种可能……
一次次的失望之中，他先放下贪欲。
他帮助沙漏，让细沙以更快的方式向下坠落，斩断与宴景鸢持续到现在的缘分。
甚至……
可以敲碎沙漏。
他睁开眼睛，看向天花板。
在这一刻，他感觉，他的目光直直穿透了天花板，看向了顶层。
那个地方，是属于人鱼向导的全封闭区域。
据云起之查看到的资料，或许……
包括2S级的简宛儿执政官在内，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她能够离塔，但……
无论是他们国家的人鱼向导，又或者是出现于其他国家的人鱼向导，他们是帝国瑰宝，所以，他们几乎没有自由可言。
云起之从床上坐起。
眼前一黑，大脑有瞬间的晕眩，失重的身体重新倒在床上，他缓了几分钟，一只手按揉太阳穴，双眸看向散落在床上的人鱼之泪。
不久前被他收在衣服口袋中的人鱼之泪掉出来了。
他现在的反应有些迟钝。
慢半拍地数了数人鱼之泪，竟有足足28颗。
明明已经控制哭泣了。
他打开抽屉，将28颗人鱼之泪收入玻璃罐，放回抽屉。
他有些恍惚地想，他真能哭，还是真心实感地哭。
他想，继续和宴景鸢在一起，过不久，他或许能够哭成洛斯帝国的首富也不一定。
好吧。
人鱼之泪确实珍贵，不过，倒也不至于如此的珍贵。
他脱下外套。
里面的衬衣已经全部被汗湿，但凡不是客厅还有云雪盈、云新止姐弟，他会想进入浴室，将自己浸泡于水中。
他需要水。
手指轻轻在空气中轻点，一滴滴的液体出现在手中，又轻轻点了下，所有的液体在瞬间消失。
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不要使用分化为人鱼向导后所带来的控水能力为好。
云起之脱掉衬衣，从衣柜中拿出新的衬衣穿上。
一只飞鸟从窗外飞过去。
云起之手上的动作顿住，又继续系上衣扣，走到窗边，看向窗外。
湛蓝的天空。
真好看。
他想，从某方面来说，像现在这样或许也还算不错，他能够去C级次元境，可以出入塔内的任何地方，除此之外，只要他想，在非任务期他也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地方。
哦，说起来，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正经地去过塔外的世界。
次元境不算。
如果大家知道他是人鱼向导，他以后肯定没办法去。
所以说，现在，他应该过好当下，因为以后……
他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过现在这种生活了。
以后……
或许，也一辈子都见不到宴景鸢了。
他目光仍旧看着窗外，恍惚地想，如果，真到了这一步，那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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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宴景鸢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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