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的礁石滩，翻涌的浪花在月晖的照耀下如熠熠星光，远处一块巨石上，躺着两幅交缠的肢体。
硕长的黑色鱼尾扬起巨浪，喧嚣的水声无法淹没蓬勃的心跳声，黑蓝的天与海水交织错乱，轻柔的风也化作对方温柔的吐息，充斥着耳畔。
迪兰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只能循着深处的本能，皎洁的月光下躯体横陈，一切声音都隔着水层一样模糊不清。
滚烫的双唇蹂躏着模糊的面庞，他用触感刻画出一副英挺俊逸的模样。
迪兰失了控，他发烫晕眩的脑海充斥着疯狂占有的念头，他恨不得紧紧禁锢住对方的双手，又在一片混乱中克制着清醒，把那双发红的手腕细细吻过。
闪烁暗光的鱼尾焦躁的缠住对方的脚踝，冷硬的鳞片也染上了致命的热度，凶戾的五指在巨石上留下划痕，耳边似乎传来一声带着轻笑的慰叹。
“你想要我……”
———
“……主人！主人！”
洪钟般的呼喊伴随着湿冷的寒风骤然吹散了那场梦，迪兰缓缓睁开眼，激烈的渴望还残留在那双雾霾蓝的眼眸里，被阴沉的天色衬托得更加浓郁深沉。
下属黝黑的大脸钻进后座近在咫尺，迪兰微微皱眉后仰，“你干什么？”
罗什歪了歪头，总觉得自家主人状态不对，“到地方了，主人。”
迪兰看了一眼窗外，滂沱的雨幕在恢宏的白色建筑上砸出一层水雾，在这冰冷暗沉的钢铁世界里，仿佛为其笼上了一层薄纱。
配范中心几个大字用繁复的虫文镌刻在建筑正脸，迪兰一巴掌扇开罗什的那张黑脸，抬脚走了下去。
尊贵的雄虫有专属的停车场，深红色的原木雨廊直通大厅正门，当然了，更尊贵的雄虫会有更隐晦的私虫通道。
大雨滂沱，不少雌虫顶着暴雨在车隙间疾驰而过，和安静干燥的雨廊仿佛两个世界。
即便如此，迪兰依旧眉头深皱，脚步快到淡金色的长发在身后留下道道飞痕。
他讨厌下雨。
尤其是，他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难压抑的本能正在嘶吼着，仿佛随时都要撕碎他这层脆弱的伪装。
“迪兰先生？”
未及门口，一个雌虫接待员就迎了上来，脱去雨廊阴影的遮挡，雄虫完全展露面容的那刻，接待员甚至忘了自己要迈哪只脚。
高挑削薄的身材被黑色的大衣包裹，宽阔的肩膀上是这一张冷若冰瓷的脸，苍白深邃，无论是深邃的眼窝还是窄挺的鼻梁，每一笔都蕴藏着造物者的心血。
一片流光闪过，把接待员从那双雾蒙蒙的蓝眼眸中唤醒，面前的雄虫有着一头罕见的淡金色长发，那一瞬接待员恍惚久违地看见了日光。
他按捺下剧烈的心跳，慌忙眨眼低头道：“请随我来。”
冷气十足的大厅里充斥着窃窃私语，接待员带着他们快步穿行直到走廊深处忽然停住了脚步，地面上躺着一条红色光线，接待员侧身鞠躬道：“抱歉迪兰先生，最近星盗猖獗，进入雄虫服务区前需要查验身份。”
星盗？
迪兰之所以在车上又陷入梦魇，也是因为广播说星盗流窜，沿路设防，车辆检验。
迪兰冷淡的神情添了一丝躁郁，抬脚跨过了红光。
打碎冰凌般的清脆声响响起，接待员露出笑容，“迪兰先生，这边请。”
雄虫专属服务区相比虫满为患的大厅清冷许多，除了周边的服务接待员，虫影惨淡。
“迪兰先生，鉴于您今天来办理的是更换雌侍业务，我们需要事先为您进行程序确认……”
接待员边走边说，熟悉的话术迪兰已经烂熟于心，反倒是周遭的窸窣碎语流到了他耳朵里。
“又是那个雄虫，不到半年来了三次了吧？不会又是来换雌侍的吧？”
“啊？那个雄虫也不是贵族吧？这么短的时间能换那么多次？”
“还贵族？他都不是首都星本地虫！他成年那年被星盗掳走，说是消失了半年多才被救回来。联盟政府为了弥补他，特批他从偏远的边境跨级别移居到首都星，还增加了他更换雌侍的次数！仗着那点悲惨经历，呸！现在更不把雌虫当虫看了。”
“哎，我给他做过信息登记，到首都星一年多了，一个孩子都没有，还住在上城区最边缘的地方，这么频繁地换雌侍，从那些雌虫身上捞的钱不知道够不够还房贷。”
他们讨论的声音很小，但架不住迪兰五官太敏锐，紧绷的神经恨不得把这些私语的每个字都收集到他脑子里，逼得他脚步更快。
服务区暗处，那些接待员身后，还有一些虫把这些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为首的雄虫视线不禁落到迪兰的身上，精致的细眉微蹙，“查查他们说的是否属实，雄协会不允许首都星有这样的蛀虫。”
雌雄的匹配仪式由配范中心经过精密算法直接决定，但雄虫拥有随时辞离雌虫，和每年两次的更换雌侍的权利。
接待员打开一扇门，房间内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迪兰坐在椅子上，接待员照例的问了一些基础问题，得到对上一批更换的雌侍也不满意的答复后，扯起有些僵硬的笑点亮了桌面。
全息投影打开，六道光溜溜的雌虫身影站在迪兰面前，接待员拿起虚拟屏，鞠躬道：“按照等量原则您可以挑选两位雌侍，您慢慢看。”说完就退出了房间。
房门一关，罗什也走出了阴影，仔细地打量着这五个雌虫，转头看向迪兰，“怎么样主人？有感觉吗？”
荧蓝色的玻璃墙壁唤醒了他记忆中的海底，苍老悠远的声音随着水波传来：水中的王，命中注定的伴侣在虫族的首都星……
就因为这一则预言，迪兰被困在这干涸的钢铁世界一年多。
为了继续这脆弱的伪装，也为了压抑愈发激烈的本能，他迫不得已让自己也干涸虚弱，曾经最亲近如肢体发肤的水，如今对他来说反倒成了一种折磨。
“主人？”
迪兰发现自己最近走神儿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他烦躁道：“随便两个。”
罗什看着头痛的迪兰，心里也是一讪，看来这里也没有。
不过他没那么快绝望，毕竟还没测过血，万一这次的两个雌侍里，就有那位王的伴侣了呢。
因此罗什很是干劲满满地去和接待员交接了，接待员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眸色深沉的迪兰，踌躇道：“迪兰先生，今天是您下半年的匹配日，这更换的两位新雌侍，您看是立刻送达，还是等您这次的蜜月期结束？”
一个雄虫一年能匹配两次，每次匹配后都会有半个月的蜜月期，这期间雌虫也会带薪休假，为的就是提高生育率。
迪兰抬起头，冷漠的脸庞辨不出情绪，“今天送来就行。”
接待员面色微沉，低头道：“好的，依您要求。”
事情办妥，迪兰也不想再在外面滞留，他刚走出雄虫服务区，整个大厅忽然响起一阵警报。
醒目的红光闪烁着，机械的声音响彻大厅，“警报警报，疑似核心数据区遭到入侵，请各单位注意。”
循环的播报声和红光使得整个大厅变得躁动不安，两排安保闪到门口，拦截了要出去的虫。
“是不是星盗啊？我刚来的路上正查呢。”
“这可是配范中心！有全联盟虫族基因信息的地方！这要是都能被星盗入侵，联盟才是真的快完了。”
虫声开始越演越烈，接待员谨慎地上前，“迪兰先生，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送您去服务区等待吧，隐患应该很快就被排查完了。”
宛如雕塑神像的雄虫面色依旧疏离，“不必了，”他转头叫了罗什一声，“回家。”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接待员一愣下，回过神时迪兰的大长腿已经走出去了好远，他疾步地追上去，只见迪兰被门口的安保拦截了不到十秒，接着就直接出了门。
重新走上雨廊，喧哗的雨声淹没了身后的嘈杂，迪兰不得不承认抽痛的头轻松了一些。
“主人！配范中心有全虫族的基因信息，要是我们能有一份那个数据，就算一个个和你的基因匹配，也比咱们这么瞎找快啊。”
罗什觉得他简直是太聪明了，正兴奋得两眼冒光就被迪兰一句话给浇灭了。
“你以为我没想到这个办法吗？”
罗什一愣，感觉主人的话比这雨还凉，撇着嘴嘟囔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迪兰眼皮微垂，一脸的无语，“你想引发星球大战？”
罗什睁着纯洁的大眼，迪兰无奈道：“全星系都知道虫族的配范中心，但凡有点脑子的生物都知道，一旦拿到这个数据库，就相当于有了碾压虫族的致命手段，最简单的，专门针对虫族基因的生化武器。但为什么这么多年，连最愚蠢的克拉肯星人都没动手？因为一旦动手就毫无疑问是在向虫族宣战，还是一场你死我亡的死战。”
迪兰一番话成功给罗什说蒙了，站在原地任简单的机械大脑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脸恍然大悟的砸拳，“对哦！”
迪兰赏了他一个漂亮的白眼，刚转身要走，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鸣声。
雄虫专用的雨廊上自然不允许任何悬浮车驶过，但此刻一台冒着黑烟的普式悬浮车正横跃过雨廊，歪歪扭扭地分不清是飞还是在惯性坠落。
天空一片混乱，远处还有“拦住他”的叫喊声，罗什视线追随着那车，忽然大声道：“我们的车！”
那台悬浮车如果正在坠落的话，触地点正好在迪兰他们车停的位置。
迪兰不慌不忙的抬起一只手，修长苍白的手指一勾，一阵玻璃炸裂声后，那台黑烟车似乎被什么炸了一下，整个车身向一旁偏移过去，但也趁着这股力道，直接横飞出了配范中心的广场。
“哎！跑了！”
成群的警用悬浮车从头顶划过，追着黑烟而去，罗什有些惋惜的开口，“不知道那是不是星盗啊。”
迪兰收回手，他刚用雨水打了碎车窗，他没收力，任凭水滴贯穿车厢，这个方向，必然会穿过驾驶座上的虫。
但迪兰对此不甚在意，只瞥了罗什一眼，“你追上去看看？”
罗什连忙摆手，嘿嘿笑着，“我这就去把车开过来。”
一番折腾，迪兰终于踏进了他在这“囚牢”里的落脚点，城区边缘的一处三层小楼。
雄虫必须住在上城区，这是联盟的规定，也是隔离雌雄的一种手段。
一个身着深绿色军装的雌虫跪坐在门口，迪兰进来后，他双手撑地低着头前倾，将自己的脸贴到迪兰干燥的小腿裤管上，行了一个标准的、雌侍对雄虫的贴腿礼。
“您回来了，雄主。”
迪兰点点头，“起来。”
迪兰从不无视他的贴腿礼，会为他驻足，安静地等待，最后催促他起来。沐川眼中流过一丝暖意，虽然雄主总是看着冷冰冰，但他觉得，表面的冰层之下，一定会是温柔的暖洋。
迪兰扫了一圈，房间内此刻只剩三个雌虫，沐川是迪兰娶的第一个雌侍，也是跟他最久的，此刻心领神会地解释道：“那两个雌虫已经率先离开了，配范中心同步了通知给家里，我已经收拾好了房间，等新雌侍到达。”
另一个雌侍安静地走了过来，也对迪兰行了个贴腿礼，却没开口，只是直直地仰望着他。
安冉是个哑巴雌虫，却是除了沐川外，跟在迪兰身边时间最长的雌侍。
久违的出门和恶劣的天气让迪兰有些疲惫，他转头道：“我去洗个澡。”
罗什眨眨眼跟上，沐川和其他两个雌侍却是在原地没动，因为迪兰洗澡不允许他们服侍，甚至迪兰居住的三楼都不允许他们踏足。
这首都星“牢笼”里，迪兰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浴室。
他可以在这隐蔽的小空间里，短暂的放纵，用湿润的毛巾贪婪地擦拭身体，挽救一下干涸的躯壳。
然而，正当他满怀期待的、蓄势待发的、脱得光溜溜的，踏入用沁凉柔软的纤维触手模仿水底的浴池时，他的浴室，炸了。
虫族百科全书第一章：区分雌雄一靠雄虫是长发、雌虫短发；二靠信息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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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预言诚不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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