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恋爱太累了，拉扯太累了，什么都太累了。
先前醉酒时说过的话，清醒后还是记得一清二楚，前一秒说自己坚持不了，下一秒又不舍得，人就是最矛盾的生物，既要，又要。
认清楚这一点，不过就是走了九九八十一道弯路，和掉了不下三次眼泪。
奶油色薄纱窗帘上映着衬衫随风摆动的剪影，沈乐薇托腮趴在沙发上，对着那件衬衫，一看就是半晌。
脑海里又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晚的画面，果然，酒精就是人生中的最强兴奋剂。
想起的，是潮热的气息，是打湿的情绪，是纷迭而至的白浪，也有破罐破摔的执拗。耳根红透的一瞬间，沙发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杜泽进打来的。
“东西都收拾好了吧？走？”
“你到了？上来帮忙搬行李啊，我三个箱子呢。”
“姑奶奶，你这是留学还是搬家啊，行行行，等我一下。”
结束通话，沈乐薇从沙发上起身，弯腰整理好毯子后，重新看向那件黑色衬衫，挂那儿已经好一段时间了，主人没来取，她便一直晾着。
一是提醒自己，那就是个凉薄的男人。
二，还是提醒，提醒那夜不是一场梦。
该发生的，都发生过了。
想到这，沈乐薇将衬衫收了下来，随手一卷，丢进了门口那个垃圾桶里，半分犹豫都没，动作干净利落。
“你这飞英国的时间怎么提前了啊？”
杜泽进一进门就追问，被叫来当司机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特地看了眼日历上的日期，确实和之前说过的日子不一样。
“怕给你们开趴的时候感动得痛哭流涕，舍不得走？”
“你现在跪下来给我唱首《舍不得》，我可以考虑把航班改签到明天。”
沈乐薇话一说完，就见杜泽进像开了倍速一样把她的行李箱往外推，嘴里念叨着：“赶紧走赶紧走，不留了。”
经过门口的时候，杜泽进的目光瞥见了那垃圾桶外那半截衬衫袖子，停下来。
沈乐薇还以为他认出了那件衬衫，不动声色地往旁挪了一小步，身子挡住。
却见杜泽进只是扫了眼，不以为然地挑高下巴问：“都走了，还往篮子里丢脏衣服？不怕发霉？”
沈乐薇推搡着他往外：“不要了的，等阿姨来收拾屋子自然会处理。”
杜泽进盯着她看了数秒，唇角又挑起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得嘞祖宗，那走吧。”
车辆过隧道的光线变得昏沉，导航提醒打开车灯，沈乐薇半倚着窗户望着不停倒退的无极灯，心里面想的却是那个身形挺直，眉眼如鹰隼的男人。
他那身熨帖规整的西装还有被她扯得凌乱的衬衫下摆，底下藏着的是寸寸线条分明的肌肉，典型穿衣显瘦的身材。
与从前光看不同的是，那次是摸到了。
温热的，又结实。
指尖触碰是小心翼翼又逐渐变得贪婪地过程，从前哪敢想可以这样毫无阻挡地拥着他，就像拥有全世界一样。
上下唇的张合，还有把在他臂膀、脖颈处感受到的青筋线条，都让沈乐薇的心脏禁不住猛跳了一下。
“在想什么？”
车子驶出隧道，光线一下子变得敞亮，杜泽进偏过头来看沈乐薇，指尖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临走前开始emo了？”
“差不多吧。”
压下耳廓处的燥热，沈乐薇抿了抿唇，回过头：“有空来玩。”
杜泽进：“你不是要去认真搞学术？玩什么玩。”
“谁搞学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搞？再说了，我这个专业更需要劳逸结合了，不然头秃得快。”
“可以，学成归来我给你留个法律顾问的职位，如何？”
“条件再谈。”
“肤浅，谈钱就伤感情了。”
“我不跟你谈钱还谈感情？想什么呢小杜。”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地呛到了机场，下车前，沈乐薇看了眼手机里的消息，列表往下划拉了好一会，又拨回原位，明明那人就在置顶的位置，她却总有幻觉，生怕漏掉了什么信息。哪怕是有他在的群聊，也都要一一确认一下。
很好，一声不吭，活死人一个。
气愤地取消置顶，想了想又左滑选了个“不显示”，这下，某人彻底在她微信列表上单方面消失了。
“咦，今天人不算多。”
杜泽进推着行李箱来到对应的值机柜台，见沈乐薇心不在焉地跟在身后：“在等明琛？”
沈乐薇倏地抬头，心思被抓了个正着，表情一瞬间没管理好，等反应过来想再掩饰，杜泽进明显都不相信了。
“他昨天一早的飞机去穗城，根本就不知道你提前出国的事儿。”
“明荟江湾的项目？”
杜泽进惊讶：“你知道？”
沈乐薇没声好气地往前挪了两步：“我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你俩现在……”
杜泽进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平日里糙习惯了，一遇上这种事，男人思维跟女人思维又不一样，憋半天就问：“没成？没可能了？”
沈乐薇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让行李箱的轮子滚过去。
“你想我俩成？”
杜泽进傻眼了，还能这么问？
斟酌半天，清了下嗓子：“都是知根知底的发小，内部解决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要真没可能，咱就趁早选下家？别闹到最后，一个局都凑不成。”
“行了你别说了，当我没问过。”
沈乐薇推着箱子办理托运，一顿操作结束，背着包潇洒地往出口走，抬手挥了挥不耐烦地赶着杜泽进：“可以了，你回去吧。”
“哎，等不到想见的人，就赶有心接送你的人？”
“那我问你，知道我今天要走，你跟他说了吗？”
沈乐薇一个急刹车，杜泽进双手抄着口袋，在后面大步流星迈过来差一点就撞上，一听这问题，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跟谁说？明琛？你不是不让说吗，说保密。”
沈乐薇想起自己那天情绪低落得很彻底，给杜泽进拨通电话时，大有一种故作想开了的姿态，佯装潇洒且决绝地提醒对方——
“除了阿芷以外，我只告诉你，不准你跟别人说！否则我就嘎了你！”
大约这就是作吧，既要摆态度，又巴不得身边人来个“自作主张”，最后两边都不得劲，就只能自己心里憋着。
“记起来了吧？”
杜泽进见她半晌不吭声，推了她肩膀一下：“不然我假模假样在群里演一下？看看效果？”
“不要。”
沈乐薇抬眸：“都说是演的了，能演一辈子吗？”
杜泽进被这句话问懵在原地，等人进了安检口，他才回过神来。
床笫之上的事情可以让人回味一次两次，但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很久。
到英国的第六天，沈乐薇终于放弃了密集发朋友圈，专等一个人点赞的傻子行为。
她累了，石头丢进湖里尚且会发出噗咚的声响，会漾开一圈圈波纹。
而她面对的是一望无垠的深海，动静都比浪头小，自然是不会被看见，更别说是会有回应。
生怕被人说她是躲明琛才跑得这么快，沈乐薇尽量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就连明芷过来了，她也只是抽出三天时间陪着去庄园玩了一圈，后面又埋头扎进了课题里。
“我们沈啪这周末有空嘛？”
“都说了别叫我沈啪，会膨胀的。”
沈乐薇刚结束一场小组讨论，正准备回去赶论文开篇，接到明芷打来的电话时都忍不住吐槽：“这才刚开本，上来就论文，我整个人都焦虑起来了。”
“听说过llm的节奏快，感觉你都消失好一阵子了，群里八卦你也都不出现，怎么，真的专注搞学术了？”
之前还说两个人留英要住一起，结果没几天，沈乐薇就搬到学校附近公寓去了。为的是能跟同专业的同学一块做小组作业和课题讨论。
“该说不说，我在学习这方面还是搞真的好吧，这学期选了门企业融资，讲学的是位大牛，对各类金融理论的梳理都非常有意思，但是术语和流程规定还是偏英国这边，知识点比较难啃，才需要下功夫。”
沈乐薇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说吧，周末什么安排？”
明芷换了个坐姿，与对面的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压下嗓音里险些抑制不住的起伏，装淡定：“你来了再说，朋友刚送了我瓶新酒，等你来喝。”
“我戒酒了姐妹。”
说出这话，沈乐薇自己都觉得新鲜，还带着股骄傲的劲。
“真戒了？”
明芷难以置信地加重了音。
沈乐薇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嗯，戒了。”
明芷抿唇：“可惜了。”
“我周六早上还要赶作业。”沈乐薇想了想，还是不忍拒绝：“等我写完了看时间，如果来得及我就过去。”
明芷：“行。”
挂断电话，明芷看了眼坐在对面的男人，修长的手指搭在腕骨上，额前漆黑的碎发下是一双情绪藏得极深的眼眸。
“她不来？”
明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放下手机，端起面前的咖啡缓慢又优雅地搅拌着，像是故意吊着对方一样。
“大哥，你这又是演哪出？”
“她屏蔽我了。”
极少在明琛身上看到那种局促的小动作，明芷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笑意：“所以呢？你就因为这个，特地赶过来英国？想跟她当面理论？”
明琛没说话。
明芷也不急，浅抿了口咖啡后，说起了这段时间来英国的生活，只字不提“沈乐薇”，却每一句话都有关于她的痕迹。
说她忙于课业，为此还把家搬到了离学院更近的公寓；说她人缘太好，总有几个公子哥追在她身后跑；说她还没毕业就已经被国内某顶级财团企业看上，高薪诚聘，哦对了，这其中牵线的便是那追在她身后跑的公子哥……
换言之，就是想告诉明琛，离了他，沈乐薇依旧是沈乐薇，照旧过得潇洒肆意，光彩照人。
“她……就没再提起过我？”
“大哥，你给过她提起的机会了吗？”
明芷笑了笑，把杯子往桌面上一放，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随着她微微俯身探近的动作，像极了要帮闺蜜秋后算账。
明琛面上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食指抬了抬，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乐薇表面上看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但感情上并不算爽朗，也有小女生心思，也有诸般计较，能让她主动迈出那一步的人不多，起码认识她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一次。那就是对你，她肯放下架子主动坦白心声，肯为你一次又一次打破原则，可你呢？做的又是些什么事？”
明芷故作思考地打量了明琛几眼，问：“不是已经打算做最熟悉的陌生人了，大哥来做什么？”
明琛：“她提前来英国，是因为我？”
“你从哪听的说法？”
明琛清了下嗓子，解释：“穗城的项目在最紧要的环节，所以这段时间我根本抽不开身。”
“有多忙？忙得连看个微信的时间都没有？忙得连打通电话都顾不上？哥，要真喜欢一个人，那就是挤着一分半秒也想着要联系对方，你这借口可一点都找得不巧妙。”
明芷扬眸，微微笑了笑：“你可别嫌我太直白拆穿你，事实就是如此，这点道理我懂，乐薇自然也懂。大哥要是心里没想明白，周六也不用留在这儿了，工作不是忙吗？那就回去忙呗。”
明琛怔了片刻，自嘲似地翘了下唇角：“你真是，越来越会说教了。”
“我这哪里是说教，是就事论事。”
一个是自己的大哥，一个是亲闺蜜，明芷帮谁都对另一个人不太公平，索性自觉站在理这一边。
“你跟那谁不是早就已经分手了吗？人家婚也结了，怎么就你看不开？”
“谁？”
明琛微眯着眼，辨认出明芷嘴型下那个名字，指间夹的烟一抖，半截烟灰掉下来，落在了黑色西装裤上。
“胡说八道什么。”
明琛拍落烟灰，冷抬眸：“你在沈乐薇面前也这么说过？”
“那倒没有。”明芷心虚敛眸：“但我不确定，她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算了，知道就知道。”
明琛摸着凸起的腕骨，冷着嗓子无情绪地补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像我这种情况，没有个前任，沈乐薇指不定还觉得我不正常。”
明芷：“……”
竟有被说服到。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太吵的人。”
明琛突如其来的剖白让明芷顿了一下，脑海里浮现起好几次聚会上沈乐薇的表现。
“你干嘛对E人有意见！”
“E人？”
明琛明显没听懂。
明芷：“MBTI性格测试，你这老古董。”
明琛：“……我不相信陆屹舟测过这玩意。”
明芷得意：“测过，他是妥妥I人。”
明琛：“……”
“说得通俗一点，E就是外向，I就是内向，但它们之间没有非常明确的界限，也就是说有时候你以为这个人很外向，但其实她是I。”
明琛指骨一屈：“听君一席话，胜似一席话。”
明芷不耐烦地踢了他一脚：“你到底是来抬杠的还是来追妻的？”
追妻？
听到这两个字，明琛表情有些不自然，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轻咳了一声。
“我刚才说到哪了？”
明芷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作起身状：“要不买单走吧？微信上聊就可以了？”
明琛抬起长腿拦住她的起势，顺带撞了一下她小腿肚：“认真点！”
“好好好，所以你不喜欢太吵的人，是我这类的，不是说薇薇吧？她不吵，真的，她是因为跟我们熟才玩得起来，在外是很高冷的那种。”
“我一直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就和你一样。”
所以，说白了，明琛对自己心动这件事不太愿意承认，甚至觉得有些不道义。明明是当成和明芷一样的妹妹来关照，怎么照着照着，心思就变了。
“后来知道她……”明琛虚眯了下眼，似乎是在斟酌用词：“我有点不知所措。”
“嗯？”
明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知所措？
这还是明琛吗？
“你也会不知所措？那这是不是证明了，你对薇薇其实也是有感觉的？就是心动？要不然你大可以直接拒绝啊。”
无端而来的燥意在心底窜起，明琛抿了下唇，半垂眸凝思片刻：“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为什么要想那么复杂呢？喜欢就喜欢了，承认也没什么大不了，成年人还不能为自己的感情买单吗？还是说你连这点风险承担的能力都没有？”
明琛还没来得及说清楚这段时间自己内心的顾虑，就被明芷两三句话挡了回来。
“你一个大男人，还没人家乐薇看得开，磨磨唧唧的非得把人磨走，才上赶着后悔。”
半晌，明琛点点头，认输了。
明知道明芷跟沈乐薇的关系，还来求她要个见面的机会，说白了就是变相挨骂，他认。
“哥，我就一个问题。”
明琛掀了掀眼皮，原本交叠的长腿放下，换了个相对端正的坐姿看着明芷。
“你是想清楚来的吗？认真的那种？”明芷微微屏住呼吸，像是在思考这后半句话该不该问，但本着对沈乐薇负责的心，她还是直接开口——
“而不是所谓的责任心。”
发在一个比较浪漫的日子里，算送给沈乐薇一份浪漫的礼物~
（短篇，没存稿，不会连更）
重心还是放在隔壁凛冬，这本有更新我会在wb上提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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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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