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周遭看客极为捧场地吆喝着,摇曳的灯火倒映在郑明辉眼中,构成了一点夺目的金光。眼见周围的喝彩愈演愈烈,“咔”的一声,盅开,声息。
乔菲玉下意识间挑挑眉,果真不出她所料,盅中三只骰子,无一例外全是一字面。
郑明辉眸底的金光还未消散,脸颊青一阵白一阵,整个人状若木鸡。乔菲玉不免腹诽,虎父无犬子,能父出败儿,郑家世代精明强干,也抵不过郑明辉这厮终日出入赌坊争霸王,五百两纹银,一盏茶的工夫便挥之殆尽。
“诶呦——郑公子,难得今个儿请客,慈悲慈悲,银子我们就且收下了,失敬失敬。以郑公子这时运,不出三局,定一如往常全盘赢回。公子,加注与否?”开盅人媚笑着询问,示意小厮将木桌上白花花的银两端了下去。
郑明辉的脸色稍稍有所缓和,品罢香茗,他佯装笃定般干脆利落地吟出一声:“加。”
开盅人嘴角的笑意更浓几分,赶忙吆喝道:“五百两纹银起拍——起下注——”
郑明辉还是收敛了些,这回他仅押上了五百五十两,仍旧押大。乔菲玉心有所料,再这么败,郑明辉此番距离两手空空只差一刻钟的工夫。
“明辉兄好歹压上六百,凑个整,贤弟绝无半点虚言,这赌坊讲求“勇”字当头,倘若畏畏缩缩,逢输便溜,终将是不取反贴。”
乔菲玉此前并未留意郑明辉身旁还跟着一名与之风格相近的随伴,只是相较郑明辉,那人衣上的用料不够讲究,腰间玉饰的雕工也稍显拙略,他站在郑明辉的身侧,二人的关系一看便非同寻常。
“六百两。”郑明辉点点头,大手一挥,又抖出来五十银,开盅人这才将盅叮叮咣咣摇开。
乔菲玉暗自里替他焦急,投的这么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五百万银非但赢不回,反倒倒添六百两。起初她便觉得郑明辉不像是终日混迹赌坊的赌徒,他的锐气分明,举手投足满是少年意气,眸中的那点星子也尚未被赌坊的黑暗摄去。
眼下又见郑明辉在同伴的怂恿挑拨之下深陷泥潭,她更加坚信了自己内心的想法。郑明辉身陷囹圄,八成是他的友人伙同赌坊一齐下的套。
“绿竹,郑明辉身后那人,哪家哪户姓甚名谁?适才二人省了恭称,郑明辉又对他言听计从,想必此二人交情不浅。”乔菲玉满含笑意地发问。
绿竹轻轻点点头,发间的碎玉珠随之摇曳,发出清脆的低鸣:“他是王家的长子,这王家的产业是郑家的一个分支,生意之上来往密切,二位公子年纪相仿,自少时起便情同手足。”
乔菲玉由衷地感慨道:“绿竹,你自幼便来到我家,大小杂务料理得井井有条,未曾想你还对生意场上的事如此了然。日后还需你多多费心才是。”
“小姐,奴婢并非天资聪颖,只是先前服侍老爷夫人时难免听上几句,一来二去便入了心。小姐有什么疑问,尽管询问我便是,奴婢定当尽心尽力……”
说话的工夫,盅再一次开了,随之一阵唏嘘,乔菲玉定睛望去,脑中宕机——居然真的是大。
郑明辉喜上眉梢,猛地站起身,抖落折扇,意气风发:“朱维贤弟果真英明神通,起先我还当你是着了疯魔,而今一见这小小赌坊,可真是一念成魔一念仙……不若今日就此收手,在下设宴珍馐楼,特此答谢此番相助。”
言罢,便收了桌上的计银票欲寻小厮提款,王朱维见状,赶忙拦住他:“明辉兄何不且先等等,适才赢了一百两纹银,加上本金共一千二百两,距干爹爹所规仅差三百两,明辉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搏一搏。后日也好向干爹爹交差不是?”
乔菲玉眸光一凛,这厮的目的并非从郑明辉手中赢钱,怕是想让郑明辉输得一干二净……恐怕其目的并非单是银钱,郑明辉是背着任务来的。
郑家老爷给了他一千一百两纹银,要求他在规定时日内回赢三百两,乔菲玉哑然失笑,如若郑家老爷知晓他拿着这些银两出入赌坊,痴心妄想能够天降横财,会不会当场背过气去。
“赢面可大?”郑明辉思来想去,亦觉方才自己得以扳回一局,证明这赌坊也并非黑市,他今日运字当头,没准真能再赢上二百两交差。这样一来,自己也有了接管郑家商行的底气。
“二百两,不过两局的工夫,我瞧明辉兄今日气运正旺,或许单一局便能赢他个盆满钵满。”
乔菲玉眼见郑明辉就要坐回原位,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一语惊天:“郑公子,小女不但可以让你将这区区二百两赢回,还可净赚起码一千两银,公子不如同我出去,我们细谈一二?”
绿竹杏眼微睁,轻轻捻了捻乔菲玉的衫角:“小姐切莫妄言……这……”乔菲玉抚住她的手,笃定:“放心,我自有主张。”
郑明辉方才被金钱绊住,眼下抽身,这才留意自己身边不知何时添了位明艳美人,美人唇红齿白,好生娇俏,燕语莺声,婉转灵动,真真好似仙人下凡,解救他于水火之间。
美人轻拍他的肩:“常言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郑公子,你看我像什么?”
郑明辉脸红心跳:“姑娘像是我未来的媳——”
貌美姑娘大手一挥:“我就是你的伯乐,来发掘你这匹千里马了!怎么样,郑公子可否愿意跟我走?”
鬼斧神差般,郑明辉点下了头。
“小姐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截客,这恐怕不合情理吧?”开盅人眼见板上钉钉的事情就要泡汤,愤愤然干涉道。王朱维也从中挑拨:“兄长慎思量,你同她素不相识,她为何出手相助?唯恐其是奸佞之辈,想要从中讹诈你一番,害得你倾家荡产,血本无归……”
乔菲玉“欸”了一声:“讹诈与否,还要细细听来再做商榷。郑公子大可直接带我会见郑老爷,想必依郑老爷神武之姿,定会判别出我的计划是否可行。在此之前,我不但不取郑公子分毫,反而为郑家倒添一笔纹银,不知郑公子您意下如何?”
郑明辉听着,愈发是心生好奇,此前,他也想过做出番事业,只是最终一来二去一事无成,他灰心丧气,就此沦丧为一界纨绔。
谁人不知他郑家家大业大,凡是与他家有商务往来,杂碎开支皆想方设法由郑家买账,纵观历史,他从未见过不问自家索要本金,反而倒添纹银的。
他难得没有听从王朱维的言语,展颜道:“在下觉得姑娘的话可行。”
乔菲玉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心下肯定,郑明辉,真当是孺子可教也。
王朱维眼见事态变迁到如此地步,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悻悻然看着郑明辉取了纹银,被乔菲玉一手拉着出了大门。二人前脚刚走,他便登上二楼,行至东边最偏僻的一间屋内,二话不说直截跪倒在屋主跟前。
“少、少爷,小人知错……望少爷宽宏大量,放小人一条生路……小人今后定当肝脑涂地,涌泉相报……”
那屋主背着身,饶有兴致地抚弄着白瓷瓶中开的正胜的腊梅,冷哼一声:“适才不还一帆风顺,好端端怎得生出差错?”
“原本是依照计划而行,只是到了第三轮,一名女子忽而横插一脚,将郑明辉连人带财一同劫走,如此这郑明辉倒净赚了一百两纹银,这……”
屋主的眸光越发阴冷,发狠将最艳的梅花掐去,碾碎:“可曾记得她样貌?我要你将功赎罪,彻查她的来路。否则你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我定会如实禀报——你欠下的债,到头来便也偿还无门了。”
王朱维拭去额上的冷汗,俯首作揖,随即告退。
乔菲玉跟着郑明辉一前一后乘上轿,不多时就看到了郑家高大气派的门楣,郑家门前左右各摆放一尊石狮,半人大小,威风凛凛地守卫着这处宝地,石狮子后各守着两名护卫,乔菲玉不免多瞄了两眼,直至轿子稳稳当当地落地,绿竹卷了帘子,她迫不及待地下了轿。
郑家当之无愧是白玉京八大商之一,这府邸规模,抵得上她乔家的三倍之余,她心中有了底,步伐也走的更稳了些。
郑明辉步履匆匆地唤来两名小厮,吩咐着:“速去禀告爹爹,就说我有要事相商。”随即张罗道:“爹爹而今不在正厅,姑娘尽管跟我走便是。”
乔菲玉泰然自若接受了郑明辉的美意。郑府上上下下造了不少水景,曲径纷杂,外来客极难辨明方向,乔菲玉跟着他七绕八绕之际,倒也赏了不少好景致。郑家出手如此阔绰,将府邸打造得宛若迷宫复杂,恐怕并非因为户主富有雅致,这样的建筑风格极大程度上是户主为了掩饰现有财产,将金钱分散藏匿于各间散房之中而服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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