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各位乘客，晚上好。很抱歉打扰到您。”
车内广播发出温柔清晰的女声：“刚刚接到总部通知，长生塔六层出现的井鬼未能得到及时控制，已大量进化出模拟人类的能力，可以通过初步筛选流程，渗透进人类社会。血蚀总部发出指令，要求已经在六层过站的全部列车立即停靠十五分钟，检查车上乘客身份。希望大家耐心配合，造成的不便血蚀将予以车票优惠的赔偿。”
“什么鬼？”
“井鬼！不是前几天就报道了吗？这玩意还能进化？”
“居然能通过血蚀的进站仪？”
“既然前几天就出现了为什么还没控制好？！”
“等等……这个意思是，我们车上有井鬼吗？！”
车厢内瞬间炸开了锅，人声愈加喧嚣，情绪越发激动。不过惊慌失措地吵了一阵，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眼下最关键的问题——
车上很可能有鬼啊！
一时间，车内又安静了。
人人神情戒备，防御姿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井鬼就在自己身边。
“前几天的报道说，这种东西除了数量有点多其他没什么……攻击性也不强。”一个粉头发的少女算是比较冷静，很快用手机查了相关资料，转述给众人。
一个光头大叔一针见血：“之前没有伤人记录吗？”
大叔的卷头发老婆忧心忡忡：“这才几天就可以模拟人类了？它模拟人类干什么啊！”
胖子急冲冲道：“检查的人呢？怎么还不来？”
瘦子环顾四周，大声道：“我可是四层就上车了的啊……你们可以信我啊！”
宋初景微微一笑，音量不大，却很巧妙地插入了对话：“六层之前上车的人，不妨先聚到一起？”
很快有人赞同：“好主意！”
凌衣向那人瞥了一眼，淡淡开口：“没记错的话，你自己就是六层上车的吧。”
大步向凌衣这边走来的男人闻声一愣，笑容有些心虚尴尬：“这是什么话……小朋友记错了吧？我是五层上来的啊！”
凌衣也不跟他辩解，只道：“车票。”
“你……害！好！我去给你找！”
被这么个小屁孩盯着，男人却莫名有点腿脚发软，只能中途折返，回去煞有介绍地翻行李。
“我是六层第一个上车的，在我前面的总共就三四个人……”粉头发的少女叹道，摇摇头：“算了。还是等血蚀的人来查吧，一查就清楚了。”
车厢里又安静了会，等着乘务员过来。可左等右等，就是没人来。
车窗外不知不觉下起了雨，密密匝匝的雨声淋在心头，愈发令人不安。
“怎么现在还没来人啊？也没别的消息……”
“整辆车上都是血蚀的人吧！派个人过来这么磨蹭？”
“血蚀不是三家里面效率最高的吗？”
人群忍不住又吵嚷起来，有人正提议打个电话过去，广播终于再次响起：“各位乘客久等了，检测设备刚才出了一点小故障，现已检修完毕。请所有乘客将双手放置于餐桌的蓝光范围内，静坐两分钟，等待检测结果。”
窃窃私语再度平息，众人依言照做。但其实已经到了这一步，甚至不需要看仪器的结果……
这么多人，都犹犹豫豫的。
凌衣心头一沉，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不知何时起，外面开始没有灯光了……
血蚀应该有保护措施吧……
他眼下毫无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一分钟。
两分钟。
先前找车票的男子急躁地拿开 了手：“哎呀，时间到了吧，怎么感觉也没变化啊？”
还有几人没有说话，但也默默放下了手。
粉头发少女解释道：“还没有，时间到了应该有提示——”
“检测完成。”
她说得对，确实有提示音。
但已经没人在乎了。
一瞬间，几乎整个车厢都被红光覆盖。
“非人类，非人类，非人类，人类，非人类——”
机械音无情迅速地播报出检测结果，被井鬼包围的几个人类惊恐起身，车厢门竟也适时打开：“车厢内所有非人类生物体已被禁锢，请幸存人类及时撤离此处，血蚀的工作人员将在附近接应。”
凌衣早料到这个结果，须臾弹起，直奔车门。那些提前放下手的“人”也没能起身，红光从他们的屁股底下散出——
所谓的放置双手只是烟雾弹而已。真正的检测措施血蚀从不会这么草率公开。这次是座位，下次也可以是地板。
他的位置差不多在车厢中间，虽然反应快，但离车门还有一段距离。加上座位比他靠前的幸存者跌跌撞撞起身，挡住了过道，凌衣并没能很快下车。
他身侧一个被禁锢的人开始变化，皮肤由内到外被漆黑的土质吞食，覆盖，眼白里漆黑的瞳子向外扩散，淹没了眼白，与土质融为一体。一个个男女老少飞快变成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泥土人，那些稀泥中接着长出了大团大团湿漉漉的黑发，发丝间缠着大块小块暗绿的苔藓，无数沾着血的牙齿，癞蛤蟆的尸体和淤青带血的皮肤碎片。他们张开嘴，一坨一坨稀泥往下掉，发出空洞瘆人的哭声：“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应井鬼的是更加屁滚尿流的尖叫和逃窜。
有人跌倒，有人踩踏，有人甚至当场眼睛一翻昏在过道上，背部顷刻多了七八个脚印。凌衣弯腰捞起昏倒的少年，宋泥的身高却没法把人打横抱起后穿过过道，凌衣只能扶着对方，边走边晃心急如焚：“醒醒！！”
少年面色惨白，口吐白沫。
凌衣的胸口也骤发放射性剧痛，他龇牙咧嘴地拽着少年的胳膊，抗着对方死沉死沉的身体前进。
忽然肩上一轻，目光上瞥，昏迷少年被宋初景抗在肩头。那张脸到了这时候仍旧谦和有礼，微微含笑：“走吧。”
宋初景另一只手上还拖着两个人，就这么拖着往前跑。地上的人屁股都被磨烂了，脑袋也不知道撞了几次椅子，总之是被宋初景毫不顾及死活地拖出去了……
检测到车内没有人类**，车厢门在他们身后瞬间闭合。车窗封闭，截断光源。雨夜里唯一的光源只剩车上的红色灯条。
众人借此，茫然无措地互相对望。
血光打在他们湿漉漉的脸上，映入彼此漆黑惊恐的眼珠里，诡异万分。
猝然，前方炸亮一束白光。
“嗨——！各位父老乡亲们！！”
一道高挑纤长的剪影在不远处晃着手电筒：“我是血蚀戮部的！车厢马上就会爆炸。请七**节车厢的乘客立即过来跟我离开这里！”
这个声音……
凌衣心下一颤，唇角不禁上扬，下一秒眉头又微微皱起。不等其他人动作，他第一个走上前去。
“诶？”
相隔还有七八米，那道身影笑出声来：“又见面了小朋友，我们还真有缘啊~”
凌衣彻底踏入白光范围内，对方开朗的笑容瞬间清晰。是那次赌兽出手相助的学生。他今天没有戴兔子帽，穿着青年当时给他的大衣，围了一条鲜红的围巾。碎发淋了寒雨，贴在额前，愈发衬得那双乌黑眼珠明亮热情。
有点过于有缘了。
凌衣很困惑啊，自己都死了，还三天两头见到老同学。
“……啊，是啊。”他走神半晌也只吐出了几个字。顿了顿，又闷声道：“上次的事，谢谢你们。你哥哥没有来这吗？”
“哈哈哈哈哈，那个人不是我哥哥。”对方朗声笑道：“他是我的朋友，在四层就下车了——所有人都过来了吗？”
时间紧迫，也没多少时间寒暄，血蚀成员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到了所有乘客身上：“排好队报个数吧，不用按高矮，随便站就行。”
众人立即按他所说仓促地站成两行，报了数。
“二十四个人……”青年喃喃念道，皱起了眉：“好像少了一个啊？”
“有个婴儿，没有报数。”
凌衣解释道，青年的视线被他的声音再次牵引到他身上。
然后看向了他身旁站着的宋初景。
颇有些诡异的，两人几乎同时弯起嘴角，露出了照镜子一般的笑容。
宋初景道：“您好。”
青年道：“你好~非常感谢您能把这三个人带出来，我会多给您几张车票优惠的……跟你商量下，待会要是我有什么组织不到位的事情，你帮帮我，可以吗？”
“荣幸之至。”
“您的名字是？”
“宋初景。”
“好的，我叫凌千帆，你叫我千帆就行。”
青年点了下头，又和粉发少女讲了差不多的话。
粉发少女比宋初景激动一些，指着自己：“我吗？我叫何梦媛……”
“好的何小姐，有劳您和宋先生当小队长了。”青年客套了下，提高音量：“大家分两队，一队跟宋先生，一队跟何小姐！妇女儿童站中间，年轻男士殿后！我们马上到附近的安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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