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好香啊。”
凌衣侧头，难以置信地瞪向对方，没有愤怒全是惊愕，他只觉得自己听错了。
然而对方嘴角的微笑更丑陋了，凌衣忍着恶心，推了对方一把：“离我远点。”
几乎是动作瞬间，他便感到了讲台上射来的目光，下意识补充一句：“……在上课。”
他的意思是，现在还在上课，为了遵守课堂纪律，他暂时不计较。
然而对方看上去更开心了，指尖上的红笔转成了车轮。倒也没有继续往凌衣身上凑，识趣地靠在了自己的椅背上。
那支笔一直在转。
在两张课桌的分界线上转。凌衣看着课本，余光里却怎么也避不开转动的红影。心烦气躁间，那根笔终于再次“啪嗒”一声，掉地上了。
听样子，似乎又掉在凌衣椅子下了。
这次他可不捡。
凌衣仍旧端坐着，就当什么也没发生。恶心的同桌似乎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没反应，慢吞吞地自己弯腰。
这一弯腰，很久都没起身。
凌衣本来一下也不想动，甚至想过把对方的笔踩在脚下，但看他这么久都没捡到笔，恐怕真被自己的脚给挡住了，出于礼貌抬一下算了——
稍一挪动，脚踝却碰到了对方的手。滚烫灼热的掌心，似乎还带着薄汗。
凌衣如同撞鬼立马缩脚，低头看向座位下，惊怒交加：“你在干什么？！”
对方慢悠悠地笑起来，收回手，笔也不捡，又坐回位上，戏谑道：“你的脚踝跟我前女友一样细。”
凌衣无法理解地瞪着对方。
对方抬起手，五指抓握又松开，仿佛在向他展示：“我一只手就能握住。”
“你神经病吗？”
问候脱口而出。
凌衣再也难以掩饰发自心底的厌恶和恶心：“再碰我试试，离我远点！”
“哟，还装起来了？”青年冷笑出声，蛮横地攥住了凌衣的手腕：“我就——”
啪！
书本狠狠打在对方脸上，下一秒，耳畔响起老师忍无可忍的声音：“宋泥，下课来我办公室。”
“是他——”
凌衣扭头欲辩，老师却已经冷声道：“把书翻到第八页，我们讲第二课。”
阶级学校的老师，并不全是人类。
就算是人类，也不讲道理，只讲规章纪律……和天资背景。
他同桌敢上课睡觉，想必是老师不管的存在。而现在的凌衣，天资是白光B级灵神，背景是一层富豪的私生子。
是那种，就算从头到尾没有开口，也会因为“没有劝身边的人安静”而被当众惩罚，杀鸡儆猴的存在。
糟糕透了……
老师强硬要求他一下课就去办公室，课间只有十分钟，他下节课也赶不上，又会被下节课的老师惩罚……
凌衣快步穿过长廊，周围人影幢幢，他一张脸也没看清。
办公室内。
凉风吹拂着清雅的香气，凌衣站在老师面前，低头挨训。
“课堂是你说话的地方吗？你自己不学就算了，吵吵闹闹的别人怎么学？才刚入学就这么不老实？掂量掂量自己，垃圾的要死的灵神，我看你家也没有给你兜底的本事。再有下次，先打板子，再抄写课堂规矩一千遍，听到没？”
“……我知道了，老师。”凌衣忍到对方说完，开口辩解：“但是是他先碰我的，他非要……打扰我。”
“打扰你？打扰你什么了？”
“他……他碰我……”
凌衣纠结着怎么说出口，外面已经响起了刺耳的上课铃。老师不耐烦道：“快走吧，别耽误了下节课。”
“可是这节课他还是会打扰我啊！”情急下凌衣也顾不上纠结了：“我可以换个座位吗老师？”
老师起身去接茶水，语气更加不耐：“他碰你你不让他碰不就行了，这么点事就换位子？你这种性格在哪坐得下来？快去上课，不要再跟我扯东扯西的。”
“但是我——”
凌衣已经有点生气，但还强压着情绪，因此被老师一瞪，倒也及时收住了声。
对方瞪他时，眼睛变成了竖瞳。
怪物。
这已经是怪物吃人的前兆了。
四面八方，还有另外数道阴冷的目光射来。一旦他的老师开了口，他的身体很快就会被在座几“人”生吞活剥，瓜分殆尽。
“……”
一阵热意冲上眼尾，胸膛里的心脏砰砰直跳。凌衣何曾受过这种委屈？他知道这里不公平，他一开始就没奢望过让对方和自己一样受罚，但是，但是，怎么能偏袒得这么光明正大？怎么能说得这么不耐烦不要脸？！就算不能惩罚罪魁祸首，连安慰受害者都不行吗？！
“你说他碰你？”
一道声音忽入耳畔，仿佛一只洁白的手，猛然将他从沸水中拽了出来。
凌衣看向声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和蔼面孔。常老师？！
他不是教S班的吗？怎么会在F班教室的办公室里？
一丝困惑掠过心头，但宋泥身体里的凌衣也不便开口，对方继续问：“碰你哪了？”
一如从前，对方仍旧身材矮胖，慈眉善目，像尊笑面佛，乐呵呵地坐在扶手椅上。
“碰我的脚踝……还莫名其妙贴到我身上。”见到可靠的熟人，凌衣一下打开了话匣。但“他还说”几个字涌到嘴边，到底被他吞了下去。
让他复述一遍对方的话还是算了……太恶心了。
“脚踝？”常老师弯了弯手：“让我看看。”
“不用，没留下痕迹。但是我绝对没有撒谎，可以看监控！”
“宋泥，别这么多屁事。”他F班的胡老师不耐烦道：“常哥要看你就给他看，快点。”
为什么要看脚踝……都说了没有痕迹……难道常老师能看出什么？
凌衣半信半疑，十分迟疑地抬起了脚。常老师呵呵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膝盖。
凌衣怎么可能把脚踩在对方膝上，只能抬到差不多相齐的高度：“可……可以了吧？”
这个姿势好奇怪啊！
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把他的脚摁在了自己膝盖上。摁住后，那只手却还是抓住不放，粗厚的五指在脚脖子上缓缓摩挲，指尖有汗，犹如舌尖舔舐过肌肤——
凌衣瞬间如遭电击，急于抽脚，反倒被对方一拽，脚下一滑，栽倒在地。
“放开！放开我！！别碰我！”
凌衣剧烈挣扎起来，那只脚却早被放开了，他在地上扑腾蠕动，向后爬了半米，和笑面佛拉开了距离，惊恐地仰视对方。
对方叹了口气，伸手拉他：“唉，你这是怎么了？老师在给你检查伤口啊。”
“我都说了没有伤口！”凌衣激动道，自己四肢并用爬了起来，也顾不上再和对方理论，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跑。
快跑。
快跑！！！
凌衣一连跑过了两条长廊。
对他来说这点时间远远平复不了心情，但宋泥的胸口已经开始发疼了。
为什么……刚刚那是什么眼神？！那是常老师？！
他扶着过道的矮墙喘气，胸口剧痛仍不得缓解。倒出两颗药片塞进口中，身体也靠着冰冷的瓷砖缓缓滑到地上。
这都是些什么啊……
满面冰凉，凌衣胡乱擦了两把，回想起刚才的事眼眶竟再次泛疼。但这次四周已经平静无声，他闭了闭眼，心中响起阿怜的声音：【主人，这不是你的错……】
他情绪格外激动时，阿怜似乎能直接获知他心中的想法。很省事，但也很猝不及防。
本来都快平静下来了，对方关切地一问，又忍不住眼眶一酸。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也不是所有F班的人都会这样……】
既是询问，也是思索。他回忆起宋泥的脸，确实挺可爱的。但是……至于吗？！还有脚踝！这脚踝瘦骨嶙峋的，一个个都发什么疯？！就不怕手上被传染脚气？！
【也可能是灵神的作用，主人。】
【灵神……？】凌衣一怔：【宋泥的灵神吗？那条蛇？但我和它没有产生过任何共感，更不可能学会技能啊……】
【或许和我能看到记忆的能力一样，是被动属性。】
【B级灵神也有被动属性吗……】凌衣陷入沉思，得出一个恐怖的结论。排斥了半晌方才颤声说出：【你是说……这个灵神的被动属性，是吸引色狼？？】
【可能……或许……大概……】
【但在路上我怎么没发现？而且宋家……】
凌衣猛然想起，宋星策那个混蛋。
一切似乎都明了了。
【这是什么被动属性……就不能吸引点好的东西吗？】
凌衣咬牙切齿地扶墙站起，心脏被恐惧和愤怒轮流蹂躏，继续激烈地跳动。
他看向长廊外，天空碧蓝如洗，树影绿意婆娑，巨幅海报从楼顶垂下，照片上风雪漫天，夜幕沉寂，少年骑马，白马发疯般撅起前蹄，几乎竖成一条直线。马背上的少年却神色淡然，拉着马缰，低头看向镜头，面容挺秀俊丽，犹如明月清霜，嘴里却叼着一朵猩红的玫瑰，热烈秾丽，近乎妖艳。
校友节吗……
凌衣驻足愣神。学校不定期举办校友节，历届知名校友的照片和影像将会在学校各处展示。
这么巧，犹如上天的玩笑，如今的他站在昔日的自己面前。明明他就是凌衣本身，却像是巨大海报脚下的蝼蚁，被多年前的自己漠然俯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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