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周景宸已经躺进暖和的床被里，眼前熟悉的装潢，让刚醒过来的周景宸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里是紫宸殿的偏殿，自己起来推开门再走几步路就到天子居所，她怎么会来这里的？
一时间她睁眼也不是不睁眼也不是，紧张得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她甚至想找个东西将自己敲晕，再睡过去算了。
“吱呀——”
偏殿的门被人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还伴着两人的交谈声。
“这周景宸如今恢复如何？怎的这么久了还没有醒过来？”
“回圣人，臣已为世子殿下每日诊脉，世子常年在戍守边疆，大小战争不断，身上新旧伤交替，本就难以调理。”
“如今被人从后心捅了一刀，差点伤及心肺，又落了水受了寒，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醒来。”
两人说着便已经走到周景宸的床前，她立刻便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不断打量着自己。
周景宸后背淌着冷汗，生怕自己的装睡被发现，这可就成了欺君之罪。
好在孝平帝很快收回了视线，低声道：“你回去吧，要好好温养着世子，将她的身体养好。”
“臣遵旨！”不知是哪位太医，恭敬地应声退下。
这偏殿一时间就剩下周景宸和孝平帝二人。
听完整段对话的周景宸冷汗细细密密地渗了全身，太医已经为自己诊脉了？那自己的女儿身岂不是已经暴露给孝平帝了吗？
想到这里，周景宸感觉又要真的昏过去，她觉得此刻自己不应该在偏殿躺着，而是应该躺在刑部的诏狱里。
此可她手脚冰凉，浑身僵硬，只觉得身上的血都凝固住了。
偏偏孝平帝还不放过她，兀自轻笑一声，就这细微的声响差点将周景宸吓得一魂升天。
“竟是个女郎？真是将我朝堂之上的诸位公卿骗得团团转啊，真不愧是成言的骨肉。”
周景宸只能屏住呼吸，让自己显得更加没存在感，让孝平帝一个人在哪里自说自话。
如今自己这身份是隐瞒不下去了，这之后会如何她想不到也不敢想，她生怕自己会被褫夺衣冠，革除功名，此前种种算计都落空。
也不知孝平帝想到什么，竟畅快地大笑起来，“女郎也好！好事啊，好事！”说着他往外走去，还吩咐道：“备酒！今日我要畅饮一番！”
周景宸觉着有些时候这圣人喜怒不定的都有些骇人，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周景宸被吓到了两回。
于是她就开始顺理成章地躺在床上装昏，反正闭着眼睛她也不知道有谁来过，倒是孝平帝雷打不动的每天来一次。
只是每次在太医署将药送过来的时候，给她喂药的人都带着一股栀子花香，周景宸知道这是向忆，自己昏睡在紫宸殿偏殿里没被人毒死是向忆的功劳。
又过了六七天，周景宸觉着无论如何自己也再躺不下去了，于是周景宸给自己安排一个很合时宜的醒来时间。
在孝平帝和那位每天给自己诊脉的太医，以及十几个宦官的众目睽睽之下睁开双眼。
先是茫然地看了周围一圈，在看清孝平帝时惶恐地跪地请罪。
然而孝平帝却按兵不动，免了周景宸的跪拜，坐在她床头拉着她的手热泪盈眶地与周景宸寒暄。
好像自己真是他爱戴敬重的臣子一般，这戏演的周景宸都快信了，跟着他在这偏殿里上演一出君臣相得的好戏。
隔天周景宸就身着素衣上殿请罪，她双手持荆举过头顶，高声对着御座上的孝平帝请罪。
顶这众人惊讶的目光登上大殿，毕竟她现在在外人面前已经快要是个死人，如今突然出现谁不惊讶。
就连向怀都愣了好一会儿，向忆和她一入京就各自被软禁在紫宸殿和莫闻阁里，什么消息也传递不出去。
“臣，周景宸，有欺君罔上之罪！臣万死难辞，恳请圣人降罪！”说完握着荆棘跪倒在地长拜不起。
孝平帝也明白了周景宸的意思，他眯起眼睛淡淡开口，“周景宸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女扮男装登入庙堂，你该当何罪！”
瞬间殿中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周景宸，生怕又是她想出来的什么计谋。
向忆今日在殿中值守，她虽然知道周景宸被送进紫宸殿之后身份定会暴露，但这一天来得太突然了，她还没有作好准备。
她紧紧盯着殿上的状况，握着御刀的手用力到发抖，眉头紧蹙得能夹死一只虫子。
最后还是任述砚最先平静下来，管他这么多，既然周景宸主动暴露问题，那他肯定要咬死着不放的。
“着实让人难以置信，不过定安王世子是女子一事有伤朝廷颜面，臣以为褫夺其世子之位，贬为庶人即可。”
王洵皱眉似是极难接受事实一般，但思虑良久还是开口劝道：“这定安王世子再怎么说也是屡建奇功，为朝廷立下不少功劳，这般处置太过重了些吧？”
崔佑立即阴阳怪气道：“到底是做过师生啊，情谊终归是不同。平日里见王侍郎恪守礼法，怎么到自己学生身上就不凑效了呢？”
王洵被人激一下就开始着急上火，马上瞪着眼睛辩驳，“臣本就是叙述事实，最后如何定罪，全凭圣人定夺！”
“是啊圣人，”向怀这时候也站出来维护道：“定安王府劳苦功高，世代镇守燕云，这周景宸想必也是为了能够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承其父辈遗志啊。”
向怀刚开始也被周景宸闹这么一出给绕得晕头转向，但很快便理清关系为周景宸求情。
韩昩冷眼看着朝堂上的互相争执，圣人没有表态，他就不会表态。
只不过……周景宸这厮胆子竟这般大，都敢欺君罔上犯此大罪，此次恐怕是在劫难逃喽。
他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定，等待着这场争辩的结束。
“周景宸于朔州一战立下奇功，大破突厥及草原各部，特命尔为太子卫率。”
“但其欺君罔上，故意隐瞒身份，此罪当罚！念其初犯，且有功名在身，暂且命其禁足于府中，静思己过，钦此。”
孝平帝的声音不疾不徐传到所有人耳中，就连周景宸都吓了一跳，这处罚就跟没有一样，她还以为自己起码要掉一层皮。
“圣人三思！此等惊世骇俗之举旷古为有之，就算圣人念其有功，也不可再让此女顶着世子的命号啊！”
“是啊，是啊，前朝也只有过女侯的先例，何曾让女子做过王爵！圣人三思啊！”
“可周景宸在站场上立下的功名可不少啊，那都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女侯之前也没有女侯啊，破此先例也未尝不可？”
“牝鸡司晨！牝鸡司晨！这有伤风化，微臣恳请圣人三思！”
殿中闹作一片，都摸不清孝平帝的心思，就连任述砚也诡异地沉默下去，大家忍不住纷纷议论此事。
“此事到此为止，”孝平帝俯视着殿中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周景宸身上，意味深长地一笑，“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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