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落晚自可以出门后,又马不停蹄的忙了三余月,连休沐日都在不间断的批阅着奏折。
而因为又快到了年关,身为御史中丞的左闻冉整日跑来跑去的考察地方官员的政绩,两人几乎都没有相处的时间,鲜少几次的碰面也是在早朝时碰到下朝后又草草告别各忙各的。
天子如今已经及冠,经过这么些年的成长俨然已经成为一位合格的君王,井井有条地处理着造反事后的建设与恢复。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可唯有阮灿的踪迹,如同海底捞针一般,杳无音信。
“大人!大人!”
伴鹤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温落晚堪堪抬起头,才发觉天竟然已经黑成这般样子了。
“这么晚了不去睡觉,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作甚?”温落晚放下手中的笔,她的右手经过落生这三月的细心调理,已经可以提笔写字了。
“哎呀大人!”伴鹤是跑过来的,此时还有些喘,缓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您还记得三年前我同您讲的那个刀疤男吗?他现在就在门口!”
“刀疤男?”温落晚揉了揉眉心,“可是左家二爷?”
“正是!大人,他气势汹汹的,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韩洲又跟着凉墨去霸上了,咱们府上一个能打的男人都没有,我害怕。”
温落晚轻啧一声,站起了身,道:“怪我太忙,竟然将府上的防卫给忽视了,过几日我将皓白喊回来。”
“那门口的左家二爷怎么办?”伴鹤问道。
“我去会会,你先回去睡吧。”温落晚说着,披上了搭在椅子上的裘衣。
推开府门,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庞,虽早已经知道是他,但温落晚还是有些惊讶,道:“这么晚了,找我作甚?”
吴故先是对温落晚行了一礼,才说道:“兄长托我给你带句话。”
“呦?”温落晚这下更加惊讶了,“你这是想开了?”
吴故笑了笑,“还要多亏温大人提点,兄长愿意原谅我犯下的这些过错,我感激不尽。”
“好了,客套话不说,我这岳丈大人有什么指示,还要这般晚叫你亲自给我带话过来。”温落晚问道。
“兄长邀请温大人明日申初之时九道堂一聚。”吴故见到温落晚对左修环称谓得这般不客气,脸上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活像个面瘫。
“只这一句?”温落晚疑惑极了,就这一桩小事,有必要让吴故大晚上的跑一趟吗?
“只这一句。”吴故双目诚恳,“话已带到,我便不多留了。”
“慢走。”
……
左修环的邀请十分突然,温落晚只好赶了一夜折子,又不好意思顶着个黑眼圈去见长辈,还叫伴鹤帮她遮了一下。
不过……这效果嘛,只能怪勤政的温相偏偏要熬那么晚。
“抱歉伯父,刚处理完折子,来得有些晚了。”温落晚被人带着进到了包间,左修环早早地便坐到了里面。
“昨天不是还同阿嵩说‘岳丈大人’么?怎今日还改口了?”左修环笑着打趣她。
温落晚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这不是一时口舌之快,没想到他竟然还真的同你讲这事。”
“我可是同他说你说了什么都要复述给我。”左修环笑着将茶推了过去。
想到吴故一板一眼地给左修环复述自己当初说的话,温落晚也不免觉得好笑,道:“您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要事需商量吗?”
“怎么?你这丫头把我唯一的心肝拐走了,我这心肝现在在外为她的心肝赚钱,忙得都不着家,我这老头子还不能找你来聊聊天了?”左修环抿了一口茶,道。
“这……”温落晚嘴角抽了抽,“冉冉确实辛苦,我到时向陛下建议给她多放些假。”
“你也挺辛苦的。”温落晚一来左修环便注意到了她的黑眼圈,“待年假时,你们俩应该好好放松放松,多出去走走。”
“是是是。”温落晚附和地笑着,“伯母和冉冉的关系,应是缓和了些许吧?”
“那你想得太简单了,她俩要好还早着呢。”左修环摆了摆手,“不过她倒是也变了些许,起码家里头清静多了。”
“伯母是爱冉冉的,只不过用错了方式。”温落晚也笑着抿了一口茶。
“如何?”见温落晚喝了,左修环带着些许期盼望向了她。
“第一次喝这种茶,味道很是新颖,好茶。”温落晚说。
“我也是第一次喝这种半发酵茶,觉得新鲜,便叫你过来尝尝。”左修环又推给她一杯,“不过我知道你还是最爱我们九道堂的紫阳,特意给你备上了。”
“这点小事伯父倒是不必记得这般清楚。”温落晚双手接过左修环推过来的茶,很给面子的抿了一大口。
温落晚刚开始喝茶的时候很是鄙夷这种苦药汤子,只不过这玩意儿喝着着实提神,喝得多了,她也就爱上了。
“你父亲年轻时,最爱喝的便是紫阳了。”左修环叹息一声。
温落晚拿着茶盏的手一顿,“伯父认识我父亲?”
“怎能不认识呢?我们算是老朋友了。”左修环从身旁拿出一幅画卷,递给温落晚,“你父亲的画像。”
“这幅画是我在他及冠之时画的,应是这世间他留下的最后一幅画像。”
温落晚接过以后小心地摊开,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左修环。
“他……”
温落晚是相信左修环的画技的,先前在左府时常能见到,只不过眼前的这幅画像里的人……
这牛头马面的,或许都不能称之为人。
左修环注意到温落晚疑惑的神情,凑上前看了一眼,一拍手,道:“我老糊涂了,出门竟然拿错了。这不是你爹,这是当初你爹旁边那个带刀侍卫,我那会儿特讨厌他,因此故意给他画成这丑样子。”
“没想到左大人年轻时也这般有趣。”温落晚笑了笑,将手中的画还给了他。
“拿错了便罢了,待我回去派人送到你府上,就当是送你的礼物,当孩子的最起码也要知道自己亲爹长什么样吧”左修环说道。
“所以,伯父是怎么认识我父亲的?”温落晚问道。
“这个嘛,要从很早之前说起。”
“我与你母亲很小的时候便认识了,那时的阮家与左家交好,我们俩也算是形影不离。”
“后来你娘及笄了,阮老爷子听闻了南越的情况,便要她去南越游历,救济那处的百姓。而作为当初的左家继承人,我不能同她一起去。”
“那是我第一次违背了我父亲的意愿,跟着你娘一起到了南越。”左修环说着,还有些感慨。
“南越这个地方,怎么说呢。”左修环抚了抚须,“作为一个港口城市,那处的民风更加开放,异域风情在街头上四处可见,甚至还有称之为‘杂艺’的表演。”
“我与你娘就是在那样一个神奇的地方遇到了你的父亲。”
“我爹……应算是当初的太子吧,怎么也去了那地方?”温落晚问道。
她知道,即便那地方再繁荣,身为太子一般都不能前往。
身上留着最纯正的皇家血液,便只能一辈子被困在高墙中。
“上元三十三年的时候,南部边境骚扰不断,身为太子的风青逾被派去南越抗击倭寇,顺带治理开化当地百姓,宣传儒家思想。”
“那会儿的风青逾年轻,只有还未到及冠的年纪,他又心疼那些百姓,义无反顾的便带着人手赶到了南越。”
“可谁知……”左修环叹了口气,“他去了这一次南越,便永远留在了那里。”
“是风允澜所为吗?”
“嗯。”提到他,左修环的眸子变得有些阴沉。
他没有告诉温落晚,当年风允澜的死,也有他的手笔。
“风允澜太残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滥杀无辜,重赋税重徭役,百姓苦不堪言。但他太会装,不然也不会博得太宗的信任,从而有机会夺权。”
“你们风家人啊,演技都不是一般的好。”左修环叹道。
“啊……”温落晚一时有些语塞。
在朝堂上,她与风清渊确实常常“演戏”。
“所以……这一切都是阮灿布的局是么?她下了一盘二十五年的大棋?”她忍不住问道。
“你母亲很聪明。”左修环没有直接否认温落晚说的话,“只不过当初出了点事,导致我与你母亲很早之前便决裂了,这么些年对她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直到你去了北燕以后,我得知她被闻闻安排在常山郡,才与我这个多年未见的故友再次相见。”
“但具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这一切,我无从得知。”
温落晚皱着眉头,依照自己的猜想大致估算了一下,问道:“你们起码有二十多年都未曾相见?”
“嗯。”左修环又抿了一口茶,“我应该早些同你母亲重逢的。她下的这盘大棋中,对弈者换了一个又一个,就连我都是她的棋子,但她只为一件事。”
他轻叹一声,道:“她很爱你,孩子。”
“她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你。”
温落晚的瞳孔一颤,又故作镇定地笑了笑,“我不想要这样的爱。”
“温落晚,你要知道,你母亲这辈子对不起很多人,但她唯独没有对不起你。”
“为了生下你,她受了很多苦;为了保护你,她亦受了很多苦;为了你,她布局多年,甚至不惜以身入局,才为你杀出来一条活路。”
“她爱风青逾,但她更爱你。”
“你要知道,以她的势力,足以在众多势力中保下你,带着你全身而退,可她舍不得你伤心。”
“难道她觉得她死了我就会开心吗?”温落晚只感到胸口发闷。
“好了好了,咱们不聊这么沉重的话题。”左修环及时打断,“我今天叫你到这里来,确实不止聊天。”
“这九道堂是你母亲留下的产业,这些年我一直代为管理。我想,这东西最终还是应该落在你的手上。”
“这些年一直代为管理?”温落晚以怀疑的目光看着左修环,“您不是很早之前便与我母亲决裂了吗?”
“咳咳。”左修环有些尴尬。
“好好好,我不问了。”温落晚笑了出来,止住了这个话题。
这左修环和左闻冉不愧是父女,一个代为管理了这么多年的产业,一个又默默照顾着对方的母亲。
“不说这些不说这些,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堂主,他也是你母亲的一位故交。”左修环也笑了,站起身将门打开。
只不过刚开门,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老姚,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出家做和尚吗?”
相比较左修环的惊讶,堂主的表现十分淡定,笑着对温落晚拱了拱手,“小姐,鄙人姚勉。”
“姚堂主。”温落晚也笑着回礼。
“所以你这头发,怎么弄的?”左修环问道。
这不光是头发,连他的胡子都没了,虽然说他这个老朋友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还常常消失,但也没有发生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啊。
“去救了个人。”姚勉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而是看向温落晚,问道:“小姐先前常常吐血的症状,现在应是已经好多了吧?”
“你怎知?你我不过第一次相识。”温落晚既然已经好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不瞒小姐,您先前的毒,便是我下的。”姚勉说道。
“确切地说,是夫人制出来,而后托我下给你的。”他又补了一句。
“我娘还会制毒?”温落晚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阮灿有这种技能。
“你娘的医术很是了得,落生和东辽鹤都曾受恩于她。”左修环说道。
“她……”温落晚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派人给自己亲女儿下毒,她阮灿还真是有一手。
“也不算是毒吧,夫人曾说小姐在边疆打仗时受了太多的伤,小姐吐出来的血大部分应是瘀血。当然……也有一部分真的有毒。”姚勉说。
当娘的给自己女儿下毒,这叫他怎么解释?
“都过去了。”温落晚扯起一个笑容。
阮灿都已经不在了,她还在乎那么多做什么呢?
“小姐。”姚勉突然躬下身子,“自此以后,不论小姐想做什么,姚勉都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
“不必如此。”温落晚连忙扶起了他,“既然您是我娘的故友,我自然要以叔伯称谓于您。”
“好了好了,一家人尽说客套话。”左修环将手搭在了温落晚的肩膀上,“我们坐,这还有些旁的事要同你聊呢。”
“什么事?”
“自然是你刚批阅过的银票推广一事。”
“欸,这我听了会不会被砍头啊?”姚勉笑着打趣。
两人抬起头扫了一眼姚勉光溜溜的脑袋,皆忍不住笑了出来。
左修环虽与阮灿是青梅竹马,但是两人只是好朋友,左修环很爱刘敏,阮灿也很爱风青逾。左修环与阮灿从小玩到大,两人志趣相投(这也是温落晚刚做左相时左修环不排除她的原因,左修环很排斥王桓)非要说关系,我觉得他们应该属于家人那一类,左修环一直把阮灿当妹妹看待。
至于为什么我将左嵩写成吴故,是因为我觉得在温大人视角里他就叫吴故,但在左修环眼中,他就是自己的弟弟左嵩,所以以温大人的视角写出来,自然也就以吴故称谓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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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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