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灵川回来沈泓忙的焦头烂额,东港美术馆二十周年联合展明天开幕,然而他的致辞都还没背全。
不仅要跟策展负责人确认事宜,同时得分一半脑子出来背台词,另外一边还要应付刚从国外回来的朋友。
黎昕比他大两岁,是他跟沈休共同的好友,行事作风比起沈休来犹过之而不及,两家在当地地位旗鼓相当,生意往来多年,再往上数几代还有姻亲关系。
她在高中时去了国外上学,毕业后在分公司历练干出了成绩,正好总部有位置空缺,家里人一合计,就给她召到了国内的总部。
飞机落地的第一时间,黎昕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把机场附近的美食扫荡了一遍,据她所说,回国之前特意饿了几天就要让祖国美食填饱肚子。
黎昕这厢踌躇满志,但她在国外待了许多年自己出门车都开不明白,便把带领她寻找美食的主意打到了沈休身上,奈何沈休太忙没工夫搭理她,于是她不辞辛苦地奔到了沈泓这里。
往日里沈泓多潇洒一人,生生被黎昕绊住了手脚,搞得他白天上班被工作折磨,下了班得开车带这姐姐寻摸吃的。
要是黎昕跟正常人的喜好一样也好糊弄,偏偏她口味独特,放着各大餐厅美食不吃,就好街头小吃这一口。
每次见她饥不择食的恶鬼样子,沈泓都难掩痛心。
让他痛心的来源于两方面,一面口味就不多说,另外一面则是她的衣着打扮。
但凡出门黎昕肯定身穿高定,肩背全球限量款包包,脚踩小羊皮高跟鞋,及肩的短发打理的溜光水滑,端的是副正正经经的精英范儿,吃起来浑然不顾形象,只差蹦起来喊我要这个我还要那个了,这让沈泓充满了强烈的割裂感。
沈泓曾劝她要么换身舒服的衣服逛,要么少吃垃圾食品。
黎昕端着跟开股东大会时的严肃腔调回答:“味道重的食物才解馋。”
沈泓又问:“那衣服总能换吧?穿成这样逛大排档你舒服?”
黎昕回道:“不舒服。”
沈泓:“嗯?”
黎昕一本正经补充:“穿这个不怕吃多,如果吃多了.....衣服会卡我,有利于保持..身材。”
这女人太狠,沈泓汗颜。
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快走遍了东港的犄角旮旯,等黎昕吃饱喝足回家,他都觉得浑身上下让油烟熏得沉了两斤。
今天他得空,一大早就被黎昕薅了起来,她走一路吃一路地嘴不闲,沈泓跟她口味不对付,绷着劲从昨晚饿到了现在。
开车刚到这片,黎昕被路口的炒粉吸引住了,根本不征得他同意径直就坐进了店里,沈泓饿的胃里直泛酸水,自觉无福消受油汪汪的炒粉,在这条街找了个装修相对看的过眼了就进来了。
沈泓看见陈宇阳好似看见了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过来一把搂住他:“好巧啊!我快饿死了。”
陈宇阳从不知道他还有撒娇的臭毛病,让他晃的手背上直冒青筋。
肖然见二人相识,便问道:“一块儿吃点?”
“好好好!”沈泓见桌上摆的都是正经饭,满口应下。
几人刚才净顾喝酒叙旧,饭桌上的菜只动了几筷子,陈宇阳把他挂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往后抵了抵,起身去后厨给他拿了一套新餐具,一分钟的功夫,回来时见沈泓正要往他旁边的空位上座。
店内不乏宽大的餐桌,几人为了聊天方便坐的是张四方桌,全程维持着打麻将三缺一的方式,陈宇阳见状瞳孔一缩,动作飞快地闪到他跟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沈泓‘嘶’了一声,侧脸跟他对视上了目光,皱眉问道:“怎么了?”
陈宇阳卸了点力道,并未彻底松开他,淡定问道:“谭成没跟着你?”
“没有,他休假。”沈泓回说,“这几天都不在。”
“你一个人?”陈宇阳不清楚谭成所谓的工作时间是怎么轮的,有时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这回倒是撒手不管了。
“两个人。”沈泓一言难尽,晃了晃胳膊示意他松手,“那位美女应该快被炒粉征服了,不说了,我能吃点饭吗?”
谭成工作司机的活换人了?陈宇阳又问:“什么美——”
旁边突然响起椅子拖拉的声音打断的陈宇阳的问话,肖然在二人说话期间撤换好了椅子,他拍拍椅背,说:“坐吧,看看有什么想吃再加,今天都是自己人,当你给我们试菜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沈泓坐下,拿了张湿纸巾擦着手,冷不丁地又问,“刚那把椅子好好的,你换它干吗?”
肖然一愣,旋即一笑,圆滑地解释道:“不小心往上面洒了点水,湿着呢。”
沈泓对他说了声谢谢,没多想,一反往日悠闲姿态埋头吃的风卷残云。
或许是饭桌上陷入过短暂的沉闷,沈泓努力干饭的样子突然让整个画面鲜活了起来。陈宇阳发出一声浅短的轻笑,又把原来放在空位上的白酒往自己手边挪了挪,劝道:“你慢点吃吧,没人跟你抢。”
“慢不了慢不了。”沈泓拿着筷子压了下手指:“我吃饭不习惯说话,你们该聊聊。”
瞿金鸣握着饮料瓶下巴支在瓶盖上醒酒,肖然没有神游外太空的**,跟陈宇阳说了声起身去了卫生间,四角方桌上只剩沈泓在努力地喂饱自己。
陈宇阳端杯抿了一小口酒,眼神往他身上划了眼。食不言寝不语是好习惯,沈泓对内对外都很挑剔,即便吃饭速度快,骨子里的风度还没扔,不狼狈反而很有条理。
喝汤吃菜喝汤吃菜....
陈宇阳放下杯子,问:“你要主食吗?”
沈泓抽空看过来,动了动唇,陈宇阳小声道:“没有...大白菜馅的包子,只有米饭。”
“不要。”沈泓回了一嘴,“我很少吃米饭。”
陈宇阳没再说话,片刻肖然重新坐下,二人对视一眼,肖然用眼神问:这哥们儿谁啊?
陈宇阳用口型回道:朋友吧。
朋友就朋友,还带个吧是怎么回事,肖然没多问,开了瓶饮料慢悠悠地喝着。
十多分钟后沈泓放下了筷子,他跟肖然点头示意了一下,问:“你们还没正式营业吧?我进来时还纳闷儿呢,怎么就你们仨。”
肖然还未开口,瞿金鸣含含糊糊地回了个嗯字。
沈泓没少见醉鬼,见他这模样忍俊不禁,他勾了张纸巾:“喝不少吧,都倒一个了,什么时候营业?”
“快了,正挑开张日子呢,没事过来坐,我们跟陈....”肖然顿了一下,又说:“宇阳都是朋友。”
沈泓点头,客气回道:“行,后面我把这顿补回来。”
他说着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见陈宇阳手边有两只杯子,一杯只留了个杯底,另外一杯是满的,谭成不在他不好支使别人去拿水,误以为那只杯子没人用过,想也不想直接伸手就托了起来。
陈宇阳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这是沈泓的衣袖,制止的话还未出口,沈泓仰头就灌了挺大一口。
有心理准备喝酒跟没心理准备喝酒完全不同,更何况沈泓少喝白酒,察觉不对时已然晚了。
“咳!”他猛然被呛,一呼一吸间直奔着气管就去了,剩下没进去的半口扭头全喷了出来,杯子也从手里脱了出去,‘啪’地一声掉在地下摔了个粉碎。
陈宇阳眉间一跳,急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沈泓捂着脖子咳的眼角通红,按住他的手用力地攥了攥,艰难出声:“水...水。”
肖然递过来一瓶水,陈宇阳拧开递到他面前,煞是无语:“你...你都闻不到的吗?”
沈泓刺激的说不出话,弯着腰不住地摆手。陈宇阳变换方向,站他身后轻叩着他的后背缓解,不多时沈泓咳声渐弱,接过他手中的水一连喝了半杯下去。
“好点没?”陈宇阳问。
沈泓行走江湖多年,混过的场子无数,头一次被一口白酒折磨的苦不堪言。他睫毛上沾着潮湿,嗓音哑涩:“你....你长了几个嘴,用两个杯子喝?”
陈宇阳垂眸,望见地下狼藉,玻璃渣躺在阳光里照的极亮。他抬眼反问:“我几个嘴?你没长嘴吗?多问一句你会被呛成这样?”
他的嗓音格外陌生,透着与平时不同的阴郁,沈泓介于陈宇阳为人没说重话:“我就问你一句,你看看,生这么大气干什么。”他说完甚至还调笑般地给陈宇阳抛了一眼。
光线充足下,一个带着湿意且不那么正经的笑毫无预兆地冲进了陈宇阳的眼底。
陈宇阳怔住了,心里顿时掀起一抹不知名的情绪,有愤怒有憋闷,很多很多。
这些乱七八糟地情绪闪的极快,片刻之间他像是化作了一只被人往里猛打气的气球,等到达临界点后,理所应到地就爆炸了。
“是我的错吗!”陈宇阳克制无果,满脑混沌,仍重复质问道,“是我的错吗?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就算我头上了!”
我过分了?沈泓被他喊的有些懵,屈尊降贵地反省了一番,依然没理清头绪,暗道吃饱饭的脑子果然转不动,他不就说了一句,陈宇阳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
二人对视,往日温和的那个凶,往日潇洒的那个懵。
且不说沈泓秉性为人如何,家里家外社会地位都摆在那,这就造成了他不论干什么事都有人捧着,抛开这点不谈,单论他自小成长的环境,身上就自带一种很可气地“快来拜见我”的见鬼气质。
所以,待见陈宇阳是一方面,但要是让他看人脸色想都别想。
沈泓起了逗弄人的心思,他靠住椅背,手腕浅搭在桌边,似笑非笑:“就算你头上了,怎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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