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窥见镜子破碎的一角,那一片,烛火不再摇曳的那一片,她又在跳《卡门》了轻盈的,热烈的,和我束住绷带的脚踝不一样的,像一只披上轻纱的蝴蝶。我不自觉地跟着她的每个脚步的轨迹,可惜我不能复制蝴蝶的影子 ,早年的疾病带给我的只有连着筋连着骨的撕裂之痛。
我本就不是一个舞蹈家,我本来是一个小说作家,童年被板着脚学过一段时间的芭蕾舞,但那段黑色记忆过于悚至了。我被扼杀的想法,因为是音乐世家,所以一个五音不全的人,怎么能够存在,偶然一瞥音乐教室的舞蹈海报,我的童年就大多数在舞蹈教室度过了,被芭蕾舞鞋绑架在轻快的旋律上,练了一万遍的《卡门》,可惜没有薄翼的蛾子终究不是蝴蝶,我没有得到任何的“你做的好”或者是“你做的不好”,只有父母冷冷的漠视。
为了得到父母的认可,我只能一遍一遍地去重复《卡门》,这热情奔放的曲子,在我眼中却变成了黑色的葬送人漠视我的希冀。在一次又一次的旋转中,透着光的单面镜教室侧门打开了 ,一个长卷发红色裙子的女孩赤着脚进来,她的脸上挂着笑,“……这是下课时间。我有权使用教室。”我冷然地盯着红裙女孩。“你刚才那一小节,跳的有问题,卡门是一个热情的致命女郎,你这感觉上就很弱了”女孩靠在栏杆上看着我。我眯着眼睛看她红裙胸口布料上的铭牌“楚绡云”。我想要再看一看她的脸,转过身她却消失了。我靠停在栏杆边上,复盘我刚才每一个脚步。
在后来的几天,“楚绡云”频繁的出现在舞蹈空教室的夜晚,每天都身着如同女主角卡门那件红裙子,每一个旋转,每一个脚步,热情,洋溢,她是危险致命的一道红,“陈若敏,实在不行你向舞蹈老师说你去隔壁班跳《卡门》男主角独角戏得了,这么稳。”然后发出一声极其嘲讽的嗤笑,我有些愤怒无奈,她不用穿那件红裙子,哪怕是牛仔裤,她站在那里旋转就可以变成卡门,而我旋转一万字也无法沟通,在她的嘲笑中变成了沉郁内敛的男主角唐·豪塞。
到了成年,我离开了家,推掉了所有的芭蕾舞课,带着我偷偷打工赚的钱,买了一件极简陋的小屋子,如果是为了创作和生活那也足够了,生活就是这样,面包和车厘子你总要看看哪个才是必须的。在我的笔下忧郁的女主凯瑟琳在悲痛欲绝下把自己藏进阁楼里,却在一本《冬生的烛火》中看到了,自己死去的弟弟,于是怀着对每本书的内容的喜爱,她近乎魔怔,近乎疯狂,每天都在读每天都在读…直到她的屋子里显示着每一个…这就是我的成名作《阁楼魅影》,在这本书火了之后,我便搬离了小屋,搬到了一处偏僻的小独栋。
远离了父母要求的我,不断地写作,不断地享受生活,后来在英国工业革命之后,我如那些奢靡的贵族一般,染上了鸦片,每每躺在床上用烟斗吸食鸦片,我就感觉那个世界在召唤我,可我又没办法戒掉,罂粟花的红在吸引着我每一个感官,直到这些感官全部融入消散在每一缕飘起的烟里。
在那些写不出畅销书的日子里,我失去了经济来源,楚绡云反复出现在楼梯的台阶上,我的烟斗里升起奢靡的**,楚绡云的红裙子变成了火烧云,那样的艳丽,那样的明媚,可她扬起的每一个笑脸却让我不能舍得去让她消失。她是那样的热烈,我幻想中楚绡云给我一个拥抱,告诉我是全世界最伟大的作家,告诉我不只要《阁楼魅影》,只要是你的笔,写什么都炙手可热。那些时候,我想是我抽多了烟,每一缕幻象,都飘着红色的热烈的火焰。
那些嘲弄意味的讥讽,在我日渐犹如青烟飘起的意识一同消逝了,绡云,今天你会在我的耳边说什么呢,可是我一直等一直等一整天,我百无聊赖地咬着手指甲,我没有等来楚绡云。
我起笔了《秋日的礼赞》,“秋日是凄冷恐怖的红色,当片片枫叶落下的时候,兰斯洛特的莱娜,她踩着枫叶……”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我明白,那最后的依靠是我的头脑,而不是穿着丝绸的睡衣在床上抽大烟。
“这里……要这样写怎么样呢,兰斯洛特的莱娜,当这一切不是虚无的幻象,枫叶凋零了”回过神,楚绡云好像握着我的手执笔,靠的很近,来不及思考就顺着写下去了。在我失掉意识的梦幻里,在罂粟花香气散发的乐园里,绡云抱着我,她温柔地说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就是软弱。
然而,《秋日的礼赞》是假的,镜中的楚绡云穿着那一条卡门的红裙子,唇勾勒着摇曳的红,我渴望着一个拥抱,或者一个赞美,“什么秋日的礼赞,你看看你写的东西,华丽词藻堆砌起来的软弱景象。虚伪的浮华。”楚绡云的长卷发下面是她不屑的神情,冷冷地看着床上抽大烟袋的我。
她要刻意激怒我,她是危险的卡门,热烈的卡门,令人沉醉的卡门。在灰色的烟雾里面,她踩着台阶,跳起了那一节,我练习了几万次的卡门,她像翩翩起舞的血漪蛱蝶。每一步,每一个旋转都叫我想起坏掉的芭蕾舞鞋,还有耳边传来“唐豪瑟的标准选角”的嘲弄。“不要说了!不要跳了!”捂着脑袋,咬牙切齿地把手中的烟斗丢进镜子里,它碎了一地,那红色的身影没有停歇,我一辈子都在卡门的恐惧中,楚绡云变成了卡门,我这么想着,她原是爱着我的,可她太狡猾了,为了让我痛苦的死去就抛下我,这么想着 我拿起了地上的碎片,一下 ,两下……楚绡云倒在了血泊中,像美丽的红色的月亮。
当我抬头,穿着染血的白衬衫,腹部插满了玻璃,挣扎着爬到一片镜子碎片前的一撇,原来你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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