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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过去

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地回了船舱。

今天陈列要洗头。先是烧水,用一把前任住客留下的铝制烧水壶,不知用了多少年,壶底都快烧穿的程度。

南方的冬天固然不是呵气成冰,但河畔湿冷的空气裹住人。他拿一只绿色的塑料盆蹲着洗头,一瓢热水顺着后颈浇下去,毛孔中的寒意反而舒张开,冷得人浑身一激灵。

陈列扯过一张毛巾,胡乱揉了揉便算数,枕着一条手臂躺在木板上。

心头闷闷的感觉,大抵因为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

可又为什么这么怪?

-

姜堇背着书包到学校时,杜珉珉赶紧冲他招手:“姜堇,快来快来。”

“这次期末考试老师划的范围也太难了吧,我问你哦……”杜珉珉翻开习题册。

姜堇放下书包,凑过去看一眼。

细长的手指握起水性笔,列出个式子:“这道题是这样……”

杜珉珉听得眉头都蹙起来,姜堇讲完后她滞两秒,才呼出一口气来靠住椅背:“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姜堇笑。

“你就好了。”杜珉珉一脸苦恼地看着姜堇:“不用说,今年期末考试你肯定又是第一。我都不求前十,要是能进前二十,我爸妈就带我去马尔代夫。”

下晚自习,姜堇背着书包跑回河畔。

船舱边的泥泞地里,立着个高挑身影。其实陈列站着的时候会习惯性微勾着一点后颈,一手插在口袋里,沉默抽着一根烟。

周围很暗,唯独一点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

至此,两人已两三天没说过话了。

见姜堇过来,陈列抬手掐灭了烟。姜堇背着书包一脸平静地路过他身边,没叫他,自己上了甲板换拖鞋,不过钻进舱门的时候,毕竟也没锁门。

陈列跟进去。

姜堇仍是没理他,放下书包带上红毛线手套,伏在矮桌边开始写一张物理卷子。陈列站在一旁,先是伸手摸了把船舱顶上次换过的铁皮,好歹没再漏雨了。

他又沉默站到姜堇身边,还是那般单手插进口袋的姿势,瞥一眼姜堇正做的物理卷子。

姜堇已卡在那许久了。

他默默看了会儿,开口说:“选B。”

姜堇仍是没抬头,也没理他。

他在姜堇身边盘腿坐下,拉开姜堇笔袋拿出支水性笔,抽张草稿纸开始写计算过程。那好像是姜堇第一次看他的字,遒劲有力,笔锋很烈。

看一眼,让人想起他锋锐的眉眼。

写完后水性笔习惯性用力一点,落下一个蓝色墨点,力透纸背。

姜堇垂着眼眸凝视那墨点。细细的水性笔被陈列捏在手里,拇指压着防摩的那一圈橡皮。

至此,陈列终于明白姜堇在生气。

而他惊异地发现,他其实知道姜堇为什么生气。

奇怪的氛围在船舱里兜了个圈,终于被他最后落笔的那个小墨点扎得泄了气似的。姜堇开口问:“陈列,你过去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列丢开水性笔,靠住身后的木板。

姜堇回眸看他一眼,他蜷起食指敲一下自己膝盖,那样的坐姿随意中带一丝丝无所谓的痞气。

陈列问:“这重要么?”

姜堇看着他,过了会儿,自己开口:“物理很好的,擅于编程的,能参加竞赛的。”

陈列嘴角往上挑了挑,略带些嘲讽的笑意。

姜堇:“可你现在转来一中,进的是文科班。”

“成绩垫底的十一班,刚好就是文科班。帮我办转学的人能把我塞进来就不错了,我还挑什么文理。”陈列道:“难道我还想考大学不成?”

姜堇不说话了,默默转回去对着物理卷子。

她说:“其实我文科比较好,学起物理真是要死要活。”

陈列瞥一眼她垂在肩头的马尾:“那你选理科?”

姜堇笑了。陈列看不见她的笑,只看她窄的肩轻轻抖动下。姜堇说:“因为我想学珠宝鉴定与设计啊,去英国的伯明翰城市大学。”

她轻晃着手里的笔杆:“你知不知道变有钱最直接的办法是什么?是跟最有价值的东西打交道。”

陈列不知为何那时自己的反应,是下意识微蹙了下眉。

那是姜堇第一次明确提及自己的未来。

去英国留学谈何容易?钱从哪里来?

那时姜堇不过是一个住在破船上的孤女,说这话的时候戴一双早已起球的红毛线手套。但陈列就是觉得,只要是姜堇的目标,姜堇无论如何都会做到。

陈列这样一个不愿与人产生牵绊的人,知道两人的未来注定南辕北辙的一瞬,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下意识蹙了蹙眉。

姜堇说着话伏倒在自己的手臂里,再传来的声音就有点嗡声嗡气:“学得额头上都冒痘了。”

陈列又有点好笑:“这么拼干嘛?”

“要当第一。”

“不当第一又怎么了?”

“因为,”姜堇把头埋在手臂里说:“没有人会记住第二。”

陈列坐起来,轻扯一下姜堇的马尾。

“干嘛?”姜堇抬起头来。

回头看着陈列,忽然发现他的眸子因瞳仁过分漆黑,在幽暗昏黄的船舱里看起来泛着光。让人想起方才他站在船舱边,唇边衔着明明灭灭的猩红烟头。

陈列还是带一点不耐烦的神情,捏起另一只笔,笔帽点一下她那张高难度的物理卷子:“还有哪题不会?”

很久以后,那时姜堇已改名作“姜雪照”,也是这样的寒冬,她穿一件流光溢彩的碎钻露肩礼服披白狐毫,站在一艘飘荡在国际公海的游轮上。

身后船舱内是衣香鬓影和觥筹交错,更对比出眼前黑海的渺茫无际。

姜堇微微眯眼。

唯独很远很远、肉眼几不可及的距离之外,亮着一盏绿光。

也许是灯塔,也许是浮标,总之为夜晚的航船指明着方向。姜堇已很久、很久没想起过陈列了,不知为何看到绿光的刹那,她想起那个臭水河畔的寒冬,陈列过分明亮的一双黑眸,和唇边明明灭灭的猩红烟头。

有那么一霎,她想微抬起细瘦的手腕、对着那遥远的绿光伸出手去。

“在看什么?”这时,她的未婚夫、滕家的二少爷走到她身后,一手很随意搭上她的肩。

“没什么。”姜堇笑一笑,手腕无声地垂落下去。

-

后来陈列想来,一生中最温馨的日子,好像便是那时在姜堇船上度过的。

他会去船舱里给姜堇讲卷子。

姜堇会泡Swiss Miss的巧克力粉,泡完以后她也没再买,开始泡红糖水。再后来红糖也没了,她就烧热热的白开水。

她买了两只便宜的玻璃杯,一人捧一只在掌心暖手,喝一口下去,也暖着自己的胃。

有天姜堇讲了个笑话,讲完后看着陈列。

陈列问:“怎么?”

“陈列。”姜堇说:“原来你这人会笑啊。”

这天下了晚自习,陈列回自己船舱收拾了下,算着时间过去姜堇那边。

姜堇的船舱里漆黑一片。

他蜷指叩在生锈的舱门上。

无人应,他本来走开了,想一想又倒回来,继续敲,嘴里低低地叫一声:“姜堇?”

仍是无人应。陈列皱一皱眉,犹豫着要不要想办法把这门给弄开时,舱门吱呀一声开了。

姜堇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陈列跟进去,船舱里没开灯,有种一整天没透气的密闭气味。姜堇缩回那张窄窄的木板上,那时他们的被子都是棉花被,很重很厚,沉甸甸地压着姜堇,她的脸几乎掩在被子里,只露出额头和凌乱的发。

陈列问:“你生病了?”

“没有。”姜堇说。

陈列走过去,触了触姜堇的额,一手黏腻的汗,却是冷的。

“走。”陈列说话向来简练:“去医院。”

姜堇直接说:“我是痛经。”

陈列微一怔。

他的母亲早逝,生命中的女性角色缺位,对这一类的事情无比陌生。好在姜堇很直接:“能帮我烧点热水么?有只红色的热水袋,帮我灌满。”

“行。”陈列打开灯,又拧开瓦斯炉。

热水袋也是最老式的那种,这里的一切都像被放逐在时光之外。芭蕉形状排布着一道道纵纹,有种强烈的橡胶气味,灌满了热水后仍是软塌塌的。

“给。”

陈列把热水袋递过去时,姜堇仍缩在被子里皱着眉,脸色苍白如纸,看上去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

陈列是个被生活磨到粗砺的人,没那么矫情,直接把她被子掀开一条缝、热水袋塞进去。

做出这动作后他才觉得不妥。

固然他很注意,绝不会碰到姜堇的身体。可姜堇躺了整天的暖融气息向他扑来,甚至带女孩身上微微的汗味和一阵香。

还有姜堇的睡衣,棉质的、起球的,不知洗了多少次、像少女皮肤一样柔软的,让人想到那样薄薄一层之后,便是少女蜷缩起来的、曲线姣好的身体。

姜堇缩着,长发凌乱地散落,露出后颈上小小的、浅棕的一颗痣。

陈列一瞬脖子根都紧了,把热水袋往姜堇怀里一塞,手便匆匆抽了出去。

姜堇阖着眼,抱住热水袋,棉被里单薄的身躯看上去蜷得更紧了点。

陈列至此终于想起从小听来的一点知识:“你要喝红糖水么?”

红糖用完了,但他可以去买。

“没用。”姜堇言简意赅地说。

陈列:“哦。那……”

“有热水袋就行了。”姜堇:“今天学不动了,你先回去吧。”

陈列沉默地点一下头,又想起姜堇看不到,开口出声:“嗯。”

他抬手摸了下自己后脑,转身走出船舱。

他忘了关灯。这时姜堇才睁开眼来,缩在被子里,望着他背影。

-

第二天去上学,陈列没在一班走廊边看见姜堇。

他不知道姜堇来学校没。上课铃打响,他在课桌抽屉里握着手机,又觉得搜索“女生痛经一般会难受几天”这种问题有些奇怪,丢开手机,把棉服的兜帽往头上一罩、趴下睡觉。

直到第一节课间,他在走廊里远远地看见姜堇。

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身体没完全舒服,抑或只是被冬天不甚明朗的阳光照的。

两人的眼神触一瞬,好像只是撞在姜堇柔软的长睫上,便各自移开了。

上课前叶炳崐趁老师没来,明目张胆握着手机接电话,语气分外不耐烦:“知道了知道了,啰嗦。”

挂了电话跟陈列吐槽:“来大姨妈多大点事啊?我妈非让我买包红糖给我妹带回去。”

陈列顺口说:“红糖不是没用么?”

叶炳崐呆了:“卧槽你怎么知道?”

陈列挑了一下眉。

“管它有用没用的。”叶炳崐揉一下鼻子:“就我妹那样的,仗着我妈宠她呗。”

陈列下晚自习去姜堇的船舱时,姜堇正洗衣服。

见陈列过来,她把盆子塞到矮凳下去。陈列反应过来,她是在洗被经血弄脏的衣裤。

那水摆明了是冷水,刺骨的,让姜堇的指节有一些发红。

船上烧热水实在太不方便了,还有安全隐患。除了洗头洗澡,他们都很少烧水。

姜堇藏好了盆子倒是面色平静:“我有道题想问你。”

讲完题陈列离开前,看一眼姜堇。

姜堇仍是握着笔对着卷子,抬头瞧一瞧他:“怎么?”

陈列摇一下头,转身离去。

第二天周日,下午放假,陈列去小超市买烟。

姜堇在那里上班,仍是做卷子,毕竟还有一周便要期末考。陈列扫码付款时,瞥一眼角落垒放着的烟花。

真是快过年了,超市开始进这些货了。

姜堇觉察到他视线,顺着问了句:“你过年还能回家么?”

陈列缄默着不回答。

这话题便被揭了过去。姜堇转而问:“待会儿去医院看我妈么?我想把发夹送她,过年她就可以戴了。”

“行。”

陈列站在垃圾桶边抽烟等姜堇。等姜堇背着书包出来,两人一起登上去医院的公交。

置办年货的日子,公交车上的人明显比平日多些。人人大包小包拎着年货,点心吃食,大瓶家庭装的可乐雪碧,不入流过分艳红的“福”字与假梅花。

唯独姜堇手里拎个小小的碎花塑料袋,只装着两只发夹。

到医院,白柳絮已从特护病房转出来了,这一次,姜堇咬牙给她安排了三人间里靠窗的床位,她扭头望着窗外的枯枝,目光呆滞。

姜堇走到床尾,站在那里。

上次白柳絮狠扇她那一巴掌她还记忆犹新。

陈列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里的袋子,走到白柳絮身边,掏出两只发夹问:“你想用哪一个?”

白柳絮看一看陈列,又看一看姜堇,指指深色格纹的那个。

她常年倚靠在病床上,头发总是蓬乱。陈列看一眼床头柜上的那柄梳子,拿在手里。

他骨节宽大,短短一柄梳子被他握着不过与手掌齐宽,这让他替白柳絮梳头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陈列没想到自己会主动做这样的事,他亡母的照片被他放在贴身T恤的口袋里,烫着他的心脏。

白柳絮任他梳着头,显得舒服而无聊,望着窗外嘴里轻轻哼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姜堇在圣诞晚会上弹过的那首钢琴曲,此时由她浅吟低唱里。

姜堇隔着段距离,垂手站在床尾,鹿一般的浅棕色双瞳里有少许的无措,想靠近,又不敢。

陈列忽然想:在姜堇小时候,她继父殴打白柳絮、白柳絮带着她逃出来、牵着她手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时,也会这样轻轻哼唱着《茉莉花》么?

那时灯光暖黄,白柳絮的手很柔软。

姜堇也许以为她会由母亲这样牵着,永远都不放。

陈列把发夹替白柳絮戴上。

那一瞬姜堇有些紧张,她想起忘了交代陈列,别对白柳絮说漂亮什么的,白柳絮对这词应激。

不过陈列什么都没说,一张脸仍是平淡,像他素来的那样。

姜堇反倒松一口气。

却是这时,白柳絮拿起被子上另一只发夹,仰头问陈列:“这个给你女朋友戴吧?”

陈列愣了下。

白柳絮这样的情况,情绪起得极快,在陈列愣神的瞬间,她几乎已歇斯底里起来,把发夹塞到陈列手里:“给她戴上!”

又指着姜堇,尖锐的声音几乎有些破音:“你!过来坐下!”

姜堇顺从地过来,坐到床畔,占据很小的一块地方。

背对着陈列说:“戴吧。”

陈列把那柄小小的木梳在掌心握了握,梳齿硌着他掌纹,接着,梳子轻轻落到了姜堇头上。

年轻女孩有一头缎子似的乌发,梳齿插进去,溢开一阵茉莉般的香气。陈列另一手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因没有经验,这动作由他做来近乎笨拙。

陈列站在姜堇身后,盯着她雪白的发缝。姜堇垂眸静静坐着,感受到陈列的呼吸。

发夹夹上去的时候,弹簧卡键发出轻轻“咔”的一声。

姜堇后颈上一枚小小的浅棕的痣露出来,便是陈列去塞热水袋时、看见的那枚。

这时白柳絮在病床上问:“喂,你女朋友漂不漂亮?”

姜堇垂着纤长的睫。白柳絮好似只有把她当成陈列的女朋友、而不当成年轻时的自己时,才能把“漂亮”一词,心安理得搁在她身上。

姜堇和陈列同时沉默,白柳絮拍着被子又开始发急:“喂,她漂不漂亮?”

正当姜堇要开口化解这一局面时。

“嗯。”陈列的声音自她身后低低地传来:“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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