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拿过手机,“老头子……”
电话那头传来淡淡的笑声,“听说你今天又挂彩了?”
周朗从床底抽出拖鞋换上,“你远在天边都知道我今天干什么了,你到底有多少眼啊?”与其说周玉龙有多少眼,倒不如说上面不信任他,虽然调来了云川市但是一直派人盯着他。
周玉龙很无奈,“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每天提心吊胆的,头发都掉了不少。”
周朗嫌弃地撇撇嘴,“你掉头发是长期熬夜所致,跟我没关系,但凡少打点网络游戏你的头顶也不会逐渐地中海式。”
“没大没小,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还有你给我记好了,423大案烂在肚子里!!你别想了,老老实实当个普通刑警不好吗,你要不愿意干这一行跟我学投资,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干这一行,早知道我就该坚持反对到底,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事。”电话那头的周玉龙又气又急。
周朗抓了把发顶,不甘心地盯着玉兰花造型的吊灯,开始转移话题地说,“我跟你说虽然你每天泡健身房,枸杞茶也没少喝,但是熬一晚你白天做再多都是无用功,熬夜伤身,不用我多说了吧,你说你都四十岁的人了还熬夜打游戏,那些皮肤买了能当饭吃吗,你要真嫌钱多,多捐几座小学不好吗?”听周朗的口气一时间真分不清谁是爹谁是儿子了,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一看挂了,周朗手机往床上一丢,虽然只和天河区那群人待了三个月,但是他们说话的方式已经快把周朗腌入味了,用来对付他老子周玉龙没有一次失手的。
周玉龙一个祖上有矿家底深厚的神秘富豪,可能在富豪排行榜上见不到他的名字,但是商圈人人都知道的神秘投资大佬,行踪飘忽,每次现身必然是一笔大买卖敲定,拿着钱满世界搞投资,周朗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他几回。
周朗打开浴室的门,镜子里映着他俊美的脸,他不说话的时候真就是高冷男神,但抓人的时候就是手持AK的悍匪。打开水龙头拍了把脸,周玉龙四十岁怎么也生不出他这么大一儿子,周朗十一岁的时候被周玉龙从孤儿院带回来,他头部受过伤,十岁以前的事几乎记不起来了。
周朗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三年前的一切好像还在昨天,423大案是一桩跨国诈骗案,近到东南亚远到美国,他们利用家政服务公司发展下线套钱,渗透多家企业,三年前的七月三号,周朗接到线人传来的消息,诈骗头子eagle现身暮阳市的白金夜总会,这个常年出现在国外通缉令上的神秘金融诈骗犯竟然在暮阳市,起初周朗也怀疑过消息有假,但是上头下令让他先抓大的。
当天下午六点周郎带人包围了白金夜总会,毫无疑问扑了个空,他的线人被杀了倒挂在大厅里,周朗至今忘不了破门而入对上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像在质问周朗为什么不救他。
在白金夜总会扑了个空,当天夜里暮阳市公安局局长秦道林突发心脏病去世,周朗开车赶回局里在距离警察局一百米的地方和一辆私家车对撞,周朗当初昏了过去,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车已经起火了,而和他对撞的私家车不是别人正是副局长张春淮。
周朗当场被带走,随后被调查了一年,最后423大案被上面接管,周朗突查白金夜总会导致风声走漏,好几个诈骗头子闻风逃走,加上和副局长对撞导致其死亡,周朗从天之骄子变成了人人怀疑的内鬼,虽然最后的调查结果周朗被判无罪,可也成了暮阳市人人喊打的丧家之犬。
“害死副局长还能被判无罪,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贪心不足蛇吞象,为了贪功两三年的布局全毁了!”
“我就说他这个年纪能当上支队长肯定有鬼,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谩骂,猜忌,排挤,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一个个站在道德制高点明里暗里指责他。
“嗡嗡嗡——”手机在响,摸了右边下的枕头,没有,周朗眉头蹙得紧没有睁眼,心里骂了一句,又摸了摸左边的枕头,“哐当——”闹钟掉地上了,“嗡嗡嗡——”手机还在响。
周朗吃了火药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掀开被子甩地上,可怜的手机在床尾嗷嗷叫,周朗抓过手机,生无可恋地靠在床头,“喂——”
电话那头先传来一个笑声,“周郎,曹贼都打到东吴了你还睡呢?”话筒里传来吴立调侃的笑声,周朗不耐烦地抓抓头发,他一直留寸头,一把下去顶多抓到几根自然脱落的碎发,“让他打,光脚不怕穿鞋的,我无所谓。”周朗翻了个身,手臂隐隐作痛,忘了昨天挂彩了。
“来案子了,地址发你了,快点!”吴立火急火燎地挂断了电话。
周朗匆匆洗了把脸,从冰箱里拿了袋鲜牛奶叼嘴里,开门就往外冲,眼前晃了一下,玫瑰香水的味道钻入鼻子,周朗打了个喷嚏,鲜牛奶落地,“啪叽——”刚撕开口的鲜牛奶一口还没喝就这么……白花花的牛奶在擦得油光锃亮的鳄鱼皮鞋面上炸开朵朵乳白色的花,顺带溅在了周朗的运动鞋上,“阿嚏——”
周朗抬头对上一双浅色的瞳孔,新邻居眉头蹙起个褶,今个儿穿了身深黑色的笔挺西装,不过周朗这袋鲜牛奶落地笔直的西裤裤脚落了些牛奶的斑点,气氛很尴尬,周朗马上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我——阿嚏——”
新邻居立起眼瞳,没好气地瞪了周朗一眼,“第三次了!”
周朗捏住鼻子,“对不住,对不住,我打小闻到玫瑰花的味道就打喷嚏,什么第三次了!”
新邻居的发型和昨晚一样,侧编的长发,只是今天没戴耳钉,“你冲着我打三次喷嚏了。”
周朗,“………”他也不想啊,谁叫你喷那么浓的玫瑰香水啊,一个大男人搞个杀马特红毛就算了还喷玫瑰香水,周朗理解不了这种审美。
看周朗还在发呆,新邻居抬脚把所剩无几的牛奶袋踢到一边,大清早被心里没数的寸头男对着连打了三个喷嚏,还给皮鞋做了个牛奶浴,新邻居的心情已经跌落谷底,脸阴沉得要打雷下雨。
“不是,真对不起,要不这样你把清洗费用写下来贴门上,我现在急着出门,阿嚏——”好了,第四次了,新邻居搬来第一天就体会到了邻里关系的和睦,周朗本想躲,可喷嚏总是来的猝不及防。
新邻居的脸色相当难看,邻里和睦是不可能的,新邻居虽然打扮杀马特但是应该是个素养极高的人,怒火中烧还是忍住了激化邻里矛盾的冲动。
周朗赶紧转过头,又开始打喷嚏,新邻居抬起那只刚做过牛奶浴的脚转身回屋,周朗又开始打喷嚏,根本停不下来,“那个……”
周朗回屋拿拖把把门口的鲜牛奶清理干净,争取不给保洁阿姨添麻烦,“嗡嗡嗡——”手机又在响了,“别催了,我就去,发生了点小意外,邻里关系要紧张了,阿嚏——”
周朗挂断了电话对着新邻居喊,“清洗费用你写好了贴我门就行,现金或电子支付皆可,我有急事先走了!”
“没必要……”
周朗回头看了眼,已经走出去一段路他没有回话。
周日8:00,淅淅沥沥的小雨,说大也不大,但是不打伞又一身湿,周朗望着车窗上的雨刷打哈欠,又不是上班日还这么堵,周朗后悔走环城高架,这条路只有夜里十点以后才不堵。
“嗡嗡嗡——”周朗抓起手机,“别催了,你叫吴立但不能无理取闹,我还在环城高架上煲汤,到出口还得二十分钟。”
电话那头传来吴立幸灾乐祸的笑声,“周郎啊周郎,等你到赤壁早烧完了。”
“赤壁早烧完八百年了,怎么也算不到我头上,先挂了。”周朗没等吴立笑完就把电话挂了。
高架上堵了二十分钟,下高架又堵了十分钟,周朗狠狠拍了拍方向盘,环城高架被他永久拉入黑名单,穿过高架桥,左手边一栋笔直的瓦蓝色大楼在雨中灰蒙蒙的,金佳公寓六年前还叫金色家园,因为开发商跑路,前面三栋楼建好就搁置了,后来投资商买下了建好的三栋楼改建成了现在的金佳公寓,周朗继续往前开。
607门外拉起黄色的警戒带,好在这种单身公寓都是起早贪黑的上班族没几个人围观。
周朗拉开皮夹克,双手插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口袋里,出了电梯看见汤元悦蹲在黄色警戒带外啃包子。
“怎么蹲在这儿吃饭了?韭菜盒子还放地上了。”
汤元悦生无可恋地抬头看了眼周朗,腮帮子鼓鼓的像仓鼠进食,“傅姐说了不能吃韭菜盒子去案发现场,影响法医对气味儿的判断。”汤元悦一口半个豆沙包吞进嘴里,开始抱怨,“楼底下的早餐也太贵了,一个豆沙包三块钱,咱们警局对面才一块五一个。”汤元悦痛心疾首,还是把三块钱一个的豆沙包吃了,这都是她的血汗钱啊,要细细吃慢慢品。
周朗迈着长腿往607的门口走,“韭菜盒子不吃留给我。”
“留给你…”汤元悦拖着长音继续仓鼠进食,她三个月前入职,满怀热情,可是工作三个月没有人不疯的,有点婴儿肥的脸,日渐被工作削平,现在下巴都尖了。
周朗看了眼门口左边的外卖盒,翻过警戒带进门,陆开背对他站着,还穿着昨天的英伦风衣,周朗搭了下陆开的肩膀,“什么情况?”
陆开转过身,模样白白净净,很清秀, “周郎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们就要收工了。”
周朗拍了拍陆开的肩膀,“路上堵,我又不能飞过来。”
陆开打开黑皮笔记本,“死者孙昊,男,38岁,远明贸易公司总经理秘书,今早被保洁阿姨发现死在家中,这才报了案。”
尸体面朝下趴在茶几旁边,双手张开掌心向下,脸发白,嘴唇青紫,身上就穿了条灰色的短裤,茶几上玻璃烟灰边缘散落着烟灰,烟灰缸里三五个烟蒂,桶装方面便泡了一整夜变得根根肥大,调料油凝固在杯壁,叉子几乎没入泡面里,周朗戴上手套端起来,“看样子没吃几口,点了外卖还吃泡面。”
周朗往尸体旁边走,一米九的身高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长相也格格不入,用汤元悦的话说长着张潘安的脸一身适合上梁山的匪气,放古代周朗的性格铁定上梁山了,但生在现代社会收拾下准能出道,保守点亚洲市场至少百分之八十都是他的,前提是毒哑了别说话。
傅冰雨站起来,真就是冷冷的冰雨扑面而来,气质清冷,样貌清冷,云川市的高岭之花,往那儿一站比十九度的空调房还冷,傅冰雨脱下白手套,“初步判断是突发心梗,死亡时间初步推算昨晚的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是不是有其他疾病还得回去解剖了才知道。”
傅冰雨说话的语调维持一个水平线,周朗刚来的时候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仿真机器人,周朗弯腰拿垃圾桶,除了卫生纸还有烟盒,陆开凑过来,习惯性地推了下黑框眼镜架,“都是日常垃圾,没有用的东西。不过……”
周朗递过去个不耐烦的眼神,“少卖关子,快说。”
陆开笑笑,隔着透明眼镜片感觉不到眼里的笑意,“瞧你,起床气都带案发现场来了。卫生间的垃圾桶我也看过了,没有发现调料包的包装袋。”
周朗眯起眼睛,虽然生了双狐狸眼,但是当他眯着眼睛思考问题的时候莫名阴沉,“没有包装袋……”
陆开接着说,“外面的外卖盒我也看过了,金佳公寓有规定楼道内不许堆放垃圾,今早保洁看见607门外放着外卖盒,想来提醒,发现门半开着,喊了好几声没人回答,保洁从门口往里看,说看到一双脚,我试过了从门口确实只能看到他的脚,然后保洁进来发现他已经死了。”
周朗,“楼道内没有丢垃圾的地方,垃圾桶在楼下,大半夜吃桶泡面不至于为了丢调料袋特意下一次楼吧,查查监控。”
陆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下楼就为了丢个调料袋我觉得不至于,对了…”陆开大步走到门口把外卖盒提进来,再简单不过的外卖包装,透明塑料袋,透明餐具盒,陆开打开餐具盒盖子,“黄焖鸡。”
周朗瞧着盒底非常醒目的小米辣切块蹙起了眉头,“挺能吃辣,至少是放了一把的量。”
陆开,“……”
周朗转身端起桌上的泡面桶,“红烧牛肉面,不辣的。”
陆开手一摊,“怪吧,茶几上的泡面吃了一半,调料包装袋不翼而飞,而且…”陆开拎起套在外卖盒上的透明袋,“没有外卖单据,最差也得用透明胶粘一下,可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周朗,“打包回来的?”
陆开,“有可能,但是……你看外卖盒里只剩小米辣,青椒,还有几块鸡皮,毫无疑问吃了,鸡骨头呢,茶几边就这么一个垃圾桶没有鸡骨头,放这么多小米辣不吃饭?这是把辣椒当饭吃了,孙昊家里有个电饭锅但已经招灰了,按理来说黄焖鸡米会带一份饭的,家里里里外外我没找到装饭的盒子。”
不见的调料包,鸡骨头,盛饭的包装盒,确实怪,正常来说肯定是丢了,但是桌上还有一桶没吃完的泡面,按理来说应该吃完一起丢,“特辣的黄焖鸡米饭再搭配一桶红烧牛肉面,饮食规律比我还不健康。”周朗打开衣柜门,西装和配套的衬衫一条褶子都看不见,全整齐挂着,就连袜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收纳盒里,日常衣物也叠成了工整的方块,周朗又回头看了眼屋里,杂乱的茶几,沙发上西装外套胡乱丢在扶手上,西裤一条腿搭在沙发背上,袜子塞在一只皮鞋里,而另一只皮鞋在茶几下面。
这种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厨房和玄关在一起,灶台对面就是卫生间,厨具摆放整齐,虽然电饭锅落了灰,基本摆放工整,壁橱上放着不同年份的红酒,高脚杯在灶台的角落,蒙着蕾丝遮尘布。强烈的割裂感在周朗心头炸开,周朗打开另一侧的衣柜,挑了挑眉笑,“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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