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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农村

究竟什么是童年?

要是童年指的是心智尚未成熟的懵懂时期,那童年要从出生开始算吗?

要是童年指的是身体机能孱弱,无法进行繁重劳作的时期,那残障人士从未成年吗?

要是童年指的是合法权利与其他人捆绑的时期,那配偶与父母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要是童年指的是眼界狭窄、执迷不悟、不知道延迟满足的时期,那童年将成为一种地区性传染病。

我们不是长大了,而是治愈了。走出大山的我们,从农村考到城市的我们,治愈了童年这传染病。不是通过医学,而是通过隔离。

农村就是旋转着的漩涡。幸福和快乐都只在其内部被富集起来,再在月光下被重新分配。黎明之时,每一家农户、每一只牲畜、每一块田地,都会重新计算它的福祉——月光之下,有人们看不见的变化。农村不是欠发达的城市,城市不是更有钱的农村。这种区别在你亲身经历过贫穷的城市和富有的农村之后才会有所领悟。

我从贫穷的城市郊区被拐到富有的偏僻农村,如今再回到城市就业,我深深知道这种割裂感。城市里,你的皮肤之内就是你统治的疆域,但是农村不是。有人说农村是一团和气,有人说农村是人心隔肚皮——这都不对。农村是有内外的。

何处是内,何处是外,只能依靠你的慧根来领会。比如,哪家的亲戚就算是半夜叩门也要立即烧火做饭;哪家的儿子即便是成为了自己的女婿,仍然不愿意让他踏进自己家的地。谁来了要喝酒,谁到了要吃肉,谁要吃面,谁吃饺子……这些都是经验论的领域,是逻辑推理退避三舍的死胡同。

那么,究竟在谁面前,我是王家的大公子,在谁面前,我是王家的独苗养子呢?这是我人生的重大课题。至少对于七岁时的我是如此。

童年,就是迷失于称呼和身份的时期。

我是王令春,但是王令春是谁?

张时的力气很大,能把我一把拉起来,摆到腿上,喂我吃苹果。我认得他,他是我家的管家,我来第一天就认识他了。但是在我不认识他的时候,张时是谁?

王令秋的身体不好,偶尔会咳嗽,但是只要不犯病,身体竟然还算康健,走路极快,胡子头发在风中都追不上他的脑袋。我在外人面前要叫他弟弟,在家人面前要叫他爸爸。我跟王令秋到底是什么关系?

张换仙身体极为健康,没有病没有灾,里里外外的家事,村子里的大小事务,全都要过她的眼。路上的石子见了她的鞋底也要恐惧地滚动到一边。类似地,我在外人面前要叫她弟妹,在家人面前要叫他妈妈。我跟张换仙到底是什么关系?张时和张换仙为什么都姓张?

到此为止。七岁的我叫得出名字的人,只有这三个人。我必须承认,人们对于记忆是有加工的。对于故乡的记忆,对于亲人的留恋,是今时今日的我们根据直觉重建而来的。这种重建的虚假面目会随着考古工作的进行而逐渐显露出它面目可疑的那一面。你越是维护,你自己就显得越荒谬,在他人看来,也越显得心虚。而我现在,必须进行这样的一项工作。

我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在新家里感到满足,也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觉得与世隔绝的地方给予我无边的幸福。这种细致的文字记录工作会对记录对象本身产生破坏作用——我越想描绘我幸福的童年,童年就越变得遥远。

门槛、高墙、门闩……这些构成了我童年的最初印象。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以这样的方式开始讲述我的童年。但是在繁忙的当铺里当差、在核桃林里看着伙计们爬树、在村里大摇大摆地当个街溜子都是到了青春期才有的事。

玩,无止境的背书,还有听戏、美食、打扮。

全是家内的事,见的也只有家人。最大的场面,也不过就是磕头,是别人给我磕头。这叫自由吗?这叫禁锢吗?我不知道。我的记忆出现了微妙的暧昧。如今我二十七岁,我知道这其中画地为牢的隐秘意味,但是我的童年完全没有感到这种不适。书童陪着我读书,陪着我气先生;还有张时,他偶尔会背着我在花园里走来走去,晚上帮我捉住屋子里进来的蝲蝲蛄;还有爸爸妈妈,有的时候是我的弟弟弟妹,把我捧在手心里,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也从没吃过不爱吃的东西。我想上学就上,不想听先生唠叨了,就直接往门外走,先生不会阻拦。我是皇上。

我是谁?我是这个家里延续香火的唯一希望;我是尊贵的大公子;我是整个镇子里、整个山谷里权力最大的人。我的名下有众所周知最肥沃的土地,虽然我完全不懂种地,但是家里已经在帮我收租;我的包里有最甜的地瓜和胡萝卜,新鲜香甜的羊奶一起床就在桌上等我。我就是皇上。

但是农村,就是人类的童年。心智尚未成熟、身体机能孱弱、无法独立、眼界狭窄……我的童年,不会与任何人的童年有所区别。又是我常常在想,举个例子,就是此时此刻,我为什么坐在急诊室里值班,而不是正在夏威夷游泳……究竟什么是自由?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我现在并不在夏威夷?

如果我跟其他人享有同样的自由,即便只是纸面上的自由吧,但是我没钱去夏威夷,这跟那些根本没有出境自由的人有什么物质上的区别吗?这种关于我不自由的论证,是否必须诉诸假设、想象?是否必须要离开我这个具体的人,去谈论“统计学”?自由真的可以被应用于一个独立的人吗?

不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此外仍然还有一些问题萦绕在我的心头:就算自由不是比较出来的,我们能仅仅从一个人的状态来判定他是否自由,那童年就能同样应用这种判断的标准吗?农村呢?

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也不知道什么是束缚。我厌恶、憎恶那些大谈自由的人,因为被禁锢的我明明就获得了不被禁锢的生活。你看,我知道我生活的边界,在我的边界之内称王称霸、不可一世,谁要说服我我并不自由,谁要告诉我我并不幸福,谁要挖开我的记忆,用他在城市里被饲养的正义观念将我的故事写在法庭的卷宗上,而不是一首诗歌或者一段浪漫小说里,我会用全部力气和全部知识反抗他、驳倒他,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论是否是我的朋友爱人。

自由和幸福,我愿意做它们的信徒和奴隶,奉它们为神明;但是我相信,神的疆域也是有限的。童年的自由和少年的自由,还有成年人的自由,绝不是同一种东西。童年不是某段时期,而是一个空间;农村不是落后的城市,而是一座孤岛。当我们从孩童变成少年,当我们从农村来到城市,我们不是顺利地穿越了时间,或者登上了时光的阶梯;我们是更换了信仰,更换了神——我始终相信,在两位神的光芒下,我会沐浴同样神圣的祝福。即便它们互相冲突,即便它们各有各的代价,即便当我们行走到另一位神的疆域之时,会对过去的我们自己百般嘲笑,认为我们曾经的生活是一场疾病。

可能有读者能看出来,之所以单数章和双数章分开不同视角,一方面是为了未来的叙述性诡计,另一方面也是想尝试复调的写法。我力求写出两位兄弟之间的信念冲突,他们各有各的坚持。这个坚持说的不是勇气或者梦想哈,而是人生观上的重大不同。说了这么多的意思就是大家不要觉得人物想法等于作者想法……谢谢谢谢。

每一张的字数波动有点大……抱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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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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