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既非众生。
将肉身灵魂尽数扯碎的极端痛苦之后,他仿佛来到了阴阳初分、天地鸿蒙之际。
明明前一霎仍趴在办公桌上,感受心脉带来的迅疾死亡,此刻却有如被拘禁在方寸之间,虽知那方寸之外世界的喧嚣吵闹,却失了五感,不知所在,亦不知年月。
就算这方寸之地是骨灰盒,也该下葬了吧?
世界观不断受到冲击的唯物主义者朱云兴书记,此时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自己身死之后并未魂消,而是来到了某个异空间。
幸好他从前就以打不死的小强著称,即使面对这不知名的敌人,亦是遇强则强,在心中暗自掐着时间,可不知这个空间是一个什么刻度,老觉得时日漫长,总有一年半载。
终于某一刻,又是一阵巨大的晕眩疼痛将他从这无边无际的幻梦中惊醒,瞬间五感归位。
形:并不敞阔的宫室,大量古装仆从来来往往,似乎是明制服饰,有一素颜宫装丽人在自己床头哭泣。
声:周遭人语音有些像是江淮官话,非要说更类似于南京方言,偶尔漏出几句“皇子”“陛下”“太医”一类。
闻:屋内夹杂着药材、熏香、脂粉的气味,实在谈不上怡人。
味:口中尽是苦涩药味和奶味,让人反胃。
触:身在柔软的被褥之内,可四肢短小无力。
事已至此,朱书记不得不面临一个选择:玄幻向,死后自己少喝了一碗孟婆汤,转世到了明朝;科幻向,自己的灵魂穿越到了一个濒死婴孩身上,也就是俗称的穿越。
对一个马列主义者来说,无论哪个选择都背离了自己的初心。
可既来之则安之,朱书记一生信奉“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年过而立就奋斗成了县处级,此时命悬一线,根本无空去思考玄之又玄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满脑子只有三个字“活下去”。
恰在此时,也不知是什么大人物驾到,满室人跪了一地,他躺在榻上,只能看见一道瘦削的明黄身影。
他费尽力气地张开嘴去接那苦如人生的药液,又忍着本能的呕吐感将那药液吞咽下去。
“太好了,太好了,陛下一来,二殿下便能喝下药了。”也不知是谁带头一阵欢声,那明黄身影显然有些动容,在他身旁坐下。
朱书记经济学博士出身,文史功底平平,明史知识的主要来源就三个,《明朝那些事儿》《大明王朝》还有百家讲坛,故而此时虽知自己行二,可仍是毫无头绪,只能按照亲近领导的本能对那明黄身影勉力笑了笑,抬了抬手权当打招呼。
那宫装丽人也开口了,轻柔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哽咽哭腔,让人心碎,“他先前烧了好几日了,如今竟还有力气对着陛下笑,也不知是不是……”
她言语未尽,但众人均明白那四字怕是回光返照。
“倘若天命难违,炜哥儿无法渡过此劫,过两年,朕会追封他为王。”
不提那宫装丽人感激涕零,就算是朱书记也晓得早殇的皇子封王实属不易,对这突然冒出来比自己还小上不少的便宜老子也多了几分亲近,挣扎着开口,“父……父皇……”
皇帝一开始以为听岔了,凑过去凝神细听才发觉儿子当真在唤自己,还用了个这么正式的称谓,下意识以为他是在告别,不由得红了眼圈,“父皇在呢。”
目的达到,也再无气力,他又再度陷入黑甜的梦乡里。
等他再度醒来,那又红又专的一生已如梦幻泡影,他已经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封建统治阶级——弘治帝朱祐樘二子,正德帝朱厚照唯一的弟弟,本该追封为蔚悼王的朱厚炜。
常委会上的工作部署还在昨天,今天所有这些雄心壮志、为民情怀都已化作泡影,他实在不知自己要如何重活一世,扮演好一个稚子,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自己的命运——明朝藩王不得科举参政、不得务农经商、不得离开藩地、不得结交外臣,只能在自家封地做一个种马和米虫。
对一些人而言,这富贵荣华的人生除去少了些自由,很是不赖,可对他这种奋斗到孤家寡人,恨不得日日007,被年轻下属腹诽为“卷王”“奋斗批”的有为中年,这样荒废的人生实在是过于可怕。
明明从家天下看,再过150年,冲冠一怒为红颜,吴三桂就要带着清军叩开山海关的大门,再过170年,桃花扇毁、舆图换稿,朱明帝祚彻底土崩瓦解。
明明从公天下看,明清海禁,错过了大航海时代,掐死了资本主义萌芽,未能参与一整个工业革命。250年后,洋人的坚船利炮就会顺着大明国都南京而下,开启百年国耻,300余年后,数千万同胞将会葬身于倭寇之手。从天、朝上国沦为东亚病夫,难道只是满清一家之过?病根从宋明早已埋下了。
明明有这么多的事要做……
朱厚炜掩去眼中的不甘,乖乖地任凭奶娘往自己嘴里喂各类糊状好克化的食物,刚有些认命,却又想起一个令他头痛的问题。
自己前世一心内卷,硬生生将自己卷成个老光棍,多少领导给他介绍对象,他先是忙于工作,后来又觉得麻烦,就一直未娶。当时就有人说三道四,甚至有他性向不明的谣言传出,但他权当乱风过耳,只全身心扑在工作上,久而久之,也就无人非议他私事,最多不阴不阳一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也便罢了。
可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古代,就藩前必须成亲开府,指婚圣旨一下,自己如何能逃过去?如今自己虽身为幼子,可心境沧桑,撒手人寰时已三十出头,哪里能腆着脸去娶未成年幼女?
朱厚炜不禁觉得生在这事事不能做主的帝王家,还不如投身于一农户,不论文武,起码还能以梦为马、逆天改命。
皇后娘家送来的张乳母看这婴儿小小一团,却满脸的苦大仇深,忍不住对一旁的宫婢晏清笑道:“说来也是古怪,咱们二殿下长到一岁多,不论如何教,均是不哭不闹不笑,更别谈学步言语,想不到,病好之后机灵许多,又能走又能讲了。”
“这才是吉人自有天相呢。”晏清看着白白净净的小皇子,心中想着陛下不肯纳妃却子嗣单薄,如今二殿下站住了,娘娘的后位也算是稳了。
谁也没留意到小小的皇子趁人不注意悄悄将药吐了,是药三分毒,宫里的药还是少吃些吧。
我还在,依然存活,只是又到年底啦,依旧忙成狗。
生日这天发篇文给自己攒攒rp。
结合我个人工作的实际和我存稿的情况,本文决定在结束忙碌的年底修罗场(过年)之前,采取周更,每周六更三章的形式,也许会让大家每次看文都思路顺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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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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