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炜头都未抬,“大长公主他们应当也回府了,你赶紧回去,还能赶上个团圆年。”
崔骥征见他目光根本不离齐春柔尸身,光靠耳朵听响都知道是自己,心内一暖,想起方才查到的事情,又慢慢冷下去,于是他挥退了那两三个小太监,又让手下把守在宫门之外,“怎么,我陪殿下便不是过年了么?”
“殿下,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让你尽快知晓,早做准备比较好。”崔骥征轻声道,“其一,是王妃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子,年头定会发动。”
“这是好事。”朱厚炜轻声道。
他本就病着,又遭此巨变,面如金纸,犹如鬼魅,而他虽然没有大声嚎哭,嗓子却已完全哑了。最要命的是,也不知他猜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从前目光如炬的那双眼,却晦暗无波,只有无穷无尽、无边无垠的黑。
就是从前死守衡州时,也不曾见他如此狼狈。
崔骥征看着心里阵阵痛楚,眼圈都红了,也取了个蒲团在他身旁坐下,学着从前他安慰自己的样子,双手抱住他,“殿下,节哀。”
朱厚炜终于舍得将目光从齐春柔身上移开片刻,看了眼崔骥征,随即脱力一般斜靠在他身上,静静地看回去,“其二呢?”
崔骥征低声道:“先前小宴时,太妃娘娘用过的一应碗筷杯碟,我都让人验了,勺上有毒,是寻常砒、霜,极其易得,故而是何人所下,根本查不出来。”
朱厚炜却闷闷道:“徒劳无功。”
崔骥征看着他眼下青黑,欲言又止。
“我确实有猜测。”朱厚炜几乎是在用气声说话,“先前母亲对我说的话尽数是不祥之语,隐约还有些临终劝诫的意思……都怪我当时心里只是起了这个念头,后来又觉得她不会在除夕……是我大意了。”
“也未必,”崔骥征宽慰道,“兴许她只是过于了解后宫的那些毒妇,以为她们不会容忍她太久,故而才多提点了殿下几句……”
朱厚炜闷声道:“不知为何,我虽然和她素未谋面,但是我仿佛天生便能懂她。她根本不想做这宫城里的囚鸟,她更愿意回山清水秀的故乡,泛舟太湖也好,隐居竹林也罢,但凡她在宫中,便永远是旁人拿来挟制我的人质,你说她如何甘愿?”
“而一旦死状可疑,天下人都势必会怀疑张太后出于妒忌下手,假使张太后无辜,便会第一时间怀疑后宫中的其余人等,特别是那些曾与她勾结、也知晓她不少秘事的,比如邵贵太妃。”
“是啊,一箭三雕,既能自我了断,寻个解脱,还能令太后百口莫辩,互相猜疑,又能进一步离间皇帝与太后,”朱厚炜伸手抚上齐春柔的面庞,“这一切最终却都是为我铺路,她那么聪明,怎么还是那么傻?我未曾孝敬过她一日,还认贼作母二十余年,她何必为了我……”
“殿下执障了,娘娘未必真的是自戕……”崔骥征苍白道,“不过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也未必全然为了殿下。据护送娘娘入京的锦衣卫说,娘娘极为仁慈和善,颇能体会民生之艰,且心志及其坚定,这般的人,不会为惧怕寻死,但却有可能为了自己的儿子和天下苍生舍生取义。”
“其实我才要向殿下赔罪,先前为了证明殿下的身世,扰了娘娘的清净,”崔骥征艰难道,“我何尝不知娘娘不想重回宫闱,又何尝不知紫禁城中危机重重,我也猜到母子连心,为了殿下,她定会出山……太妃殁了,我亦有罪……”
“怎么能怪你呢,是我无能。”朱厚炜喃喃道。
崔骥征扶他坐直,定定地看他,“太妃娘娘的心思,我能猜得一二,朝局纷乱、百姓困苦,只有一仁心仁术又坚忍不拔之人,才能挽狂澜于既倒、救万民于水火,兴许她也是想到这里,才选择为了社稷苍生,舍身为自己求清净、为殿下除障碍。下面我要说的第三点,殿下可务必听仔细了。”
“皇帝的时限不多了,长则两月,短则一月……殿下要早作准备。”
朱厚炜猛然抬头,“什么?”
他不是没有在清江浦落水,怎么现在还是病了?
“有人下毒,”崔骥征轻声道,“圣上第一个查的就是殿下,也很快排除了殿下的嫌疑,殿下勿忧。”
朱厚炜听了却笑得发苦,“皇兄还是信我的,可他是皇帝,就不能轻信任一个人,所以才第一个查我。那么他现在最怀疑谁?”
“和殿下那次遇刺一样,不少证据都指向太后,但深究下去,似乎邵贵太妃一系也摆脱不了干系。”
朱厚炜没说话,面色却显得更加灰败,崔骥征这时才想到不论朱厚照是个怎样的人,他对蔚王有怎样的猜忌防备,可他从来不曾真的出手害过自己的弟弟,早年兄弟之间毫无嫌隙的骨肉亲情也是真的,现在听闻此事,还不知朱厚炜是如何的难过。
更可怕的是,朱厚炜早年丧父,与嫡母失和,寻回亲母不到一日又再失亲母,若是他的兄长也离他而去……
朱厚炜双目无神,“我突然想起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年节也不是如今这般铺张的大宴,都是我们四口人像寻常百姓那般过,父皇英明仁爱,母亲娇俏温柔,兄长聪明仗义……如今看来竟都是假的。”
父母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假的,所谓生他养他的母亲是假的,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他又剩下什么了呢?
父皇对他的爱惜和保护或许是真的,皇兄对他的照拂和温情或许也是真的,母亲对他的不计后果的爱和沉重的期望或许也是真的,还有眼前这人,为了自己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朱厚炜紧闭的双眼缓缓张开,漆黑的双眸重新被坚毅和野望点亮,“王妃的这个孩子可能是皇兄唯一的骨血,不管是男是女都要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我就是拼了命也要保其一生无虞。”
“若是个公主,则兄终弟及,可若是皇子呢?”崔骥征看着他的神情,心神激荡。
朱厚炜目光冷凝,“那我便先摄政,待他成年再归政于他。我此生永不娶妻生子,他既是皇兄的骨血,那便也是我的孩子。”
见崔骥征满脸不苟同,朱厚炜淡淡道:“历来摄政王无一善终,我知道。可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我会护他爱他,就算死于他手,我也认了。”
他轻声笑笑,“十几年,能做好多事呢。”
实在不好意思,我前几天生病,昏昏沉沉的,所以存稿箱设置的时候自动调整,但是比我之前修改的时候延后了一天,刚才已经全部手动设置过了,让大家久等了。
为了表示歉意,今天双更。
最近流感多发,大家保重身体哦
下一次更新6月14日晚上八点,之后都会准时的,我会每天检查一下。鞠躬,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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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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