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待机室,宋舒好的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等在门口的方照暄很快走过来,对上宋舒好泪如泉涌的眼睛,有点急切,“舒好,你…你还好吧。”
方照暄试图安抚地摸了摸宋舒好的肩膀,却被一下甩开,宋舒好眼妆是红的眼睛也是红的,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方照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几乎是喊出声,“别管我!”
宋舒好彻底明白了娱乐圈的阶级分明,她从小进公司做练习生,为的就是成名成就,有鲜花和掌声。可是她即使再努力,做得再好,也不过就是别人眼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花瓶,想起时看一看,用不到就扔一边,光彩和价值都是别人赋予的,随时被牺牲,随时被踩踏。
宋舒好经济人跟顾般月和方照暄抱歉地弯了弯腰,赶紧追着宋舒好上去,生怕她再惹什么麻烦。
顾般月面色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方照暄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他,说:“小顾老师,麻烦你了。”
顾般月回神过来,朝方照暄笑,语气揶揄,“队长带头谈恋爱?”
方照暄是ARIES的队长,人都知道ARIES是顾般月的心血,偶像男团历来有禁止恋爱的不成文职业道德,他们出道五年,算是功成名就的艺人,也算是熬出头的前辈。顾般月以前对他们要求很严,教他们很多,这次回来却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
方照暄有些局促地摆手,又带着点害羞,“没,还没。”
大概意思是有心在追,半个两情相悦。
顾般月不适合说破宋舒好在想些什么,只好保持着一种长辈的慈祥,说:“去准备吧,演出要用心。”
这种舞台晚会,基本上ARIES出演都是压轴,现在流程过半,他们团四个人还在待机室里候场。方照暄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去自己团的房间,陈莹莹待机室的门被打开,程池走出来,目光触及顾般月,直接迈步过来一把抓住了顾般月的手腕,脸上表情冷硬又凶狠,半分不顾旁人,半拉半带地拽着顾般月向前走去。
“般月哥!?”面对这莫名其妙的变故,方照暄惊讶喊出声,还来不及上去阻止已经走出几米远的两人,就看到顾般月回过头摆了摆没被握住的那只手臂,声音冷静,安抚方照暄:“你先回去吧。”
走廊里工作人员忙忙碌碌,程池一步也不停。走到楼道间,安全通道的门一瞬间被关上,熙熙攘攘的声音都隔断在外面,只剩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顾般月揉了揉被攥得过紧的手腕,沉默无言地面对眼前怒火中烧的程池。
程池是个时刻保持在精英状态的人,无论是一丝不苟的发型还是高级定制的西装皮鞋,他掌控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理所应当地成为任何场合的中心。顾般月静静地看着程池此刻紧锁的眉眼,回忆他少年时候的五官。
花无重开日,没有什么是真正不变的。
“顾般月,我们谈谈。”程池的眼睛一刻都不离开顾般月身上,大胆又隐忍地注视着顾般月,似乎并不是请求,重点是他要求,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获得肯定答复。
“为什么呢。”顾般月低头看到程池的皮鞋对着自己脚上蓝色的帆布鞋,声音轻柔,态度却并不软。
过了半晌也没人说话,顾般月抬头看到程池明明凌厉地盯着自己,却像是硬撑,眼里有倔强的哀求。仿佛这场谈话是锁住末日的钥匙,顾般月张了好几次口,最后还是讪讪地妥协:“好吧,等会ARIES演出结束。”
很久了,顾般月还是学不会也没办法去直接拒绝程池。在过去的很多个瞬间,当回忆痛苦地冲撞在脑海里,顾般月总会去做一些无用的假设,逃避已经发生的现实。如果从一开始就拒绝在一起,或者拒绝一起上学,或者拒绝离开家里,命运中那么多在当时普通又普通的选择,都曾是顾般月逃离噩梦的机会。
直到真正珍贵的东西失去,覆水难收,顾般月才终于无用地清醒过来。
以前的拒绝无法实现,现在的拒绝没有必要。
ARIES今晚的表演是三首歌,主打歌《图坦卡蒙》是顾般月回归以后编写发表的,势如破竹的音源,毫无悬念的榜首,人气偶像游刃有余的编舞,让这次回归又一次刷新了流媒数据栏由ARIES保持的记录。
今晚的特别舞台是公司团队设计很久的成果,顾般月今天在现场彩排盯了很久的细节,他做事向来专业。当初ARIES的成员都是他一个个从练习生里考核选拔的,从成员训练到出道,组合概念策划,甚至各式拍摄的服装搭配,顾般月都会审核敲定,从他进入星闪,从事演艺界工作开始,ARIES 就是他给职业生涯交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打造出闪闪发光星星的人,自己才是无可替代的月亮。
顾般月在监视器里看直播里ARIES成员的动作,台下尖叫声一直很响,ARIES中心位蒋疏,最后那个特写镜头,所有看到他脸的人都会在那一刻毋庸置疑地沦陷。
彩带落下来,ARIES成员退了场。
蒋疏今天梳了背头造型,穿一件里面空心的竖条纹西装,恰到好处的肌肉线条从领口处延伸出来,脖子上佩戴了一个钢质项圈,跳完舞的汗沿着脖颈滴到锁骨上,眼神淡漠,像一只无法驯服的小狼,张力无限。
蒋疏下台后很快就找到了后台站在屏幕前的顾般月,他脚步轻缓地走到顾般月旁边,和他一起看电视里转播的舞台画面,在主持人致辞声中,晚会落幕,整个画面都是灿烂的烟花和笑容,热闹不已。
忙碌一天,难得静谧的独处时间,蒋疏没有说话,转身把小指上戴着的戒指摘下来,若无其事地拿起顾般月垂在身边的左手,轻轻推进食指里。
蒋疏低着头,指尖来回摸了摸圈住顾般月手指的这枚戒指,思索着,说:“我觉得蛮好看的,不知道能不能拿走。”
这是今天表演,服装师给搭配的广告商赞助首饰,演出完都是要回收的。
蒋疏在舞台上人如其名,冷漠疏离,粉丝的形容说永远高高在上,是真的王子,看不见众生。可才刚刚离开了镜头,却又好像一下子变得温和,仿佛锋芒都只是舞台需求。
顾般月弯了弯嘴角,却并没有什么要笑的意思。两个人并肩走在回待机室的走廊里,蒋疏的手偶尔会碰到顾般月的戒指,传递来一点金属冰凉的触感。
待机室门开着,保镖拦在门口,走进去程池赫然站着,旁边还有个坐立难安的赵又明,ARIES的舞蹈担当。
顾般月看了眼房间主人一样站着的程池,明明很久不见,却依然对程池的专治习以为常。顾般月一边走到化妆台旁边把戒指脱下来放在固定的饰品盒里,一边开口:“你怎么过来这么早?”
程池瞟了一眼跟进来的蒋疏,说:“怕你偷偷跑了。”
顾般月转头,不解地说:“我什么时候偷跑过?”
程池没有回答,只做出等待的样子。
顾般月收拾了一下带来的东西,把拷贝了ARIES表演视频的平板放进包里,这是顾般月一直的习惯,会重复看成员的表演,纠正失误,帮助他们更好地展现各自的魅力。
顾般月背上双肩包更像一个高中生,他正挽着自己的卫衣袖子,手就被一直站在旁边的蒋疏抓住了。
这可能是蒋疏第一次,在公众场合,间隔不长地连续两次触碰顾般月的手。
“等会还要聚餐。”蒋疏目光诚恳,注视顾般月,好像只是为了确认团队核心顾般月在聚餐的出席,但大拇指却按在顾般月手背上,旁若无人地停了一会。
这是ARIES团队的习惯,每一次演出后都会集体聚餐,庆祝工作的圆满结束,也是犒劳工作人员,增进关系。
顾般月对他点了点头,说:“嗯,小瑞会负责。”小瑞是他们的生活助理李瑞,话说完了,但还是把手让蒋疏握着。
顾般月顾左右而言他,蒋疏却没立场生气。沉默了一会,依旧是蒋疏主动松开了手,很慢地说:“知道了。”
顾般月和程池一前一后走出门,程池走在前面放慢脚步,等顾般月跟上来,两个人快到停车场,程池打开车门才问:“想吃什么?”
顾般月坐进副驾驶上,把书包乖巧地抱在腿上,并不挑剔:“都可以。”
程池皱了一下眉头,两个人最后到了一家星厨老店里,曲径通幽处的包厢,顾般月尝了一块面前说是老汤煨的萝卜,客观评价:“便利店的也差不多。”
顾般月盘腿散漫地歪在蒲垫上,程池坐有坐相,不咸不淡地说:“你现在是不挑了。”见顾般月抬眼看了自己一眼,才顿了顿,转言道:“之前在大阪的那家你说很好吃。”
顾般月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从面前的浅盘里夹了一个包菜卷虾饼,小口费劲地咬。
顾般月挡住从前的故事,而程池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想好怎么开口。他们两个早就没有回忆的立场,事到分道扬镳八年的如今,谈不上和解,但无法重归于好。
见顾般月叫了一杯清酒,程池伸手盖住了杯口:“你做过手术有伤,还是不要喝酒。”
顾般月像听到了很好笑的话一样,看一眼程池,只觉得装模作样,拿过清酒一饮而尽,反问道:“程池?什么人一年前的伤口还没愈合。”
顾般月受伤的那段时间,几乎所有娱乐报面都是他的新闻,甚至因为顾氏当家人顾般月哥哥的震怒,社会新闻纷纷开始轰轰烈烈。他的伤势和身体情况被完全封锁消息,媒体只能一遍遍重播顾般月被人当街刺了一刀的视频。
凶手的贴子在各到各处,陈年旧事风流见闻都浮出水面,各种势力推波助澜,所有旧账开始清算。
所有人当时只有一个愿望,“顾般月不要死”,只有他活过来,才能救下这完全沦陷于混乱的局面。
程池却不管疤痕都快消除的顾般月到底能不能喝酒,因为他不喜欢顾般月喝酒。反正程池控制欲的恶魔形象早已不可挽回,所以干脆地拦下了酒杯,转而一杯一杯自己喝下去,固执地沉醉在自己的悲情游戏里。
程池身边从来不缺伴,因为权势地位、外貌长相,想得到程池青眼的人前赴后继,而传言风月不闻的程少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来者不拒,常年登上八卦小报版头。
程少爷其实自己都分不清他们的长相,偶尔记得有些人的眼睛,有些人的声音,有些人笑起来的唇角。
都有一点像他相识相爱、订婚又分手的初恋对象。
整个鸣鹤高中最漂亮聪明的顾般月。
但又怎么可能是他。
程池坐得挺拔,手里酒倒个不停,眼睛失神地望着酒杯里的倒影,声线却很稳,说:“我以前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我有你,所以我什么都有。后来你说分手,我认为只是无足挂齿的小问题,只要我们俩在一起就都能解决。可你不要我,你根本不打算沟通。你最怕麻烦,解决问题永远选最方便的那一种方式,你觉得既然我们彼此合不来,那就丢下我。”
程池纵横商场,擅长谈判,最会攻心。好像在自言自语,但明明是说给顾般月听。顾般月停了停筷子,又拿毛巾在手上,用热气擦拭掌心。
顾般月盯着程池,嘴巴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只有无动于衷的疑问:“你哭了吗?”
程池抬起头,深望着面前的顾般月,试图从这张多年不见,在记忆里却依旧熟悉的脸上,找到一点熟悉的担心,却没任何端倪。程池把酒杯一推,心里的怨怼丝丝密密,但还是忍住,笑了笑说:“我为什么要哭?”
顾般月拿勺子在水杯里搅拌,一口一口无色无味,却像在喝中药,密长的睫毛垂下来,覆盖住漂亮的眼睛,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在斟酌措辞,但其实只是觉得麻烦。
顾般月很擅长敷衍自己不在乎的人,却由于天生多情的眼眸和温润有礼的语气,总是给人亲和的错觉。程池深知这一点,因为从前他就嫉妒顾般月对所有人平等的善意,又因为深知只有自己对他来说是真正的特别而窃喜。
事实上,程池也躲避和顾般月碰面。这么多年他一直很怕,怕亲眼看到自己对于顾般月来说真的无足轻重的样子。人总是很难接受落差,他以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无所谓你。
“听说你来医院找过我。”顾般月像在做实验一样,把酒瓶里的酒倒出来兑进水里,声音也变得像酒一样凉。
之前住院的那段时间,顾似阳封锁了顾般月的消息,外人想见顾般月一面几乎没有可能。程池人都到医院门口了,正碰上坐车出来的顾似阳。
程池站在几节台阶上,跌跌撞撞想问情况,着急往下迈得几步身形都不稳,是从上位以来从未有过的失态。
两人平时常在各种宴会饭局碰上,互相体面,应酬寒暄得心应手。程池正要开口,坐在后排的顾似阳却降下车窗,视程池如陌路人:“不劳记挂,顾家没有希望见到程少爷的人。”
天高云远,程池独自留在晴好的天气里,一面都看不见生死一线的顾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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