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六,是的没错。虞以善刚上一天学就放假了,起床时已经八点了,虞以善顶着一头乱糟糟又有点毛躁的短发在床上坐了半天,想不通自己昨天为什么非要去报这个到,下周一去不好吗?虞以善呆愣了半天,叹了口气,行吧,去都去了,吃了一趟瓜也挺好玩的。
虞以善很快说服自己,起床洗漱好下楼了。养父母不在家,应该是去上班了。厨房里的灶台上煨着陈姨熬的鲜贝粥,蒸锅里是一屉蟹黄汤包。虞以善也没见着陈姨,想着应该是去买菜了,就自己盛了碗粥吃了个包子。吃完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发呆,最后她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去一趟自习室,她整个寒假都在东郊那边学习散打,有时间就去那附近的一家自习室,环境好,人也不多。
不过那儿离家里有些远,走路要快一个小时。周末李哥不上班,虞以善就自己坐公交过去了,公交在道路上疾行,虞以善靠着车窗望向路边,道路两旁的高**桐规律且快速地在视线里向后移动,而后忽然减慢,渐渐至停,公交车停在站点,有人上上下下。趁着这会停滞,虞以善忽然看到梧桐树顶的树梢上结着一簇簇圆球状的果实,一个个圆润可爱。视线随后来到那些随风微微晃动的小圆球上方,透过枝丫的缝隙,可以看到天色很暗,想来,今天是要下雨的。虞以善摸了摸书包,糟糕,没有带伞。不过,说不定只是阴天,赌一个不下雨,虞以善暗自想。
她在离自习室最近的站点下车,步行过去大概还要五六分钟,途中经过宠物用品店,拐进去打算买些猫零食,年轻的老板娘抱着自己的布偶猫跟她打招呼“来啦,好久不见你,出去玩了吗?”
虞以善在货架前挑挑选选,一边回答“没有,最近开学了,学校离这里有点远,以后只能放假过来了。”
老板娘“哦”了一声,给她提了点建议,说哪个牌子最近卖得好,虞以善听她的,选了两个罐头,问她“大花最近怎么样?”
大花是虞以善第一次来这里时遇见的一只小流浪狸花猫,她经常来自习室,喂那只猫喂得比较多,后来一人一猫熟悉起来,眼见着猫也被她越喂越胖,还给起了个名字叫大花。虞以善每次到这边来,都是先来买东西,然后再去自习室,因此跟老板娘也算眼熟了。大花应该就是在自习室附近,这周围还有一所初中,因此喂它的学生不少,但是学生们课业繁忙,只有周末会出现在自习室,并非都像虞以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来,于是只有她每次离得老远就能听见大花的叫声,之后就能看见一个向她飞速跑来的圆滚滚的影子,很是可爱。算起来,她也有一周多没有来了,不知道那只猫还在不在。
老板娘把自己的布偶猫放下,想了想说“我前两天还看见了呢,有个经常去厂区的小男生喂了它几次,从我这买了一大袋猫粮,还买了些猫窝猫砂盆什么的。我估计可能是要收养了。”
虞以善疑惑道“厂区?那片不是废弃了吗?”
所谓的厂区其实是以前的一个小型印刷厂,但是倒闭很久了,里面一直荒着,就在自习室的对面,掩藏在一片低层居民楼中间,平时只有些小孩儿去里面玩儿,或是几只流浪猫狗把它当作栖息地。
老板说“前几周有个老板过来把那个厂子买下来了,之后我看陆陆续续有些人运了些家具过来,还通了水电,做了些装修,动静挺大,但后来我就只看到那个小男生经常出现,没见到别人,听人说那片厂区外围还做了围墙,大门上了锁,现在是不让外人进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虞以善听她的解释,估摸着那里应该是变成私人地盘了,不知道大花以前是不是住在那里?现在会被人收养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到了自习室,在那逗留了一会,有几只猫过来,她开了些猫罐头,却始终没见到大花的身影。又想起老板娘说的话,估计应该是在厂区附近吧,有人要养大花是很好的事,但可能是因为跟大花有些感情,虞以善还是多少觉得有一点失落,她本来想过要养这只猫,但是毕竟她刚搬到白榆不久,也不知道养父母他们喜不喜欢小动物,就一直搁置了,到现在因为家里从没出现过除了人以外的其他活物,她也就一直没敢提。虞以善叹了口气,只好先进自习室学习,想着待会学完了再出来碰碰运气。
等她从自习室出来刚好是下午五点,陈姨发来消息问她几点回去,她回了个六点,就起身向那片围绕着厂房的居民楼走了过去,这时候外面已经开始飘起雨丝,虞以善抬眼看了看天,呢喃了一句“竟然赌输了。”
然后抬手把外套的帽子扣上,尝试顺着以前大花时常跑来的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喊它的名字。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那片厂房,周围果然砌起了砖红色围墙,多了一扇黑漆漆的铁门,门栓上挂着锁链,倒是没上锁,还大开着。虞以善在那停留片刻,从包里掏出了猫条撕开,打算去周围再找找,但是刚转身迈了一步,就依稀听见了几声喵喵的叫声,似乎就是在眼前的废弃厂房里。虞以善又停住身形,等了片刻,果然见到大花肥嘟嘟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肥猫从厂房里狂奔向她,打着呼噜直接跳到了她身上,大花现在的身材少说也有个十斤了,这么一扑,虞以善险些没接住,向后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两手托住大花,任由大花舔了她的脸几下,虞以善笑着说“好久不见,想我了没?”
大花呼噜呼噜舔个没完,身上的毛发油润光亮,虞以善一摸就知道它最近过得很好,笑着把它放到地上,蹲下身把猫条递到它脸前,看它耸着粉嫩的鼻尖舔了几下,却没吃几口就继续蹭她的裤脚去了。
虞以善摸着它背上的毛“怎么不吃?不饿吗?”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低沉声音自不远处缓缓传来“它刚吃完一碗猫粮和一份猫罐头。”
虞以善猛然抬头,就见到她的新同桌徐瑾荣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靠在厂房的玻璃门门口,发丝凌乱,双眼半睁,依然一副恹恹的模样。
虞以善抱起大花,有些惊讶“原来是你?”
徐瑾荣没明白,歪了下头“什么?”
虞以善解释道“我听宠物店的老板说,有个男生一直喂大花,原来是你。”
徐瑾荣眨眨眼,目光依然沉沉,闻言只是沉默了两秒,问她“你叫它大花?”
虞以善点头“是啊,怎么了?”
徐瑾荣嘴唇轻轻抿了一下,看上去好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住嘴了。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虞以善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于是解释说“嗯,因为它是狸花猫,所以就叫它大花了,你有给它取名字吗?”
徐瑾荣轻轻地摇摇头,说“没有。”
虞以善又问“好吧,那还是叫大花好了,你打算养它了吗?”
徐瑾荣沉默两秒,说“只能养在这里,不算养。”
虞以善不太懂,“那算什么?”
徐瑾荣抬头看了眼天,雨已经变大了些,他说“算我们分享居住地。”
虞以善觉得这个说法还挺奇怪的,但是不等她再说什么,徐瑾荣就又开口了“雨要下大了。”
他刚说完,雨水就配合似的,哗哗哗地落了下来。虞以善甚至都没来得及迈出一步,只好伸出一只手遮住怀中的大花,站在雨里隔着一扇敞开的铁门与站在房檐下的徐瑾荣面面相觑。
大约过了五秒,徐瑾荣看着瞬间被淋透的虞以善缓缓说“进来吧。”
距离太远,雨又大,虞以善没听清,只看到徐瑾荣的嘴唇动了动,随后对方见她没反应,转身回到屋里取了一把伞走了出来,走到门口对她说“先进来避避雨吧。”
虞以善哦了一声,和徐瑾荣同撑着一把伞走进了三层楼的厂房内,一进到室内,大花就跳了出去,在地上抖了抖自己毛发上沾的雨水,迈着小碎步跑走了。难为它刚才跟虞以善一起淋了雨也没急着挣脱她的怀抱。
进门先是一处下沉式的玄关,左右两侧各摆放着两组上下配套的木制鞋柜,鞋柜上有一盆薄荷和一个装着几串钥匙的托盘,徐瑾荣收了伞放在了鞋柜前的收纳桶里,然后弯腰从鞋柜里给她拿出了一双男士拖鞋,说了句“没有女鞋,将就一下。”
虞以善点头道了声谢,接过来换了鞋,然后徐瑾荣让她站在入户地毯那里等一下,虞以善就等在那了,屋里若有似无飘着一股很清新的草木香,从她的视角望过去,一楼是很宽敞的大厅,天花板上镶嵌着最简洁的节能灯管,有三四排,所以显得整个屋子格外的亮。最里侧正对玄关的是一面嵌着两扇落地玻璃门的水泥墙,墙上喷绘着很混乱的涂鸦,有些能看出来形状,像是摩托车,赛车,或是一些比较抽象的树,更多的则是看不出来的,只是无规则的形状。挨着左侧墙壁那里,是一道旋转楼梯,楼梯下面摆放着一组宽大的拼接直角灰色沙发,沙发下铺着覆盖了整个屋子的地毯,前面则是一个上下两层错落的长方形玻璃茶几,沙发正对着那面墙刷了白漆,挂着一面液晶电视,电视两边则是两盆比人高的龟背竹,再往右几步是一扇只拉了一半的推拉门,看上去是个洗手间,徐瑾荣正拿着一条白毛巾从里面出来。
徐瑾荣走到玄关,把毛巾递给虞以善说“擦擦头发,不滴水了进来。”
虞以善抬手接过毛巾,因为她一直戴着外套的帽子,所以其实头发并没有湿太多,但她还是站在原地擦了一会,确定不会滴水了才迈步进去。
徐瑾荣从刚才在她视野盲区的开放式厨房里端了一杯水出来,见她进来,把水递给了她又说“我去给你拿一身衣服,这是热水。”
虞以善又把水接了过来,徐瑾荣说话非常简短,但是跟在学校时比起来,这已经算说了很多的话了。虞以善看他上楼去了,便站在原地乖乖把水喝光了,弯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的时候,她才注意到被茶几挡住的电视下面那里摆着一个非常厚实的蒲团,大花正趴在上面舔自己的毛,一旁就是大半袋猫粮和一个猫砂盆,零零碎碎还有些猫罐头和玩具散落在地上,虞以善走过去蹲下,摸了摸大花的头,它正忙着舔毛,虽然没回应虞以善,但还是眯起眼发出一阵很高兴的呼噜声,虞以善便也笑起来,满足地撸了一会猫,徐瑾荣才从楼上下来,手上拿着吊牌还没摘的一条短袖和一条运动短裤,递给她说“换上吧,新的。”
虞以善接过来,指了指洗手间“我去那里换?”
徐瑾荣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虞以善走近宽阔的洗手间关上门,然后脱下潮湿的衣服,换上徐瑾荣尺码的宽大短袖和短裤,那裤子直接盖住了虞以善的膝盖,腰身却差不多,只需要紧一紧抽绳。虞以善本身163的身高只有九十斤,而徐瑾荣一米八几的身高,尺码却只比她大一点,虞以善不禁咂舌,这得有多瘦。
等虞以善拿着自己的湿衣服出来,徐瑾荣就接过去说给她放进烘干机里。
虞以善看着他又走进洗手间,把衣服放进了烘干机,刚想转身突然又想起什么,连忙说“我手机还在里面。”
刚按下启动键的徐瑾荣动作一顿,手指一戳按下暂停,示意虞以善自己来拿。
虞以善略显尴尬地笑了下,凑过去从外套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沾了些潮气和雨水,但影响不大。
徐瑾荣重新启动烘干机,说了句“出去坐吧。”
俩人各占了沙发一角坐着,虞以善见徐瑾荣沉默着拿手机点来点去,想了想还是问他“你恢复好了吗?”
徐瑾荣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又问她“你吃饭了吗?”
一提到这个,虞以善就想起陈姨还等她吃饭呢,但外面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意思,她便随口回了句“没有。”然后拿出手机犹豫着要不要跟徐瑾荣借一把伞回去。但衣服又还没烘干,虞以善看了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
徐瑾荣从手机里抬起眼,又问了一句“你吃什么?”
虞以善“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徐瑾荣是要叫外卖了,脱口一句“都行。”
徐瑾荣“嗯”了一声,继续在手机上点点点,虞以善呼了口气,话已经说了,只好给陈姨解释了一下自己在外面吃了,等雨小一些再回去。
等外卖的时间里,徐瑾荣没怎么说话,打开电视玩了会游戏,虞以善坐在沙发上看着,忽然有些尴尬,她一会扣扣手,一会看看眼前的电视,一时间屋里只有游戏里打怪的特效声,配合着窗外的雨声,她抠了一会手,实在是无聊了,就靠在沙发上,歪头去看那面涂鸦墙,其实那上面图案不是很多,而且大多数都很抽象,只是一圈又一圈的线条随意围成的圈,要说像什么,虞以善盯着那片面积比较大的圈,觉得,有点像白色的蚊香。别的不说,就这个形状来说,看久了真的很催眠,于是虞以善就歪着头,不知不觉睡着了。徐瑾荣把她叫醒的时候,是已经把外卖都拆开摆好了。
虞以善打了个哈欠,抬手看了眼手表,六点四十多了,她睡了半个多小时。虞以善坐起身,看徐瑾荣依然坐在地毯上,只不过这回面向她,正在摆一次性筷子。她猛然反应过来这是徐瑾荣家,她居然在一个基本上可以说是陌生人的家里睡着了,虞以善对自己感到无语,嘴上对徐瑾荣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小心睡着了。”
徐瑾荣点了下头,只说“吃饭吧。”
虞以善也凑过去坐到了地毯上,跟徐瑾荣面对面,徐瑾荣点了三菜一汤,然而俩人胃口都小,吃完还剩了好多。虞以善是因为不太饿,只勉强把自己那碗饭吃光了,但是徐瑾荣……,他还剩了一半,不是吧,吃的还没猫多呢,怪不得那么瘦。
虞以善看着徐瑾荣把餐盒盖上,便也伸手帮忙收拾。随口问道“要扔了吗?”
徐瑾荣说“放冰箱里。明天吃。”
虞以善“哦”了一声,这倒是跟徐瑾荣在她眼里的形象有些不符,她以为按照徐瑾荣那个随意的性子,吃不完的饭菜会直接扔掉,没想到居然要留下。而且看对方穿着打扮,还有屋里的装修,他像是家境很不错的模样,但却是很节俭的生活习惯,虞以善想,这跟电视里看到的富二代们不太一样诶。
把垃圾收好,虞以善接到了陈姨的电话,说要不要王叔去接她,王叔是养母张芸织的司机,王叔回来那就说明张芸织下班了。虞以善只得说好。顺口便说了自习室的地址。
刚从厨房回来的徐瑾荣听见了她的话,又见她已经站起来拿起了书包,问了句“要走了?”
虞以善说“嗯,有人来接。”
徐瑾荣就点了下头,从洗手间里拿出已经干了的衣服递给她“门口的伞你拿着吧。”
虞以善也不别扭,道了声谢,又问“衣服我洗过还你?”
徐瑾荣就说“送你了。”
好吧,虞以善便再次道谢,说明天把伞给他送回来,这回徐瑾荣没说送,只点了下头。
从他家中,额,如果能称呼这个改装过的厂房为家的话。从他家中出来,外面的雨小了一些,但走起路来,依然会有雨水斜斜地打到她身上,从厂房通向外面的巷子,是很旧的石板路,凹凸不平的,偶尔会从并不平整的砖缝里滋出一些脏污的水,这让她想到了从前的福利院,年久失修的院子里就是这样的彩砖,所有的彩砖都在岁月的侵蚀下变成了差不多的颜色,一下雨的话整个院子都会变得泥泞不堪,不管走路时有多小心翼翼,也会时不时被藏在砖缝里的液体猛然窜出来给脚上的鞋子一份惊喜。从前虞以善没觉得有什么,毕竟鞋子也没干净到哪去,而现在,虞以善脚上的白色运动鞋是昨天才换上的新鞋,她小心再小心地,才让它保持着原本纤尘不染的样子,可现在,才走没多远就已经脏了鞋尖。走到自习室门口大约用了七八分钟,虞以善站在房檐下等了一会,又低头看见了自己脏了的鞋子,心痛地想,这还能刷出来原本的样子吗?刚痛了没一会,面前就传来了一声鸣笛,王叔开着养母那辆黑色的大众辉腾缓缓停在她面前的马路边。
右转向灯闪烁了几下又熄灭,虞以善坐了进去。白鞋消失在黑色的车门前,也消失在夜色下的雨幕之中,虞以善看着路灯划过眼前,光影明明灭灭,她才恍然,似乎不必再为了一双鞋子而担忧了,因为即使没了这一双,还有十双百双在等着她,直到这一刻,虞以善才真正意识到,过去的那些黑暗,真的离她而去了。迎接她的是数不尽的洁白与明亮的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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