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i
“阿玛莱达大公爵?”
威廉坐在书桌后双手交叠,他的目光垂落在桌面上,深绿色的眼眸映着烛火微弱的跳动。晨雾依旧笼罩窗外,远处钟声回响,像一条不紧不慢的线,贯穿了这片沉寂。
书桌前,拉克兰与莱温并肩而立。拉克兰的手轻搭在腰侧,姿态端正。莱温站得稍微靠后,目光微微低垂,保持着一贯的克制与沉稳。
“是的,阿玛莱达大公爵。”拉克兰语调平稳地重复了一遍,仿佛只是在简单转述:“——这是他自报的名字。”
威廉眉梢微微一挑,原本略带紧蹙的神色倏然松开。他靠向椅背,唇角扬起一丝笑意,笑声短促而低哑,带着几分轻佻的调侃:“阿玛莱达大公爵?看来我们这儿迎来了一位贵客。”
拉克兰的神色未变,声音平缓而有条理:“那天晚上,我经过运河桥,正巧遇见巡逻队追捕可疑分子,便加入了追捕。但最后还是让他们逃走了。”他顿了一下,声音微微放缓,带着深思:“他们对地形极为熟悉,撤离的很迅速。而且我怀疑——”
威廉的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声音均匀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像是无形中的催促。
“城里有人接应,而且身居要职。”拉克兰继续说道,“从现场的痕迹来看,有大体积的物件被转移,尽管过程十分隐秘,但仍能找到些许搬运的迹象。”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是这么多东西,要是没有内应,根本不可能顺利出现在城里。”
威廉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的目光低垂,停留在桌面的某个地方。窗外传来的钟声渐渐停止,整个书房显得格外安静。
拉克兰肩膀微微一松,声音低缓而清晰:“两个月后的光辉日庆典,是举国瞩目的时刻。如果忽视这件事,或许会在最不该出错的地方埋下隐患。”他略微停顿,语气愈发郑重:“——国王卫队熟悉首都地形和情况,由我们主导调查,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城市安全。”
他说完后,屋内重新归于一片静默,威廉的眼睛缓缓抬起,那抹绿色平静如常,但似乎有些东西在深处隐隐波动。他静静地坐在书桌后,手中的笔在指尖不停转动。没有立刻回应拉克兰,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转向站在旁边的莱温:“那么,贝尔图中校,您的调查进展如何?”
莱温站得笔直,声音冷静简洁:“调查确认了晶粉走私的存在。”他略微停顿,继续道:“货物经城外小径运入,再通过地下网络分散入城区。他们绕开所有关卡,显然掌握了完整的路线与分工。”
威廉将手中的笔搁下,目光微微掠过莱温的侧脸:“看来,问题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复杂。”他靠回椅背,目光再次落回桌上的地图,指尖在地图上轻轻敲着,似乎在思索。
拉克兰微微上前一步,语调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正因为如此,这件事必须由国王卫队主导。庆典将至,我们有责任确保万无一失。更何况,他们的行动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案件的范畴。”
威廉没有立刻回应。他沉默片刻交叠双手,目光随着烛光的跳跃微微晃动。然后他摇了摇头,语气格外平静:“卫队已经有足够的事务需要应对,尤其是庆典的安保安排。此事就交给贝尔图中校吧。”
拉克兰没有退让,他微微抬起下巴,语调依旧温和,但透着不容忽视的坚持:“贝尔图中校的手段无疑是高效的。不过,和平时期,或许我们需要更符合常规的方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后果。”
莱温沉默的站在一旁,眼中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拉克兰的话跟他毫无关系。书房里的气氛微妙地僵滞了一瞬。威廉的手指停下敲击,目光从两人之间扫过。
“先生们,”威廉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低缓,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分量:“我想诸位是时候学会如何配合了。”他没有等拉克兰回应,径直继续道:“不如您和贝尔图中校共同负责这件事,一起进行调查。”
拉克兰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的目光落在威廉身上,最终选择了沉默。
“是,陛下。”他的声音干脆,却少了几分从容。
“很好。”威廉的声音低而平稳,他的目光回落到桌上的文案,手指轻轻翻过一页,动作从容,仿佛已经做出了总结。然而拉克兰却并未如预期般退下。他的身形微微一动,调整了一下站姿,靴底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轻不可闻的声响。
“……另外,”拉克兰的语调微微放缓,显得谨慎而克制:“关于哈德里安伯爵的安全问题。”
他的目光掠过书桌上的地图与卷宗,在威廉的注视下稍作停顿,像是在权衡措辞:“陛下,我认为这件事,或许不应交由贝尔图中校负责。”
话音落下,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烛火跃动,映在拉克兰的侧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的视线移向莱温,目光平静,既无敌意也无退让,却透着某种不容忽视的锋芒:“伯爵阁下曾经的立场确实存疑,但如今他已归顺王室。而且,他是一位有荣誉的人,曾为阿尔瑟战斗过,他应当得到应有的尊重。”
莱温站在一旁,目光微垂,未作任何动作。威廉抬起头,深绿色的眼眸在烛火的明灭中微微闪动。他靠向椅背,修长的手指轻撑着下颌,目光在两人之间漫不经心地扫过。
停顿了半晌,威廉终于开口,声音缓慢而沉稳:“ 哈德里安伯爵的荣誉无需质疑,我相信贝尔图中校对此亦是同样的看法。”
他的语调带着笃定,而后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项安排并没有任何偏见,只是一些恰当的……措施。”
话已至此,拉克兰没有再多言,他微微低下头,向威廉行礼:“明白了,陛下。”
“很好。”威廉淡淡说道,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拉克兰站直身子,右手放在胸前向威廉敬了一个军礼,随后转身离去。门在他身后轻轻闭合,书房内的气氛却没有完全松弛下来。
威廉的视线落在莱温身上。他挑起一边眉毛,语调显得格外随意,几乎算是调侃:“先生,您给同僚留下的是什么印象?”
莱温目光未动,声音沉稳无波:“这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
威廉低低笑了一声,珐琅材质的笔杆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灵巧的转动着,笔尖在灯光下反射出细微的冷光。书房内一时无声,只有烛火跳跃的轻响偶尔划破空气。
莱温打破了沉默:“您确定需要维纳德上校介入这项调查吗?”
威廉没有立刻回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像是在思考。随后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意却没有触及眼底。
“他的介入是必要的。”威廉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语调不疾不徐:“我们都需要一些平衡,不是吗?”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话里隐含着一丝笑意:“而且,如果让他们把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反而会引起怀疑。”
莱温稍稍垂下眼帘,微微颔首:“是,陛下。”
威廉向后靠进椅背,他手中的笔转了两圈,又无声地放回桌上。绿色的眼眸掠过窗外微亮的晨色,停顿片刻,低声开口:“莱温,有件事我想知道。”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另一侧,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声音节奏分明,却带着隐隐的不耐,像是要把积压在心底的情绪打散。他抬眼看向莱温,语气依旧平和,不紧不慢,却藏着细微的压迫感:“为什么多恩医生会去哈德里安伯爵那里?”
莱温站得笔直,神情如常,仿佛没有被威廉的目光撼动。他语调平稳:“当晚伯爵意外反噬发作,多恩医生刚好路过。”
“——意外?刚好?”威廉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间浮现出一丝凉意。他漫不经心的翻过左手,目光微垂,看向小指上戴着的刻了纹章和铭言的家徽戒指,嘴角的弧度像是在嘲弄,又像是在自嘲:“ ——Providentia regit(天意主宰),嗯?”
“多恩医生跟您提过吗?”莱温语调平稳,却透出些试探。
威廉的目光从窗外拉回,落在桌面上,他轻笑了一声,声音短促却透着压抑,随即坐回椅子靠向椅背,语气变得轻快而尖刻:“——他提过么?他说查对病历档案是护士长的工作——”他的话音拉长,语调稍稍上扬:“——多么高雅的方式,提醒一个国王少管闲事。”
莱温依旧沉默,没有试图回应。他知道,威廉此刻不需要回应。
威廉的手肘撑在桌沿,修长的指节穿过自己的头发,用力揉了揉,动作间透着几分明显的烦躁。他低垂着头,目光锁在桌面上,忽然轻踢了一下脚边的地毯。那动作没有用力,却像是蓄了一股无法出口的情绪,正对着某个不可见的目标宣泄。
他抬起头,目光随意地掠过莱温,语气里多了几分别扭,甚至带着一点明显的孩子气:“随便吧,反正我又管不了他。”
片刻后,威廉的目光从桌面上收回,他的神情逐渐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眉宇间的烦躁被压了回去。他垂眸片刻,声音变得沉稳且低缓:“关于哈德里安伯爵,他的情况怎么样?”
莱温语气冷静:“伯爵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虽然有些小波动,但都在控制范围内。”
威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侧过头看向莱温,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讥讽:“他肯定不喜欢您去给他调节魔力。”
“是的。”莱温毫无表情地回答,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实。
威廉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多少笑意。他从桌上拿起一支笔随意地转动着:“——那也没办法,又不能让他死在这里。他自己说的不需要医生,您又不是医生。”他停顿了一瞬,抬起眼眸,目光复杂:“我可以尊重他的自我选择,但自我毁灭不是选择。”
空气短暂地安静下来,威廉将笔搁在桌面上,将话题收拢到一个新的方向:“那么他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莱温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稳:“伯爵阁下曾收到过一封密信。”
威廉轻轻挑眉,指尖重新敲击桌面,节奏慢了几分,语气淡然却透着几分了然于心的意味:“他们已经找过他了?动作倒是挺快。”
莱温站得笔直,不疾不徐地补充道:“伯爵对此目前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倾向。”
“是吗?”威廉将手边的笔放回笔架,他的目光微微上移,落在书架上方的某一处,像是在思索,又似乎不过是淡淡一瞥:“再等等,他们不会轻易放弃。”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轻响在空气中回荡。威廉的目光重新落在莱温身上,语气变得轻快:“这种事不能急。就像酿造埃尔德雷恩冰白,葡萄总要留在藤上,等寒霜把它们都冻住才能采摘。”
他微微转动书桌上的笔,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继续道:“对方的底细还未完全显现,等他们走到寒霜覆盖的临界点,那时再动手,才能确保我们榨出的是最纯粹的酒液,而不是无用的残渣。”
莱温微微点头,目光一如既往地平静:“明白。”
“很好。”威廉轻轻颔首,眼神中划过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记住了,冰酒的葡萄在彻底冻结前是不能碰的。耐心些,夜晚和清晨,往往是最冷的时候。”
缓缓靠在椅背上,威廉绿色的眼睛上下扫视着莱温,语气变得低沉:“还有,先生,好好当心点。我不想再听说什么‘刚好’和‘意外’。”
莱温垂首致意,随后向后退了半步,转身离去。
……
莱温离开国王的书房,穿过王宫的长廊步入庭院。晨雾依旧弥漫,将不远处的建筑轮廓笼罩在一层浅淡的朦胧中。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宫殿尖顶,晨光穿透云层,洒在高处的尖塔上,带着冷峻的清晰感。
他收回目光,正准备继续前行时,一道身影自薄雾中浮现。是先他一步离开的拉克兰。
拉克兰步履稳健地穿行在石板路上,靴底踏过湿润的石面,发出的声响在四周的寂静里格外清晰。很快注意到了莱温,他的步伐略微放缓,随即停下,视线沉静地落在对方身上,微微颔首:“贝尔图中校。”
莱温同样站定,干脆利落地回以军礼:“维纳德上校。”
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礼节性的克制下藏着未言的权衡。拉克兰的目光缓缓掠过莱温,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揣摩。他微微眯起眼,语气温和,然而锋锐暗藏:“看来您最近事务繁重,中校。您的效率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莱温神色不动,目光沉稳,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效率是一种必要手段,上校。”
拉克兰微不可察地扬了扬眉,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但眼底平静如水,未曾映出丝毫波澜。他的声音依旧柔和,语气却透着隐约的试探:“效率和结果确实重要,但并非衡量一切的标准。中校,阿尔瑟不仅是一片土地的集合,更是她的灵魂和良知,其中包含荣誉与原则。若为了追求短期目标而忽视这些——”他的语调微顿,声线稍稍压低,隐隐透着警告:“——即便胜利,也不过是沙上筑塔。”
莱温依旧站得笔直,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刹那间,他眼底似乎掠过一丝隐晦的波动,转瞬即逝。他微微抬起下巴,声音依旧平稳理性:“上校,您说得对。荣誉和原则是立身之本,而我们的职责,就是以各自的方式去捍卫它们。”他微微停顿,随后语气不变地补充:“然而,在不同的局势下,手段有所取舍,未必能尽如人意。有时候,确定优先级是无法避免的。”
拉克兰注视着莱温,眼神温和却多了一抹深思。他稍稍点头,声音低而平稳:“优先顺序?您很清楚自己的原则,这很好。不过,中校——”他的语气微顿,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有些选择一旦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莱温的目光依旧冷静,微微颔首:“原则与后果是并存的。我会确保风险在可控范围内。”
拉克兰静静凝视他一瞬,最终收回视线,微微颔首,语调恢复了平稳的克制:“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吧,中校。”
莱温站在原地,静静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晨雾的深处。他没有动作,指尖却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腰间的佩剑。片刻后,他抬头看了一眼庭院渐亮的天色,旋即转身迈步离去,他的身影很快被晨光与雾气交织的光影吞没。
…………
罗维尔的房间静得出奇。晨光从高窗透下,落在书桌上堆积的文献和档案上,纸页的卷边映着一线微光。摊开的文件散着墨香,旁边一册书斜倚着,封面被笔压住。
他伏在桌前,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细而均匀,偶尔敲击桌面的指尖与之交错,打破室内的寂静。他眉头微蹙,目光定在一处,像是在某段文字上停留太久,陷入了深思。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声音极轻,却在这片静谧中分外清晰。紧接着,三声敲门响起,短促而克制,间隔均匀,仿佛经过精密计算。声音过后,门外归于沉寂。罗维尔的笔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眼中闪过片刻迟疑,但很快平复了情绪。
“请进。”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惯有的冷意。
门被推开,莱温站在门口。他的目光迅速扫过房间,掠过桌上堆叠的书页与文件,却未在任何一处停留。他微微欠身,声音与他的神态一样内敛克制:“伯爵阁下。”
罗维尔抬起头,目光与他短暂相触。他站起身,衣摆随着动作轻微晃动,向莱温点头示意:“贝尔图中校。”语调平静而疏离。
罗维尔迈步走向一旁的会客区,随手整理了一下扶手椅的垫子,语气中不带情绪地开口:“请坐吧。”
随后,他在靠近壁炉的一侧落座,微微倾身,目光落回莱温身上,等待对方入座。
“您还在忙。”莱温并未立即坐下,声音低沉而平缓,透着几分试探。他的目光掠过壁炉另一侧的书桌,又迅速收回,像是在小心权衡着言辞。
罗维尔抬眼看了他一瞬,眉间的纹路依然未展,手指轻叩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略显冷淡地开口:“无妨,坐吧。”
莱温微微欠身,在对面的椅子上落座,动作安静利落。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双手自然放在膝上,语气不紧不慢:“您的工作进展如何?”
“还好。”罗维尔的声音依旧冷淡,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他视线掠过莱温,但并未停留太久,仿佛并不打算深谈。
莱温听后微微点头,仿佛对这个简短的回答早有预料。他的目光在桌旁的文件与书籍间扫了一圈,接着问道:“还有什么资料或档案是您需要的?我可以安排。”
罗维尔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扶手,目光微垂,像是在衡量着什么。他稍稍抬眼,语气平稳而克制,透着一丝谨慎的礼貌:“战争部档案库里,是否还有十年前几场对外战争的部署和后勤资料?如果可以,我想将它们与我手上的军队指令信件做一下对比。”
“十年前?”莱温重复了一遍,语气中掠过一丝迟疑。他微微抬眼看向罗维尔,似乎思索着慢慢说:“有些档案仍在保密范围内,不过我可以申请特殊权限。”
“那就麻烦了。”罗维尔点头,语调依旧平静。
“您不必客气。”莱温的声音低而稳,礼貌得恰到好处。他的目光扫过罗维尔,随即转向壁炉旁摇曳的火光。稍稍往前倾身,莱温接着问道:“伯爵阁下,您最近的身体状况如何?”
罗维尔收回视线,与莱温对视的瞬间,眼底掠过一丝隐约的阴翳,转瞬即逝。他眉间轻轻一皱,带着不易察觉的抗拒,随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座椅扶手,动作极轻,似乎是在拖延着回应的时间。他的嗓音低沉,带着几分刻意的冷漠:“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和之前一样。”
莱温轻轻颔首,神色如常,仿佛对这敷衍的答复并不意外。他微微前倾,目光依然沉稳,语气平和中带着几分笃定:“那么,请容我为您稍作调节。”
罗维尔的手顿了一下,指尖几乎轻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视线下垂,眉头微皱,神色间闪过一抹隐忍的不情愿,却最终没有开口拒绝——自从那次反噬发作后,国王下令让莱温定期监控罗维尔的魔力波动。这个任务虽是“命令”,但更像是以关怀之名施加的一种无形压力。罗维尔从未喜欢过这些——也许是因为威廉的安排太过周到,也许是因为执行这个命令的人是莱温。
“开始吧。”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着,沉重得仿佛连光线都无法流动。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洒下,落在地毯上拉出一条浅浅的光影,却在罗维尔坐着的那片阴影前停住,不再向前半分。
罗维尔的手慢慢从沙发扶手上抬起,动作带着一丝迟滞,仿佛某种无形的束缚依旧攫住他。他的指节微微绷紧,青白的颜色透过皮肤浮现,像是与内心某种未被言明的情绪角力。他的手停顿在半空,突兀的空悬着,像一片即将脱离枝头却又犹豫着不肯坠落的枯叶。
莱温目光下垂,神色依旧平静,动作却一如往常般果断而沉稳。他伸出手,握住罗维尔的手腕。指尖触及冰凉肌肤的瞬间,那股微弱却凌乱的魔力流动透过皮肤传递过来。触感中带着一种隐忍的倔强,但莱温的手稳稳扣住,毫无迟疑地将这股魔力引导入自己的掌控。
罗维尔的手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克制住没有抽回,只是僵硬地停留在莱温的手中。他始终没有抬头看向对方,目光垂落在地毯深色的纹路上,仿佛想借此抵御接触带来的侵入感,也试图掩盖某些情绪的涌动。
莱温的手指顺着罗维尔的腕骨缓缓滑动,魔力的波动无声无息地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来。这种接触带着难以言喻的侵入感,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被穿透,直抵罗维尔最深处的魔力中枢。魔力的流动随着莱温的引导逐渐平稳,然而,当触及某个絮乱的源头时,波纹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像隐藏在深处的利刃,锋芒毕露,试图刺穿莱温的探测。
罗维尔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即变得细微而急促。垂下的眼睫微微颤抖,映在光影中像是一片被搅动的湖面。他的指尖微微僵硬,仿佛想要握紧什么,肩膀也在刹那间绷紧。
莱温的动作没有任何停滞,依然稳如流水。他的目光专注而深沉,指尖的力量试探着那道紊乱的波动,像是在探寻通向核心的路径。然而就在他的魔力即将触及最深的源头时,罗维尔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夹杂着无法掩饰的压抑与怒意:“——够了!”
罗维尔猛地抽回手,动作带着隐忍的急切。他终于抬起眼看向莱温,目光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愤怒、抗拒,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屈辱。他的嘴唇紧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空气在两人之间凝滞着,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罗维尔轻轻吸了一口气,迅速压抑下有些失控的情绪,恢复了惯有的冷漠克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稍稍挺直了背脊,移开了低垂的目光:“您的控制能力……确实不同寻常。” 他的声音冷淡中带着刻意的平静,试图掩饰方才的失态:“……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我的魔力 。”
莱温看着他,语气依旧低沉从容:“您的魔力流动是有些与众不同。不过曾经我经常为陛下调节。他的魔力流和您的有些相似,所以更容易上手。”
罗维尔没有接话,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扶手上的纹路,像是在驱散残留在手上的触感。他垂下的眼帘掩住眼底的神色,那种冷漠的表情似乎让一切都回归了常态。
仿佛对弥漫在空气中的冷漠和沉默毫无所动,莱温微微调整坐姿,看似随意地开口:“对了,三个月后的光辉日庆典,您有什么安排吗?”
罗维尔微微抬眉,眼神中隐隐透着些许冷意:“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如果有,也只是作为一个反例。”——光辉日,是阿尔瑟纪念军事胜利与阵亡将士的节日,他显然已经不属于这个被荣耀与牺牲渲染过的宏大叙事。
莱温没有被这句寒意四溢的回复击退,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他,声音柔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伯爵阁下,您的贡献不会被抹去。”
罗维尔的眼神微微一顿,随后移向窗外。他低声说道:“也许吧。”语调平淡得像是随口敷衍,清晨的光线切割着他的侧脸,半隐在明暗交错之间,显得更加疏离。空气重新沉静下来,阳光越过高窗,斜斜洒在屋里的地毯与沙发上,勾勒出清晰的光影。
片刻后,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却透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意味:“今年的庆典,会很隆重吗?”
莱温的目光轻轻一动。他略微沉吟了一瞬,答道:“是的。这是战争结束后的第一次光辉日,陛下希望借此机会振奋人心。”
罗维尔眼睑低垂,他的声音极轻,几乎融进房间的寂静之中,却透着让人难以忽视的意味:“这样大的庆典人会很多吧。卫队大概会很忙。”
莱温微微点头:“确实。我们已经在做准备,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又像是某种隐约的试探。两人各自守着自己的边界,却在不经意间掀起了些微的涟漪。
罗维尔依旧坐着未动,他的目光轻轻偏转,落在莱温身上。他停顿了一瞬,语调平静,却隐约带着疏离的意味:“那么,听起来,贝尔图中校还有很多事要忙。”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这是一句明显的送客辞,莱温却没有立刻起身。他低垂视线,注视着膝上的双手片刻,才缓缓站起来,朝罗维尔微微欠身:“伯爵阁下,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罗维尔没有回答,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了叩,随即也站起身,沉默的将莱温送到门口。莱温冲他微微欠身,随即推门离去。门轻轻合上的瞬间,会客厅里的安静被无限放大,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
罗维尔在门口停顿片刻,随即转身走向窗边。晨光透过薄薄的雾霭洒落在庭院,模糊的光影在他脚下拉长又散开。他站在那里,目光穿过玻璃,看着窗外渐渐浓重的雾气。莱温的身影隐约可见,逐渐模糊在远方,最终融入晨雾深处。他的视线随之低垂,落在窗框上。木质的纹理蜿蜒而延展,时而顺滑,时而起伏,犹如一道道深浅交织的小径。那些纹理相互追逐,却又在某些转折处突兀地中断,像错综的迷宫,又像无解的思绪,虽然清晰,却让人难以看清方向。
房间内依旧安静,只有风穿过庭院枝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微弱却清晰。他站在那里片刻,目光停留在不知名的地方,随后缓缓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回沙发,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整个人隐没在思绪的深处,仿佛刚才那一丝情绪的波动从未存在过,只是风吹过枝叶间的一场无声回响。
—(如果没有当国王就会回老家种葡萄的)威廉的阿尔瑟各地特色酒水小帖士 —
埃尔德雷恩冰白(Eldrenne Glacé Blanc)
产地:北部边境城市埃尔德雷恩的森林边缘
风土:寒冷气候,夏季短暂但白昼较长。土壤多为砂质黏土和石灰岩,矿物质含量高,弱碱性
葡萄品种:Riesling,Gewürztraminer,Pinot Gris
风味:以冰葡萄酿成,甜如蜂蜜,带有热带水果和杏仁的浓郁香气
特点:因独特的酿造方式而产量稀少,常作为北方贵族馈赠的珍品
阿玛莱达红(Amaleda Rouge)
产地:南部山地的阿玛利达山谷和周边丘陵。
风土:气候温暖,水源丰富,阳光充足,土壤多为石灰岩和砂质黏土,排水性好
葡萄品种:Tannat为主,有时混进少量Axeria和Axeria Handia使口味更柔和
风味:酒体饱满,带有黑莓、樱桃和可可的风味,单宁丰富,适合陈酿
特点:手工酿造为主,酒体复杂有深度,家族传统的酿酒工艺使这种酒的风味变化极丰富
又是努力的让主线谈感情的一章。这个故事本质上真的是一切为甜宠服务的爱情文
设定里中校的魔力比较独特,所以曾经是威廉的变压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王宫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