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正一脸麻木的听着红袖唠叨。
“之前几次都没有看真切,今日一看,当真好像天仙下凡一样。”红袖压低声音,却仍忍不住兴奋:“感觉跟他一比,那些男子就只是男子罢了,而他像天人。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凌青翻了个身,有些不耐烦道:“再好看也会吃饭出恭,有什么稀奇的。”
“哎呀,你这就不懂了!”红袖急忙解释,"他可不止好看呢,他叫逄楚之,陆府上下没有不认识他的!”
逄楚之?
这个姓氏………
凌青心内一动:“不会是……那个逄家吧。”
“就是那个逄家!当今京城第一大族!”红袖声音更低了些,却难掩激动,“他姑姑是当今太后娘娘,父亲是领侍卫内大臣,母亲虽早逝,但却是清河崔氏的嫡女。你说,这出身贵不贵?”
红袖以为自己说了,凌青会和她一样激动,却没注意到凌青脸色凝重。
“不光出身好,”红袖继续絮叨,“武艺文采也是数一数二,真真是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
凌青不知道自己内心为何忽然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很快她意识到那是嫉妒。
嫉妒如毒蛇一般噬咬着她的心。
她天生低微,出生在那样重男轻女的家庭,还被冠上“天生孤煞”的名号,活得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赌了一把,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归宿,以为能安安稳稳一生,却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就连现在,她要报仇都只能变卖家产,跻身入府,从丫鬟开始,一步步想破脑子往上爬。
而逄楚之这样的人,生来就是众星捧月,有最尊贵的出身,最出众的容貌。他只要稍微平易近人一点,温柔一点,就会有无数人夸赞。
若她有这样的身份,帮父亲报仇并找到姐姐将会多么容易。不,若她这么尊贵,她的父亲和姐姐根本就不会出事。
任她万般聪明,万般努力,只要身份低微,稍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被拉出去打死,她凭什么活得这么艰难!
凌青的指甲不由狠狠陷进掌心。
红袖还在说着:“他性子很好的,平日见了我们这些下人,还会一起说说笑笑,一点架子都没有,而且他很是单纯天真的。”
单纯,天真?
这两个词有哪一个和逄楚之沾上一点关系的。
就冲他今日临走时与自己说的那句话,就能看出他心机颇深,好像一切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一样。
凌青内心不屑,不过是惯会装模作样罢了,装也不装的大方一点,一个大男人整天撒娇撒痴的,真是恶心。
这些官宦子弟,最擅长的就是用温柔的假面具糊弄世人,偏这些小丫鬟还都吃他那一套。
凌青表面仍然平静如水,内心早已激愤无比,要不是马上就要熄了烛火,她能坐起来洋洋洒洒写篇长赋抒发心情。
但是平静下来,她又心想:“算了,他到底也没做错什么。我何必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阴暗、狭窄,在背后揣测别人。反正也不会再和他见第三次面了。”
她翻身面壁,强迫自己入睡。
——-
可惜,第三次面来的很快很快,快的出乎意料。
本来第二日,凌青的心情是挺好的。
这是她当上茶药间管事的第一天,虽说只是个二等丫鬟,但也是个小管事了,手中有那么点点权力了。
可惜碧桃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有太多纰漏,她要一个个查明整治,实在是个大功夫。
凌青核对了一天库房账目,忙得焦头烂额,但很充实。现如今不仅要管药,还要管茶,再加上这陆府的规矩多如牛毛,光是茶叶就分了十几种,每样的用途、数量都要记得清清楚楚。
“呼。”她放下账本,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决定出去透透气。
刚到一个寂静无人的廊道里,想歇歇时,她撞上一个人。
“姐姐?”
那道噩梦般的声音让凌青又一次僵住。抬头一看,正是逄楚之那张完美无缺的脸。
冤家路窄什么意思,她现在真是体会的透透的。
“奴婢见过逄公子。”她自认倒霉,拉开距离,老老实实行礼。
“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啊。”他轻笑道。
“奴婢之前有眼不识泰山,请逄公子恕罪。”
逄楚之却忽然上前两步,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你是不是在怪我啊?”
凌青蹙眉:“何意?”
“昨日的事。”逄楚之垂下眼眸,神色有些委屈,“你被那个丫鬟陷害时,我..….我没有帮你说话。其实我明知你是冤枉的,我只需要出来说一句,我看到那丫鬟埋药了,你自然就清白了。”
凌青无言。
她本就没指望他出来说什么,只是希望他能安静闭嘴。谁知他昨日不仅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还恨不得落井下石,属实有点可恨。
“言重了,”凌青面无表情地敷衍,“奴婢一个丫鬟,怎敢劳烦您费心。”
逄楚之却更加委屈了,那双桃花眼中竟真的蓄起了水光,那叫一个潋滟生光:“可我心里过意不去。我想帮你,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帮...我平日了就有些不会说话,昨天想帮你还帮了倒忙...…”
他咬着唇,一副为难的模样,“我也不好直接插手陆府的家事,所以.…..”
凌青看着他这副模样,毫无动容,只想吐。
她平生最恨别人把她当傻子。
昨日他那副看好戏的表情她看得清清楚楚,现在却在这里装什么善良无辜。况且,他一位世家公子低下头来与她一个小小丫鬟低声下气的道歉,他真的是诚心诚意的么?
不,他就是在糊弄她。他表面温柔,心理上还是在以身份逼迫。用这种看似温和的姿态,让她产生荣幸和愧疚感,从而觉得他昨天不过是无心之失,原谅他,甚至对他产生好感。
就这算计,还“天真单纯”呢。
“公子这话说得,奴婢实在是受宠若惊。”凌青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昨日奴婢被陷害,您在一旁观赏,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奴婢一个下人,能有幸为您提供乐子,应该感激才是。”
逄楚之预想到的场面没有出现,他似乎有些愣住,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公子不必道歉,”凌青继续用那种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说道,“奴婢深知自己的身份。一个丫鬟被训斥,是理所应当的,又怎么敢奢望贵客相救?至于公子昨日的神情,奴婢也很能理解——好戏难得一见,公子看得专注些,也是人之常情。”
她顿了顿,继续说:“更何况,公子能屈尊降贵地观看奴婢的丑态,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奴婢不过是个下人,能有什么资格要求公子的同情呢?”
逄楚之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凌青知道他什么心情,他一定今日来之前就预料好了自己会是什么反应吧,他以为自己会欣喜、感动、感激、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估计他经常这样关怀下人,从来没失过手。
她虽不知他是有这种被人迷恋的怪癖,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反正碰上她,算他倒霉。
“奴婢想,公子今日能亲自过来,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这份体贴入微的关怀,奴婢铭记在心。只是奴婢愚钝,实在不明白公子为何要为这种寻常事道歉。难道公子认为,奴婢这样的下人,也配得上公子的歉意?”
逄楚之张了张嘴,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夸他、为他开脱,可听起来却比最恶毒的讽刺还要扎心。最要命的是,她说得句句在理,连发火的借口都找不到。
“奴婢说错了吗?”
逄楚之看着她那张平静的脸,忽然笑了。
还是跟之前一样的笑容,但似乎透着点……火气。
“没错,”他那完美无缺的面具似乎裂开了一点,竟然说话有点咬牙的感觉:“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凌青内心终于愉悦了一点,她知道这人急眼了。
天之骄子的魅力被蔑视,能不急吗。
她可不怕这人能做出什么,他再怎么牛逼哄哄,在陆府也是个外人,他但凡插手,那就得被说僭越。
逄楚之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但很快脸上又重新浮现那明艳的笑容:“你知道,那晚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凌青没想到话题转移这么快,有些怔。
“我在想………”他轻声道:“谁家的小姐穿着丫鬟衣服跑出来了,还蹲着哼哧哼哧挖土,看着怪好玩。”
凌青眸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装可怜道歉的路线走不通,改走含情脉脉路线了。
“您真会说笑。”她面无表情:“奴婢生来就是下人,哪有什么小姐气质,您怕是看走眼了。”
说完,她已不想再和他纠缠,福了福身:“奴婢还要回去给小姐煎药,先行告退了。”
逄楚之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神中变得有些阴沉。
待凌青离开后,逄楚之的手下来接他回府。
逄楚之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应了一声,迈步往外走。
走了几步,他突然开口:“听风。”
“属下在。”
逄楚之声音带着抱怨:“我今天被一个小丫头蔑视了,我第一次被人怼的没法还嘴。”
听风不敢置信:“能有人的嘴皮子比过您利落?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她倒还不是个咋咋唬唬的人,反而冷冰冰的,像个石头一样闷,但是怼人的功夫可厉害了。”
听风有些困惑地看向逄楚之,却见他脸上虽然抱怨委屈,眼神却满含兴味。
“这样聪明的人………可惜了。”逄楚之语气轻柔,眼神却愈发病态的兴奋:“我倒要看看多长时间,才能将这锋芒……慢慢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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