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明明是大早上,那人不是说除煞都是在子时?现在还是大白天,罗小眼怎么不在他应该在的地方呢?
饶岫玉心中不安的情绪不断飞涨,他用最快的速度奔向供堂。
这个叫行愿村的渔村不怎么大,也不怎么富庶,但是这个供奉神明的供堂倒很是华贵,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屋顶用的都是直反天光的黄铜瓦,照得路过的鸟都要绕道走,可是一泡鸟屎都不敢施舍。
奇怪的是,供堂外面大院的大门是没有的,只有空荡荡地亮敞开的一进门框,以及左右两只黑漆漆的石狮子,石狮子面容温和中带着一丝诡异,本应该衔着石球的大嘴紧紧地闭着,像是三缄其口的“守密者”。
饶岫玉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还是直接从正门跨进去了。
偌大一个供堂,竟然一个僧人道士都没有,大院里的树都是灰头土脸的,没有一片树叶挂在树杈上,枯枝烂叶在地上堆成一大片,毫无章法地散在砖瓦上,被风随便吹过,像是从来没人扫洒过。
饶岫玉万万没想到,这个听人说起来的貌似经常有做法事的供堂,竟然荒凉如此。
饶岫玉忍不住问道:“......这有人吗?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想先进正堂看看这供堂主要拜的哪位神仙老祖呢,訇然,一个人砸开正堂的门板,冲了出来。
眼睛长在脸前也是白瞎,这人非常精准地扑倒了饶岫玉身上,刚恢复的差不多的饶岫玉本来就虚,还跑了那么远的路,被他一撞,差点没再死一次。
饶岫玉瞄准了一棵树接住自己:“哎呦我又死啦!”
那人也是不客气,大螃蟹一样,敞开两条膀子,就紧紧钳住了饶岫玉的腰。
也跟着嚎:“救命啊!!!!”
饶岫玉也丝毫不甘落后:“先救我啊!!!我老腰要被你勒断了!!!”
“啊啊啊啊啊啊!!!!”
“呃呃呃呃呃啊啊啊啊啊啊呃呃呃!!!!”
两个人有病一样脸对脸嚎了一会儿,那人才清醒过来,眨巴眨巴一双下垂眼皮的眊眼,道:“是你!”
“嗯呢!是我!”饶岫玉笑笑,挣了挣,道:“村长大人,几时不见你突然变得好亲热啊。”
老村长这才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额头。
老村长:“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小朱说,你是叫燕子是吧。”
饶岫玉抱起手:“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哈哈,我来这里看看你们的惨样儿呗。”
这老东西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开始的嚣张气焰,竟然荡然无存。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饶岫玉的话,老东西又用他那双昏黄的眊眼盘算了一遍饶岫玉,突然握住了饶岫玉的手。
“干什么?!”饶岫玉一惊。
老东西悲悲戚戚起来,抽着泪花子道:“燕先生,你救救行愿村的百姓吧!”
这态度反转得未免太过于突然,也太过于煽情,饶岫玉飞快地眨眨眼睛,扯扯嘴角:“我?你说我吗?请问我是谁啊,值得您对我这么屈尊降贵的?”
老村长真就挤下来了几滴晶莹的猫尿来,挂在皱皱巴巴地脸颊上,还挺对称,看起来有些滑稽。
老村长:“燕先生,是我之前唐突了,没有好好招待你,还说了不好听的话,燕先生,如今只有你能救行愿村了,燕先生啊!!!”
“好了好了,快别叫唤了!”饶岫玉听不得太过于煽情的话,他会被瘆死的。
饶岫玉:“到底是什么东西把你吓得这么隆重?”
“是尸巫啊!”老东西说了一半,害怕似的,朝后正堂瞥了几眼,还是有点顾虑,推着饶岫玉到一棵秃头树后面,掩耳盗铃地藏着,低声下气地道:“啊啊,真是太可怕了。”
饶岫玉:“我记得,你们不是很尊敬这位……尸巫的?他能帮你们驱邪避祟,怎么又开始可怕起了?”
老东西睁大了眼睛:“什么他啊,那可是他们!来我们这里的尸巫,从来不是一个人,那可是一群人,一个组织,一个团体,每过一段时间,和我们接触的尸巫都会换一个芯子。”
饶岫玉:“芯子?”
老东西:“是啊!他们裹的严严实实的,从外表上看,根本没什么不同,但是他们里面的人毕竟个子不一样,我们再愚昧,到底还是能看出来高矮胖瘦的!”
饶岫玉心中一哂,这老东西还知道什么叫“愚昧”,真是不容易。
老东西越说越激动,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真的是信他们能驱邪避祟的……我真的是信他们的……”
老东西:“我在这个村子里有六十七年了,当这个村子的村长也有快四十年了,比当今圣上当值的日子都长,可遇上那些怪东西,也就是一场觉的事……”
饶岫玉:“哪一场觉?”
老东西和饶岫玉对视:“石像传到这里的时候。”
饶岫玉:“传到?”
老东西:“是啊,行愿村毕竟是个小地方,朝廷不会专门发一个石像过来,这东西是每个县一个,县下面的更小的区划每年十一月的时候都要每三天轮一个,行愿村每年都是被轮到的最后一个地方,等十一月过去了,石像最后就在我们这里了,我们负责把它安置好,来年再送到第一个区划,接着往下轮。”
饶岫玉心道,那我可真是祸害遗千年,死了被人凿成石像都能这么为祸人间。
老东西:“一切都是那个石像带来的!那些害人命的怪东西是!那些神鬼难分的尸巫也是!如今,如今!”
饶岫玉看见这老东西的嘴在疯狂地颤动,像两面猛拍一百下,又突然定住仍在嗡嗡发颤的铜镲。
老东西:“如今那石像竟然……啊啊……我真是年纪大了,我真是该死了……竟然让我遇到了这种事……活了这么久竟然活出了这样的世道……”
“燕先生!你快随我来看看吧!”老东西从撞飞饶岫玉开始,语速就很快,简直不像一个快七十岁花甲的老爷子。
饶岫玉跟着他进了正堂。
一进来,就是一股冲天的甜腻味儿。
饶岫玉熟悉这个味道,这是那艳粉色的血液的味道。他本来鼻子就比狗好使,这味道在他这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饶岫玉被熏得鼻子痒痒,他抬手搓了一把鼻梁。
正堂正中摆着一座顶到天花板高的神像,左右两边也各是两排小几号的胁侍神像,每一个神像都是五颜六色的铸造,算的上是流光溢彩,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饶岫玉指了指正中那个神像问:“哎,老爷子,这神像的脸上怎么都蒙着红布啊?”
“哎呦!”饶岫玉这一指,可给老爷子吓了一跳,老爷子忙压下他的那只手,低声下气到:“燕先生啊!不能指啊!”
老爷子紧紧握住了饶岫玉的手好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再作妖后,才分开。
“哦。”饶岫玉被掐得手疼。两只手揣进怀里,搓了搓。
“来这边,不要看他们了。”老爷子拉着他进了正堂的左边的一个偏门。
进了偏门那股甜腻的味道更是严重了。
饶岫玉轻轻遮掩住鼻子,左右看了下,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有一些摞起来的小神龛,摆在一个类似桌子的台面上,每一座小神龛里都点着红烛或莲花灯,同样的,每一个神龛里的小神仙都被蒙着面部,用小一些的红色方布。
这一面大小神龛的是分开左右两部分摆开的,中间则单独摆了一张正方高脚的桌子,上面摆着插供香的两耳铜炉。
高脚桌靠着的那边墙,也挂了一副长长的红色的挂轴,挂轴上用金线缝了一串连笔字。
饶岫玉看不出什么名堂,问:“这是什么地方?”
老爷子眼神不太清明,只得凑近了,拿手比着,挨个打量起了每尊小神像,上下左右看了差不多全部过一遍。
最后,老爷子在一个位置靠下的小神龛前停了下来。
老爷子伸出他那两只枯木一样的老手,颤颤巍巍地扶住了神龛里的小神像,拖住神像莲台一样的底座,轻轻一转。
诡异的是,他明明转动的是小神像腿下的莲台,小神像的整个身子却都跟着莲台,同时朝一个方向转动起来。
除了,小神像被红布蒙住的脑袋。
就看见小神像脸盘下,那双掐法印的手,逐渐被平坦的后背代替。
接着,就听见某个地方咔咔咔咔发出声响来。
饶岫玉正找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老爷子叫他:“帮我抬一把桌子。”
饶岫玉:“哦,好的,哪儿?”
原来是摆供香的那张。
桌子只有几个巴掌大,摆在桌面上的铜炉更是不大,桌子和炉子两个加起来却重若千钧,两人足实花了不少力气才把挪出来。
老爷子掀开那条长长的挂轴。
挂轴后面,竟然有一道幽深黑陷的窄缝儿,正是刚才方才那咔咔咔咔咔的声响拉开的那一条,宽度很窄,只一个人侧过身子,勉强能过去。
“走。”老爷子道,率先挤了过去。
老爷子看起来有些龟腰,但是挤过这道窄缝却丝毫不费力气。
饶岫玉紧随其后。
老爷子:“不需要把石像摆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会把石像放在这里面,等到来年又好到十月的时候,提前运到下一个区划去。”
饶岫玉拍拍身上的灰,道:“石像在这里?这条缝进人都麻烦,石像是怎么弄进来的?”
老爷子:“当然是有另外的门暗门可以进,那个暗门只有很少的人能进来,门钥匙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饶岫玉:“哦,那就是说,知道开启这道缝儿的人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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