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舟离最好的朋友死了。
那个叫做郝舒的十七岁女孩,被人杀死在冬天来临之前。
入冬后,这座偏南的城市总是阴雨连绵,四处都弥漫着一种被水泡发的肿胀感,显得虚浮而扭曲。舅舅一家的心情似乎也因此而变得阴郁,这个她寄居的家里总是散发着低气压,她即使很小心很小心,独自蜷缩在角落里活着,也总是免不了挨打挨骂。
今天,她又被表弟故意关在了门外,无处可去。
她把头上的线帽往下扯了扯,尽可能地遮住她的白发,头也埋得很低,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夜色掩映下,一不留神,她一脚踩进了一个水坑里,雪地靴瞬间被浸湿,刺骨的凉意像一把锋利的剑,将她从脚底到头顶贯穿。
她狼狈地甩了甩湿透的鞋子,合拢双手,往手掌里呵了一口气,埋头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就到了她熟悉的建筑面前。
这栋陈旧的小屋已空无一人。
郝舒死后,她的家人迅速搬离了这里。
舟离推了推门,不出意料地上了锁,她并不泄气,熟门熟路地转到屋子侧面,爬上旁边的一棵树,借着延伸的树枝,轻巧地翻进了二楼的露台。
露台的窗户也是关着的,她用力敲了三下,窗户“哗”的一声开了。
这是郝舒特意给她留的“门”。
她从窗户钻进房间里,入目是一片狼藉。
这是郝舒的房间。曾经干净整洁的房间像是被洗劫了一般,松软的小床只余几块木板,地板上被丢弃的衣物杂乱地堆着,郝舒的课本和曾经爱读的小说七零八落地倒在桌面上,她最珍爱的小熊玩偶垃圾一样倒栽在垃圾桶里——看得出这家人离去时是多么匆忙。
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像今天一样被赶出家门的时候,舟离都是这样翻进郝舒的房间的。这间被遗弃的废屋,曾充当过她很长时间的避风港。
她环顾一周,房间的墙上还贴着郝舒从小到大的奖状,窗边的书桌上摆着她们两个以前一起拍的大头贴,两个小小的女孩头靠在一起,像两只互相依偎取暖的小狗。
她的容貌怪异,年纪小的时候时常吓哭同学,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只有郝舒,走过来牵她的手,对她说“你好酷哦”。
她和郝舒曾相拥在这间房间的小床上,讲自己失去父母、寄人篱下的生活,讲郝舒父母偏爱姐姐、被忽视的苦楚,讲她们小小的梦想,讲她们对未来的期许——那时候,她没有想到,郝舒会没有未来。
舟离把小熊从垃圾桶里刨了出来,紧紧抱进怀里。她的心中一片干涸,生不出半点怒意,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分外想念郝舒。
站在这间被遗弃的房间里,她看着两人的照片沉默了良久。屋外有疏淡的光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在这片人造的废墟上感受到一种空无和荒凉。
她终于有实感地意识到,她失去了郝舒,失去了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人。
舟离忽然间觉得很委屈。
世上有那么多的爱,却没有人愿意分给她们一星半点。
*
惨白的月光照进屋子,舟离冷得打了一个哆嗦。
房间里已不复之前的惨状,郝舒被丢弃的衣服被她整齐地叠好放进了衣柜里,弄乱的桌子也恢复了整洁。
整理完房间后她觉得有些疲累,于是蜷缩在只剩床板的床上小憩。
房间里没有开灯——水电都已经停了,好在外面街上有一盏路灯,把房间照得还算明亮。
万籁俱寂的夜,这间空房子显出几分恐怖的意味来,一点小小的声响都被放得很大。
舟离的肚子发出几声叽咕的声响,今天连晚饭都没吃就被赶了出来,她这才察觉到饿意。就在她想从随身带着的背包里去翻找面包填肚子时,楼下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笃笃笃,竟是脚步声。
她的呼吸一滞,一颗心狂跳了起来。
会是谁?
郝舒的家人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这里,不太可能在这个时间点重新回来。难道是小偷?可这样老旧的民房,又是死过人的凶屋,谁会来偷东西?
难道——
舟离想到一种可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她快速起身,拎起自己的包,小心翼翼地拉开了衣柜的门,控制着不发出任何声音,利落地钻了进去。
笃笃笃,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停在了郝舒房间的门口。
舟离一手按住剧烈跳动的胸口,一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口鼻,抑制着自己越来越粗的呼吸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舟离感觉到一道迫人的视线在房间内逡巡,随后,那脚步声更近了。
那人走了进来。
她曾在悬疑小说里看到过,有些凶手为了满足病态的心理癖好,会回到自己的作案现场巡视。
郝舒被杀死在这间屋前,而杀死郝舒的凶手至今仍然在逃——
会是杀害郝舒的凶手回来巡礼吗?
舟离抬起的手臂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窒息感令她觉得有几分眩晕。
那脚步声在屋内响起,随后又停下。像卡顿的碟带,听得让人焦急,又像悬起的铡刀,带给她不知何时落下的惊惧。
倏地,她感觉到有一道浅淡的影子罩在衣柜上。
她听见胸口咚咚的心跳声,她厌恶极了这种等待审判的感觉。
下一秒,她蓦地抬起眼,从衣柜的缝隙中往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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