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睫羽微动,又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沈卿是不是喝太多了?嘴里酒味儿挺大。”
沈长风又跟着挪近一步,后面角落的全德看着这两人一个不动声色地避,一个存心有意地靠近,摇摇头,直咋舌。
“噢?陛下怎么知道我喝多了?陛下你在偷偷观察我?还是说,陛下怕我喝醉了?”
萧安微笑目视前方:“朕从不饮酒,你熏着朕了。”
“啊啊?”沈长风赶紧捂住嘴巴,然后飞速从身上抽出一方浅色帕子,快速地给自己下半张脸缠上,然后又靠近了几分:“这样呢?还熏吗?”
萧安瞧了他一眼:“沈卿真是让朕眼前一亮。”
沈长风心里开心,想到了昨天挨的板子,遂又问:“陛下,你不让锦衣卫下重手,是不是心疼我呀?”
萧安又瞧了他一眼,真的是很想抬手扇他几巴掌,给他扇醒。
他别开目光,转身离开,不想再对牛弹琴:“沈卿说是,那便是吧。”
沈长风一听,登时更激动了,他连忙追在萧安身侧,巴不得直接贴上去跟着走,依依不舍地继续追问:“真的吗?陛下,你真的心疼我?”
他又绕到萧安另一侧:“等等我呀陛下,你要去哪里?我陪你啊,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陪着你。”
萧安脚步不停:“你想让朕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沈长风:“额——不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陛下金贵,怎么能又上山又下海呢。”
萧安脚步不停,目视前方:“跟你说笑呢。”
沈长风屁颠屁颠随着:“那陛下心疼我,是不是心里有我?”
萧安跨过路绊:“小心摔了。”
沈长风依依不饶:“陛下你回答我呀,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心里有我?你说话呀,我听着呢……”
“不敢正面回答我,是不是不好意思?我就知道,陛下你心里有我……陛下你等等我……陛下你看看我,看我一眼……别走那么急啊,怎么越走越快了?哎~”
后面跟着的全德:……………
阿弥陀佛,万物皆空无欲无求~
宴席上:沈阔捉弄了高仁怀后还不作罢,硬是又笑呵着脸追了上去,故意碍他眼,高仁怀脚步不停,一记甩袖拉开跟沈阔的距离:
“老夫年迈,恕不奉陪。”
“哎哟哟,高相哎~”沈阔就跟在他视线范围内唠叨,“你看你这生龙活虎的,哪里就年迈了呢?想当年咱俩共同辅佐陛下的时候,你轻轻一跳都能蹦到三尺高呢!”沈阔说得手舞足蹈、故意夸大。
“你别跟我提,”高仁怀背着手黑着脸,那脸颊上黑浅的伤痕被沈阔擦了酒,范围扩大,到现在还刺痛着呢,“得亏陛下英明,没有被你那好儿子拖坏,哼!”
沈阔又“嘿嘿”笑:“怎么能这么说呢?为了好好帮助到陛下,长风可是比我这个当爹的都用心呢!高相你这就厚此薄彼了。”
“你们半斤八两,”高仁怀头也不回,大步离去,“别跟着我。”
“怎么又板着脸了?十年不见,咱们多叙一叙嘛。”沈阔就要表达善意地去碍他眼。
“老夫跟你不熟,没得叙。”
“半生不熟那也有四成熟,有得叙有得叙~”
“没得叙!”
见首辅高仁怀都走了,督察院裴文之、礼部尚书方贤礼和兵部尚书邱岭也不想再多待,跟着前后也借由离开了,毕竟他们昨天才跟沈家众人大吵过一架,能来参加宴席都是为了陛下,这陛下和高相都走了,他们也不想再多待了。
虽然昨天闹了些不好,但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还是有很多官员愿意跟沈家一众亲近,有的是看重沈家位高权重,想拉近点关系,有的呢就单纯地想跟年轻一辈的儿郎接触,好比永远是一副干脆和善的吏部尚书王满海。
宴席结束各自散去,沈阔跟着继续打搅高仁怀去了,便又是沈重带着沈长风和自己的三个儿子们离宫回府。
刚行至幽静的红墙院柳下时,后面一个老文臣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追了上来。
“沈小侯爷,沈小侯爷,等等老臣,等等老臣哎~”他朝沈长风伸出五指,另一只手提着官服,叉着步子像乌龟一样慢跑上来,没办法,七十高龄的他岁数摆在那儿,快不了。
沈家一众停步回看,原来是那个喜好说亲的吏部尚书王满海,吏部乃六部之首,位高权重,两朝元老,又因其七十高龄,每次进宫,身边都会有两名太监随同服侍、以防意外。
他一脸媒婆气息的靠近了诸位,看到除沈重外的四个年轻俊儿郎,简直两眼放光。
沈长风侧脸接着阳光,向着王满海微行一礼:“王老别来无恙啊?刚才看您在席上吃得认真,我们几个晚辈都没好来打搅您,怎么样?吃得可舒坦?”
年至古稀的王满海乌纱帽下满头银丝,他心性良善,是个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简单人:“舒坦舒坦,老夫好久没有吃上这么一顿丰盛的美味佳肴了,哎哟喂啊~跑得快了,先让老夫喘口气~”
沈长风等人闻言不禁好笑起来。
沈重悠悠地跨到王满海身侧来:“哟~”
他上下打量了一圈王满海,见他十来步距离就气喘吁吁,不禁想打趣儿他:“王尚书这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的,身子骨须得找个人练练呐~”说着,他便又朝王满海跨近了一步。
王满海的一双小眯眼塞完四个儿子,已经塞不下沈重这粗人了,结果沈重跨近一步直接挡了他头顶的日光,他赶紧抬手推诿,说:“哎哟喂~沈二将军快别拿老臣开玩笑了,老臣这身子骨,练不得咯,再练可就散架咯~”
沈重“嘿嘿”笑了两声,继续打趣儿:“那哪儿会?我看你这精神头,足着呢,哈哈哈~”
王满海笑着继续把沈重推出去:“别别别,老夫已经不适合做靶子了哎~”
沈重闷笑两声,又说:“不做靶子做什么?”
这不显而易见,他只是对沈重回以如来一笑,便又看向了身高九尺的沈长风,满眼写着“人间极品”。
“沈小侯爷真是一表人才,人间极品呐,10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这仔细看呐,竟是比你爹还高了呢!”
沈长风坦然地接受了王满海的夸赞,巷子的风吹着他的发梢,他笑得明朗灿烂:“王老好眼光啊,长风如今已是家里最高的了。”
众人闻言也笑了,王满海又看向沈长风身两侧的三个俊儿郎,“哎呀,这是沈青吧?这是沈阶吧?这是沈玉啊?”
沈青沈阶沈玉也跟着点头。
王满海稀罕得极:“好好好,都是大周的好儿郎啊!都是极品呐~”
沈长风看着面前这个和蔼可亲的七尺佝偻老官,问道:“王老今日没坐轿子,大老远追过来,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嘿嘿~”王满海笑了笑,拉回正题,说,“你忘了不成?前儿个入城,老臣跟你说的那位,你可中意啊?”
四个儿子都饶有兴趣地看向了沈长风。
沈长风笑得爽朗,婉拒道:“王老还能记挂着长风,为长风劳心劳力张罗,长风很是感激,但是长风刚回安都,许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好,待长风处理好了,便亲自登门拜访,与王老好好畅谈如何?”
“哎!”王尚书一拍大腿,“那极好啊,那老臣就等着沈小侯爷登门咯?”
“好啊,”沈长风笑着说,“那王老到时候可不能推脱哦。”
“那哪儿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王满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身材适中,但脸上肉多,每每笑起来都格外亲切,像个上了年纪的如来。
又好一阵寒暄后,王尚书才有了告辞的意思。
沈长风潇洒爽朗地笑送他,见他又叉着蹒跚步子去追另一家好儿郎,笏板差点儿掉地上,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一大家子人这才又动身往宫外走去。
四月中旬的天气偶尔湿热,宴席行进倒也顺利,欢声笑语中,城内外的三日军宴就这么过去了。
…………
大家好像都很开心,绝口不提沈长风回不了北境的事,沈家一众开始收拾着,要准备带领大军回北境去了。
然而那剩下的七十军棍,沈阔还记在心里,这是他自己在陛下面前应下的,决不能随着时间淡化糊弄过去。
因此这日早朝后,他特意去单独拜见萧安,提了此事,也就是告诉萧安,他绝不姑息,剩下七十军棍,还是由陛下做主,陛下是打还是不打,陛下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陛下的意思,当然是打了,因为始终惦记着此事的还有督察院的右都御史裴文之,正巧也去了太清殿,两人撞在一起,为的都是上奏此事。
窝在家里的沈长风生无可恋,老爹果然公私分明,就知道自己混不过去。
跟之前一样,由裴文之亲自监刑、指挥使张羽长带领锦衣卫上府,亲自动手。
这次在去往将军府前,张羽长学聪明了,他一本正经地请示萧安意见:“陛下,这次怎么打?”
太清殿:萧安迎着阳光负手立在窗棂前,他身着云锦绣金的白色常服,扎着半个马尾,柔亮丝滑的长发披在肩背,在阳光下显得清雅脱俗。
听到身后张羽长的声音,他仅思考了一瞬,便说:“不能残,但得让他伤。”
“明白!”这次张羽长理解了,他颔首报退,按着腰间绣春刀,气势赫然地出了太清殿。
全德跟着出去,顺便轻轻地关上了门,萧安感受着春日的暖阳,窗外的桃花被风吹着,时而飘落,有一朵飘到了窗台上,萧安目睹着这花瓣落在眼前,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日军宴后,沈长风一身玄色干练劲装,扬着高高的马尾,追在他身边叨来叨去,一朵桃花落下来。
搭在了萧安脖襟内,沈长风眼神不由自主暗下,像是又想到了梦里萧安仰头露出白皙脖颈的模样,他歪头靠近,像是要用嘴衔出来,萧安终于皱了眉,微微避开,略显不悦:“沈长风。”
沈长风虚离的视线回焦,闻言怔了下,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地失了分寸,他很快调整好神态,看着萧安,略显慌乱的目光唤了他一声:“陛下……”
萧安拉回思绪,重新看回窗台上的那朵桃花,伸出手指,轻轻一弹,那桃花滚了出去。
他将全德唤了进来,问道:“沈家大军何时返程?”
全德躬身回禀:“回陛下,三日后。”
…………
这边将军府,日渐黄昏,沈长风趴在自己床上疼得哎天哎地,沈青为他上过药后拉来被子,给他轻轻盖好:
“这回陛下可不是做做样子了,打得还挺重,不躺个十天半个月的,怕是好不了。”
他又瞧了眼趴在床上生无可恋的沈长风一眼,竟笑了起来,略带调侃地说道:
“还想又进又深,打醒没?还赌不?”
堂堂战神怎么能知难而退呢?
萧安打他,他当然要迎难而上了!
不过萧安啊,你现在打他有多狠,
他以后干你就有多狠[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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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补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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