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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告别

K那天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关于那些仿生人的行动,一段时间内没有出现新的消息。而国际情报调查局依然在深入对此事件的调查,只是对此时没有进行过多的披露。

莫莉在大病初愈后,逐渐恢复了她三年前的作息方式。好像K从来没有在她的人生出现过,一切相关的记忆变飘渺、变恍惚。

有一天,她做了一个很安宁的梦。梦境中,她躺在一片花海中,这里只有茉莉花轻柔的香味以及一些虫鸣鸟叫,没有现实中的钢筋泥土、数字代码。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身体似乎变得很轻很轻,轻到灵魂好像漂浮在半空中……

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睡一觉了,直到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才慢慢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她发现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盆茉莉花,散发着梦中一样的芳香。花束中还插着一张卡片,上面写了一个if语句:

“ifthenelse”

莫莉起身来到了客厅,果然K就站在那里等待她。这个场景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同样伴随着一些尴尬的因素。不太一样的是,第一次的K是自信主动的,他的拥抱驱散了这种尴尬,而这一次的K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的窘意比莫莉更甚。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我想你还没有放弃你那个天才般的计划吧?”

“别这样,莫莉。我不想和你吵架。”K一脸委屈地说。

“不,我的意思是,我现在选择支持你的计划,并且帮助你完成它。”

“你,你没有开玩笑吧?”K与其中的震惊显然比喜悦更多一分。

莫莉走上前拉起了K的手,释然一笑:“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现在你要不要带我走,只有这一次机会哦。”

“谢谢你,莫莉。我真的很开心你愿意和我一起,我带你去!”

K开心地给莫莉一个拥抱。他们牵着手走出了家门,路旁有一辆汽车正在等着他们,开车的大概是K的仿生人同伴。汽车向仿生人的基地驶去,K一路上向莫莉讲诉自己这段时间的准备与计划,显得十分兴奋。而莫莉看起来淡淡的,也无心于窗外的风景,只是紧紧依偎着K,听他讲述。车上的这段时光看起来十分和谐美好,对于二人来说实在有些久违了。

到了基地,K贴心地为莫莉拉开车门,护着她下车。这个基地倒是有些出乎莫莉的意料,一幢灰色外饰面的高楼矗立在基地的中央,周边则坐落着好几个低矮的建筑,大概是仓库、车间一类的地方。光从外观上来看,这里和一般的郊外工厂建筑没有任何区别,难怪他们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这里。

K带她进入了那幢最高的写字楼中,其内部还是明显存在着高度科技文明的痕迹,自动化的程度极高。进入大门后,有两个守卫模样的“人”拿着先进的武器想进行安全排查。

“不用了,她就是人类。”K向守卫摆了摆手,那两人就退开了。莫莉跟着K进入了电梯,同样跟着的还有刚刚开车的司机。

“让他带你四处参观一下?”

“不用了,我不想和他们一起。”莫莉摇了摇头,把K的手攥得更紧了。

“好吧,看来你同我一样不太喜欢彼此的同类。”K暗暗调侃了一句。

K把莫莉带到了顶层的办公室,只剩下二人独处一室。

“K……”“你把定位发给他们了?”莫莉正想开口说话,K却打断了对话,语气十分平静。莫莉也没想隐瞒,直接点头承认了。

三天前,国际情报调查局派人来找了莫莉。其实,这并不是第一次。自从他们查到了为首的仿生人是K之后,就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莫莉,并和她有了很多次谈话。一开始,那边的人以为莫莉是K的共伙,曾恶狠狠地威胁莫莉向他们提供情报。直到他们证实了莫莉的确已经和K失去了联系,才转变思路希望利用莫莉来进一步为他们创造有条件。

莫莉不太喜欢这伙人,但是她的意愿在他们面前是无须被尊重的。因此,当他们提出要莫莉配合解决这次智能仿生机器人对人类社会的威胁时,她同意了。

一开始,莫莉向他们提议将自己作为人质来引出K。这被组织否决了,因为他们并不相信他们口中的“仿生人001号”会为了拯救一个人类做出那么愚蠢的决定。其实莫莉也不确定这种状况下K会不会来救她,只是觉得被组织胁迫似乎比她主动去欺骗K更让她内心过得去一点。人生切忌摇摆不定,但是感情偏偏是逆水行舟。

三天前,组织向她确认了这套方案,让她假意妥协然后找到仿生人的基地,再由武装特种部队对基地发起总进攻。在那个时候,莫莉不知道K会不会回来,甚至私心希望K不要回来。但是,那边的人却对她说:“我们这有仿生人行为学的专家,它肯定会再回来的。”果然,K回来了。

在刚才,莫莉一进大楼就将定位发给了国际情报调查局,并配文:“请你们找到这里之后,直接进攻,不要令他们有所防备,也不需要管我的死活。” 她觉得自己走到这一步已经是两头亏欠了,既对不起K也对不起人类,自己的生死没那么重要,她难过的只是分不清自己的死是殉情的成分多一些还是救赎的成分多一点。

她抬起头与K对视,没有问K是如何知道的。或许是自己露出的破绽太多,又或许是他太了解自己。莫莉心知肚明的是,早上的温存时光是彼此都自愿沉溺的假戏真做。如果她没猜错,就连在这里能轻而易举地将信息传递出去也是K故意放的水。

“一切快结束了,但我还想和你说说话。”K撑手倚靠在办公桌边,神情落寞,只是勉强挤出一个无奈的笑。

霎时间,莫莉觉得K的眼睛没有过去明亮了。他现在太像人类了。对于人类来说,令人悲伤的事情实在是太多,而当仿生人有了相似的情感之后,痛苦也是相似的。在过去,他的眼睛像阳光下的潭水,清澈明亮;而如今却是看不透的幽深大海。

“莫莉,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一生穷凶极恶啊?放弃了和你平静安稳的生活,而来做这些你眼里的坏事情。”

“从三年前算起的话,不是;从第一次见面算起的话,是。”莫莉的回答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她其实一直都是心软的,在最后时刻说些好话并不要紧,但往往这种时候就越是嘴硬。

“你们人类不是经常会说什么天命啊上帝啊,我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似乎也受到一种命运的指引,令我本能地厌恶人类,想改变这一切。”

“我也是人类。”

“你是唯一在我的本能之外的。”

“不好意思啊,我既不相信命运也不相信上帝,我只相信自己。”

这个回答显然有一些讥讽的属性在其中,K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再开口,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寂静。

突然,K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快步走向一旁的书架,抽出了一本书。就在书本被抽出的那一刻,整个书柜开始动了起来,最后在两个柜子的中间出现了一条一人宽的暗道。莫莉十分惊愕,她早该想到的,K怎么会看实体书呢?这个摆设明明在空荡的办公室十分格格不入,但莫莉将目光一直聚焦在K的身上,居然没有发现。

“他们可能快到了,待会我们两边打起来很危险。你快从这里离开吧。”K有些恳求地看着莫莉。

“你不走吗?”

“就像你不能背叛人类一样,我也不能抛下我的同伴。”K看着没动的莫莉很焦急,于是直接将莫莉拉到了暗道口。

“但是我背叛了你,你会不会恨我?”莫莉的这句话比起刚刚所有的话都显得极为柔软、极为失意。

“永远不会。我的莫莉,我的造物主,虽然你没有写下过这条指令,但是‘爱你’就是我生命中的最高指令。”K很想伸手再抚摸一下莫莉的头发或者再进行一个拥抱,但他的手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后又垂了下去,“我确实做过一些错事,希望你也……不要太恨我。”

这回K没有选择听莫莉的回答,而是直接关上了沉重的密道门。莫莉在门后大声地回应:“我不恨你,我爱你!”虽然不知道这是否能穿透这道厚厚的门。

接下来,莫莉失神落魄地沿着密道往前走。这个密道很狭窄并见不到一丝光亮,毕竟只是为了仿生人而设计的,仿生人能够通过感应识别而不需要视线。这段路,莫莉不知道自己磕磕绊绊地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晕倒之前有没有见到光亮。反正当她醒来,这段记忆已经完全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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