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这里是Amanda。我想找一下这里的Alex。”第二天下午,阿离起了个大“早”,终于赶在中医馆下班前五分钟打通了电话。
电话号码是阿离小时候祖父就常念给她听逗着她玩的,尽管千禧年之后祖父退居二线,电话也早已废弃,但这串号码多年以来已成了祖父和阿离之间的秘密暗号,相对她的父母而言,阿离和祖父呆的时间更长,也更亲昵。
Amanda也是祖父偶尔提起过一位在美国留学的远房亲戚的名字,只是听说她在攻读医学硕士学位。阿离这么多年的英文名也是这个,所以既可以在祖父面前伪装一个身份,也因为她熟悉所以可以用得更顺嘴。
“……”对面沉默了一瞬,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不情愿地说了一句“稍等”。阿离挑眉,她能从那段沉默中听出对面助手的无语。
对面的人又接线了,这次是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中音。
“你好?这里是Alex。”
阿离远隔重洋,甚至是穿越后远隔四十五年仍能听到亲人的声音,是一种既激动又奇怪的体验。她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说汉语并且想大叫祖父的冲动,连忙告诉祖父自己的处境,并请求他给自己稍微安排一下住所。
刚刚四十岁的祖父哪见过这阵仗,连忙请司机来接阿离回“家”,也就是中医馆。祖父还嘱咐阿离拿好行李,千万别丢了落了什么东西。
不会的祖父。阿离看看手里,左手一本日记,右手一沓子美元,拿起来只需要一秒,站起来就走。阿离昂首阔步,潇洒地走出门去。
不得不说,中医在七十年代末的美国真的很吃香。中医算是美国的利基市场,一些愿意尝试新鲜事物的美国人成了最大受众。你不用排一年半载的队,不用支付高昂的手术费用,只要你相信一碗苦兮兮的中药,相信针灸,相信拔火罐,也许还有他们世界里的那么一点“magic”,你就能体会到中医的奇妙之处。
从规模不小的中医馆可以看出,祖父在这积累的财富不少,也许因为当地相信中医的美国人也不在少数。阿离从祖父的豪车上跳下来,抬头仰望这座可以堪比乡镇小医院般的中医馆——三层楼,大开门,感慨了一下上世纪的祖父真是混得风生水起,阿离撇撇嘴,亏他老是给她讲他年轻的时候在美国做医生过得多么艰难。
中年的祖父亲自站在门口迎接。阿离从未见过他满头乌发,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身着一套笔挺的黑色西装,内里雪白的衬衣没有一丝褶皱,没有瘦到衬不起衣服,也没有胖到把衣服撑褶,梳一个大大的背头,精气神十足,皮鞋擦得铮亮,但是他的气质却和普通的商务精英或者上流贵族不同。眼前人周身散发着一种干净清爽、镇定自若的气场,眼神锐利有神,嘴角却永远噙着笑,还有一股浓浓的儒雅风范。加之背后传出的一股股中草药香,晚风微微吹动他的衣角,而他却岿然不动安如山,很难不令人相信他其实是个最强扫地僧。
“祖…总说来拜访您,还没有机会,今天实在是仓促了。”阿离说都不会话,第一次见到如此气场强大的祖父,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担心被认出来的感觉。不过算算时间,还好祖父现在只是和祖母结了婚,二人忙于事业,还没有孩子,自己的老妈出生也是之后的事情了。
“欢迎欢迎,”祖父自然地用汉语讲了起来,拍了拍阿离的后背,将她领进了中医馆,就像小时候阿离放学回来一样亲昵。
阿离一惊,这熟悉的感觉让她以为自己在国内,有一种还和祖父亲昵嬉戏的样子。她抬头瞄了一眼祖父,见无任何异样,于是又安下心来。阿离克制住眼泪冲出眼眶的冲动,用力笑了笑,随着祖父上了楼。
祖父做事干脆爽利,先安排阿离在二楼一间崭新的单人办公室住下,派人立刻送来了一床干松的被子枕头,在得知阿离什么行李都没带之后立刻派女助手带她去买衣服。阿离心下感动的一塌糊涂,她已习惯了祖父对她的爱,也习惯了祖父的慷慨细心,然而时光倒退三十多年再次重温这种温暖,还是让她眼眶酸酸的。
时间很快过去,阿离在中医馆适应的不错,打算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来了这么久,除了到处都是Jacksons的海报,以及电视上演着各条广告的Michael,她再没有过他的消息。
“祖…总的来说,我也是学医的。”等到事情基本安排好了,阿离终于有机会向祖父说出自己的心声。“可不可以安排我也在这个中医馆工作?”祖父稍作沉吟,好像为难的样子。就在阿离以为自己的要求过于仓促,可能还要再等等时,祖父却好像早就下了决心一样,突然大手一挥道:“没问题!”
祖父经过几天的相处,对阿离的知识的专业程度感到极为震惊。阿离不但有相对丰富的临床经验,而且知识储备也相当雄厚,如果不是从小学起而且家里有意培养是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功底。甚至有些口诀是祖父才刚刚总结成、还未来得及告诉任何人的,眼前的小姑娘就能说个大概齐,思想的默契度比他和在这的任何员工都要高。然而他的经验来自于小三十年的积累,他不敢想象眼前这个小丫头刚刚二十一岁,是如何培养出这强大的实力的。
还有一个原因让他对阿离的印象很好,就是源于阿离骨子里的善良和正义。他看到了她的聪慧果敢,还有偶尔憨憨的可爱。这几天阿离一直在中医馆收拾整理行装,闲下来的时间也会帮忙出诊,她指出过几次实习医生用量不准或者用药太贵的问题。有时实习医生不懂,会干脆把位子让给她——轮到她单独坐诊的时候,她对待不富裕的人们尤其有耐心,那些人不断咨询价钱的问题,用药的问题,一般人早就不耐烦,可是她还是会根据每个病人不同的要求抓取不同的药,调配出不同的药方,尽量把价格压到最低。她天生带着一股怜悯和敏锐,知道人们最需要什么,她就为他们创造什么。
每当祖父问起她的家庭,她的学识,阿离总是一笑而过并不多说,他就明白便不会多问。他知道阿离是个有秘密的孩子,可是笑起来那对可爱的杏眼,还有一边浅浅的梨涡,长得和他的新婚妻子也有几分相似——她让他幻想以后可能会有的女儿、孙女是否也是如此可爱?这更增进了祖父对阿离的好感。
“其实正好我这里缺人手,你前几天的药方我看过了,开的不错,我正想跟你说请你来工作呢。”
“我们有个入业考试,测试一下你的水平。达标之后会给你发合同,一式两份。签完之后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祖父这套说辞过于自然,显然在心里早已谋划过。
阿离简直不敢相信,这和打哈欠的时候馅饼正好砸在嘴里有什么区别!
她没听出祖父怎么想的,只会连连答应,笑的格外开心。
“没问题没问题,现在让我做都可以!”阿离点头如捣蒜。
祖父笑着摇了摇头,去忙他自己的事了,留下阿离在原地虽然不明白祖父为什么这么轻易同意,傻乐了好久。
接下来的日子,阿离成功适应了在美国当小中医的日子,不光和同事们的关系处的融洽,就连她的患者也要比别人多一倍。虽然这里是富人区,但因为她的技术高超,一些别墅里的佣人以及区外的穷人们也会来,他们哪怕不惜徒步走四五个小时也会来看一看她。大家都觉得这个漂亮的中国姑娘不仅知识丰富,药到病除,还很愿意设身处地地为他们考虑,简直不要太贴心。一传十十传百,害怕太贵而不敢看病的人们听闻后会谨慎的来看看她,在门口徘徊,然后被她邀请进去义诊。和她在一起,病房里也都是欢声笑语。
祖父把她的行为看在眼里,这种有些“倒贴钱”的行为祖父并不介意,相反,医者仁心仁术,大爱无疆,适当的接一接这些穷苦人的诊,解决他们的急需,这样的行为正和祖父为医的目的不谋而合。
偶尔也有那天夜里的几个伙伴约她出去玩,或者谈论一些Jacksons和Michael的咨询。阿离一边听,有的就暗记于心。在国内她很少听到如此丰富而鲜活的故事,更何况那些讲述它们的人都饱含对Michael的善意和喜爱,和全世界所有的无良媒体都不一样,这些故事听了让人心情舒畅。
但是阿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她穿越回来不只是为了见到他,有可能的话,就留在他身边,规避他身体上的病痛,没可能的话,至少让祖父帮忙,能不能联系到他——她不想最后那个私人医生毁了他。在那之前,她要阻止Michael因为药物依赖而消瘦,阻止他过度减肥,烧伤,跌伤……
就算没有机会,看一次Michael的演唱会总不为过吧!
很快,阿离的诊所迎来了特殊的病人。
这是一个刚满十岁的黑人小男孩,大夏天仍带着口罩,而且是祖父亲自领进来的。小男孩表面上与其他黑人小孩无异,可当他摘下口罩,掀起自己的衣服时,嘴角、胳膊上几块格外显眼的白色皮肤**裸地展现在阿离眼前,阿离一看便了然于心——这就是白癜风。
祖父用问询的眼光看向阿离,似乎是在征求阿离的想法。能治,还是不能治?
中医里也有关于白癜风的治疗办法,称其为白驳风,常有祛白汤、中药蒸熏、针灸等方式。现代医学结合西药、光疗治疗后,也有显著的效果。
这其中包含很多种手法,如果不是这几样都精通的中医,很难全面的治疗。
阿离的祖父年轻时就曾治疗过好几位白癜风的病人,随着祖父的不断琢磨和探索,医术也更加精湛,价格也更加亲民,当年几位病人都陆续康复了。阿离从小就知道中医治疗的难度,而改良后的中医疗法比西医常规疗法还要便宜,这让那些病情反复、没钱接受光疗和药疗的普通百姓有了更多希望——她一直都记得祖父的伟大之处。
阿离明白,祖父这是在考验自己。
不过此时的祖父不知道,阿离是亲耳听过祖父的教诲的。相比药方,阿离更加拿手的是针灸。只不过她还没有用针灸治疗过白驳风的病人。
阿离于是点点头,伸出手,轻轻把小男孩领到了座位上。
七十年代末的美国还未听说过什么308光疗,也不清楚西医都吃些什么药,阿离只能先从中药的汤药入手。
阿离仔细查看孩子的皮肤,除了胳膊,小腿,还有脸上一块小小的白癜风。简单问询过后,阿离打算先开一副药,以黄芪为主,麸炒白术、防风、炒蒺藜等为辅,煎服,两周后再复检。
这些药成本都不便宜,考虑到这个孩子的家境,阿离思考是不是先帮小孩垫付药费。
小男孩眼巴巴地看着阿离,似乎也是想询问药贵不贵。
阿离以为看出了孩子的心事,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你不用担心价格的问题,我先给你免费。药必须坚持吃,等你好了,我们再说钱的问题。”
孩子点点头,不过好像并不关心这个问题。他顿了顿,好像在仔细观察阿离的表情:“姐姐,我像不像奶牛?”
阿离听闻,立刻摇头并坚定的回复:“不,宝贝,这只是一种病而已,很快就会好的。”
看着小男孩那双渴求而无辜的大眼
睛,阿离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已经因为别人的评价而自卑了?尤
其黑人的皮肤颜色本来就深,得了白驳风则格外明显,看他的样子,应该是有些孩子口无遮拦地叫他“奶牛”,加重了这个小男孩的自卑心理吧。
尤其这么热的天,他还戴着口罩,心里一定已被触动过。
阿离又低下头,一边写药方,一边斟酌起来。如果用了针灸和药熏,这个
孩子一定会恢复的更快。自己的针灸从理论讲是没有问题的,就是担心这么小的孩子没接触过针灸,会不会害怕?
祖父看出阿离在权衡,并未做声。
阿离写好药方,一边嘱咐男孩平时要少熬夜,不要吃过多含维C的食物,不要摩擦皮肤等等,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着头,努力记住阿离说的每一句话。讲完这些,阿离顿了顿,思考一番,轻轻揽过他,试探性的问道:“宝贝,有一种方法可以更快地治好,你要不要试试呀?”
孩子乖巧地靠在阿离的臂弯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离,温顺地点头。
阿离抬头看看祖父,目光有些问询的意思。
祖父一直沉默不发,此时才开口:“你想要针灸罐和药熏房的话,三楼就有。”
阿离挑眉,没想到祖父如此准确地看穿了她的想法,于是立刻对小男孩说道:“办法就是,不仅要吃药,同时还要扎针和用草药熏蒸。”
“就是打针吗?”
“不太一样,是让针轻轻停留一会儿,不痛的。”
男孩的眼里有一点点畏缩,手紧紧攥着阿离的衣角。但他却没有立刻说不,只是抿着嘴巴,似乎在心里努力说服着自己。
半晌,男孩终于点点头,用力说:“好。”
“把熏蒸房收拾一下,再把针灸罐拿来。”祖父立刻对站在门外的女助手说道。
“好。”守在门外的女助手立刻小跑着离开了。
阿离站起身,小男孩乖顺地贴着阿离站着,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副极依赖极信任她的模样。
如果说来就医没有大人陪同,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父母不在乎,没时间,要么是没有父母。
阿离觉得在恩西诺这个还算繁华的城市,这个孩子顶多是父母都没时间吧。
到了熏蒸房,阿离和女助手立刻忙碌起来,男孩双手交握,安静的坐在一边,修长的双腿从椅子边垂落,低着头的模样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落寞。阿离侧过头看他一眼,小小的年纪,仿佛已经经历过不少事情。
不知为何,阿离倒觉得这个男孩与Michael有几分相像。不同的是,Michael才华横溢,也没有被父母抛弃,只有那一瞬间的落寞是真的相似。
阿离知道自己想远了,手里的工作做完了,她立刻招呼小男孩过来坐。
一切按照程式有条不紊地进行,阿离的针又快又稳,好像没有一点痛感。男孩就静静坐着,闭着眼睛,开始时略有紧张,到后来也就完全放松了。
一个小时下来,阿离已是满头大汗,再看男孩,精气神较开始前有明显不同,爱笑了,眼神也变得活泛了不少。
祖父靠在门口,把阿离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知道不是针灸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而是阿离对男孩的关怀和细致才让这奇迹发生。
阿离第一次因为白驳风给病人实施针灸。因为有了小男孩的例子,阿离的理论从书本完成了实践,操作起来更顺手了,接下来就要看时间如何施展魔法了。
男孩兴奋地跳下诊疗床,害羞地扑进祖父的怀抱。祖父一把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对阿离回了肯定的微笑。
刚才的过程祖父也都看在眼里,阿离的针法地道,动作轻柔,考虑得当,相对而言已经是个很成熟的中医料子,就看她能不能保持初心,随时间的打磨更加闪亮了。
阿离也笑了一下,眼里是满足和欣慰。如果两周以后这个孩子身上的白色斑块真的淡有消失的痕迹,那就说明自己的治疗效果有用。
如果有用,是不是能给Michael用上?
阿离招呼着女助手收拾长针,祖父则带着小男孩先去楼下拿药了。
她记得很清楚,Michael也有这个病症。而且不光有白驳风,还有红斑狼疮,这都进一步损害了他的皮肤。只是不知道,此时的Michael已经有病症的表现了吗?
不想了,Michael这么火,能不能见到还不一定呢。先做好当下吧。将来有机会,一定会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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