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白的头发蹭得夏雪松的脖颈有些发痒，夏雪松不自然地把头偏向了另一边。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夏雪松一直保持着侧头看窗外的姿势。等到了目的地，他的脖子都僵了。
顾昔白住的小区保安很严格，尤其现在还是流感高发期，外来车辆没经过登记是不让进的。司机没办法，只能在小区门口停下了。
夏雪松轻轻转了转脖子，扶着顾昔白重新靠回座椅上。他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打开了车门，然后才叫醒顾昔白。
夏雪松其实也觉得自己做这些动作很多余，但他真的不想给顾昔白任何一点希望，不想让他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感情。
顾昔白醉得厉害，一睁眼就看见一个戴着帽子口罩的人站在面前，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立刻认出了那是夏雪松。
顾昔白朝夏雪松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自言自语道：“我真是喝多了，都产生幻觉了，怎么会看见夏雪松……”
夏雪松听了这话心里有一点难过，但更多的是侥幸，他很庆幸顾昔白把他当成了幻觉。
夏雪松弯下腰勾住了顾昔白的胳膊，“起来，到家了。”
顾昔白浑身都是软的，整个人都用不上力气。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瘫在车上，夏雪松一个人根本搬不动他。
司机和保安想过来帮忙，可是他们一靠近顾昔白就本能的躲闪，根本帮不上忙。
顾昔白眉头皱得很紧，满脸的不耐烦，“别碰我！”
顾昔白这个不喜欢跟陌生人靠得太近的毛病还在，夏雪松轻轻叹了口气，“我来吧。”
又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把顾昔白弄下车。后来还是司机聪明，从另一边爬到后座上假意去抓顾昔白，顾昔白下意识地就往外躲。那场面就好像有一面无形的空气墙，把顾昔白从车里推了出来。
顾昔白整个人都挂在夏雪松的身上，根本没有办法好好走路，两个人只能一点一点往前挪。
路过小区花园的时候，顾昔白忽然不走了，看着路灯下的长椅发起呆来。
夏雪松也不催他，他知道顾昔白在想什么，这个长椅同样也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顾昔白发了会儿呆，忽然侧头看了夏雪松一眼，“你果然不是真的夏雪松。”
夏雪松还有点恍神，不禁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夏雪松他不可能会跟我回家的，”顾昔白半仰着头望着天，“他只会逃跑，跑了一年又一年，一年，又一年……”
夏雪松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昔白抬了抬手，指着路灯说，“我高二那年，元旦晚会结束那天，我去医院看奶奶，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看到了夏雪松，他在路灯下面亲了我。”
夏雪松眉头微皱，这好像跟他的记忆不一样，“他亲了你？”
“并没有，那天是我产生了幻觉……”
夏雪松的心脏一抽，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总是问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顾昔白吸了吸鼻子，“我想，坐一会儿，可以吗？”
夏雪松架着顾昔白放到长椅上坐好，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了。
“你竟然还会陪我坐着，还是做梦好啊，梦里什么都有。”顾昔白叹了口气，“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他了，他，不肯来见我……”
“为，什么？”
“大概是，讨厌我吧，”顾昔白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毕竟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我害得。”
“顾昔白……”夏雪松没想到顾昔白竟然会这么想，原来他一直以为是他害了自己。
夏雪松一直觉得重逢之后顾昔白表现的很割裂，一时想接近自己一时又退得很远，但又不像是若即若离的吊人胃口。
如今听顾昔白这么一说，夏雪松就明白了。顾昔白还是喜欢自己，可是他不确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但是又不敢过多地试探。
所以那天当他用不耐烦的语气叫他“别闹了”的时候，他才会忽然就跑掉了。
原来，他是在害怕。
顾昔白偏头看着夏雪松，眼神里满是惊慌，“我曾经，差点就把他忘了。你说，如果让他知道的话，他会不会更不想见我了？”
夏雪松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瓣，那残红不知被谁踩过，已经零落成泥，就跟他的心情一模一样。
“真能忘了，也挺好的。”
“不好，一点都不好！”顾昔白摇摇头，一滴眼泪从他的脸颊滑落，“你能替他抱我一下吗？我怕等我酒醒了就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我真的，太想他了……”
夏雪松喉结快速地滑动，他只觉得喉咙口堵得慌，心脏不住地抽搐。夏雪松用力闭了闭眼，克制住想要抱他的冲动。半晌后，他忽然站起身，快步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你别走！别走啊！”顾昔白在后面不停地呼唤，撑着椅背站起来踉跄着追了上去，“不抱了，我不抱了！你别走，再陪我一会儿，求你了我就快醒了！”
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夏雪松心下一惊，一个急刹车让他重心不稳一下撞进了绿化带里，手背当场就被刮出了两道血痕。
夏雪松也顾不上手背上的刺痛，赶忙回头去看。就见顾昔白趴在地上，手还朝着他的方向伸着。他满脸是泪，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求你，再陪我一会儿，我不抱了，你别走，求你……”
夏雪松心口疼得厉害，从绿化带里爬起来大步跑到顾昔白身边，一把将他抱在怀里，“小白，别哭，别哭……”
顾昔白身体一僵，随即紧紧回抱住了夏雪松，“松哥……我好想你……”
顾昔白的脸埋在夏雪松的脖颈间，眼泪渐渐洇湿了夏雪松的衣领。
夏雪松喉头哽咽，抚着顾昔白的后颈，轻声地说，“生日快乐，小白。”
顾昔白哭了一会儿，酒精再次发作，让顾昔白的意识更加混沌。
夏雪松架着顾昔白到了他家门口才发现他家是密码锁，而顾昔白已经完全没有办法交流，根本开不了门。
于是夏雪松只好又把他带回小花园，放在了长椅上。好在九月份的天气还很暖，晚上在外面也不怕着凉。
顾昔白枕在夏雪松的大腿上，鼻腔里都是海盐清冷的气息。这让他觉得分外安心，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夏雪松一直呆呆地看着地上早已零碎的花瓣，直到听到远处传来说话声，他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夏雪松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轻轻抬起顾昔白的头，放在了长椅上，自己躲到了一边的树后。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有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跑了过来。夏雪松眯了眯眼，认出了那是顾西泽。
夏雪松原本是想等顾昔白醒了再走，现在发现顾西泽在这里，倒是省了他不少事。
顾西泽是出来晨跑的，一拐弯就看见了睡在长椅上的顾昔白。他还没来得及惊讶，就看见一个带着鸭舌帽黑口罩的男人从树后绕了出来。
顾西泽还以为是什么坏人，几步跑过去把顾昔白护在了自己身后，“是谁？”
夏雪松停住脚步，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顾西泽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怎么是你？！”
文澜送完小宁上学回到家，一开门就看见夏雪松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文澜看见夏雪松脸上的淤青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你不是送娃娃脸回家吗？你俩打起来了？”
“没有，”夏雪松揉了揉脸，“不小心撞的。”
文澜见他不愿意说，便也没有再问，“小宁早上起来没见到你，一早上都不高兴，吃个早饭问了八百遍舅舅去哪了。”
一说起小宁，夏雪松的面色不自觉地就温和了很多，“最近流感好像挺严重，我在想要不要给他请假。”
“嗯，我觉得可以。”文澜点了点头，“小宁身子太弱，确实要多注意。”
“等小宁放学了我跟他商量商量吧，”夏雪松捏了捏鼻梁，“看他愿不愿意。”
“不用问也知道不愿意，在家里憋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能出去上学了，跟刚出笼的鸟似的。你现在想再把他圈起来，我看难。”文澜顿了顿，接着说，“而且他已经耽误一年了，再耽误下去以后上学都不好办。”
“无所谓，我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夏雪松说。
顾昔白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只手架在他眼睛上方，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顾昔白缓了缓神，几个模糊的画面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抓住了其中一个画面放大，看到了一个清瘦的身影。
是夏雪松！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感觉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停滞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他就听到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哥，你醒了。”
顾昔白眨了眨眼，片刻后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他这动作太突然，吓了顾西泽一大跳，“哎，哥，你……”
顾昔白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他这么问，顾西泽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哥，你在说什么？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顾昔白又愣了几秒，然后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觉得可能是自己睡懵了。
“没什么。”顾昔白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是在小区的花园里，“我怎么睡这儿了？”
“你昨晚喝多了，我原本想带你回家的，可是你走到这里忽然就不走了，说想坐一会儿，后来你就睡着了。”顾西泽说完又试探性地问道，“哥，你是不是喝断片儿了？”
“怎么不叫醒我？”顾昔白感觉宿醉之后脑子都不清醒，顾西泽说的他感觉有印象但又好像没有。
“我叫了呀，”顾西泽一脸委屈，“可是你醉得太厉害了，怎么也叫不醒。我又背不动你，就只好坐在这等你睡醒了。”
“你怎么会去接我的？”顾昔白记得自己应该没有打过电话，而且就算他要找人来接也不会找顾西泽。
“我……”顾西泽眼神有点躲闪，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昨晚跟朋友去酒吧玩了。哥，你千万不要告诉爸爸，不然爸爸要骂我的。”
“那还真巧。”顾昔白揉了揉太阳穴，头有点痛，“我昨晚有没有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你上车就开始睡，下了车走了没几步又睡，然后就到现在了。”顾西泽说完侧过身看着顾昔白，“虽然已经给你发过信息，但是我还是想再说一遍。哥，生日快乐！”
顾昔白朝他笑了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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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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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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