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那把叫苍春的剑,阿槐心中猜测或许只是同名罢了,也或许是师尊偶然得到的。
若师尊是杀死少殷之人,为什么拿走那把苍春剑以后却不为己用,而是将它尘封起来?
阿槐想了很多理由,每一个理由的诞生,无非都是因为信任自己的师尊。
少殷听到一半忍不住冷笑:“苍春乃是我的本命剑,已经生了剑灵,纵然我死了,那卑鄙小人也无法驯服它,所以苍春就成为了无主之剑。”
阿槐点头,目光变得悠远。
“是啊,到后来我才发现当初为他百般开脱的自己有多可笑。”
身为天之骄子,受到万众瞩目,阿槐的前半生可谓是风光无限,有人羡慕她、有人嫉妒她、宗门中也有不少爱慕她的青年。
她知晓自己的仙途坦荡,不光是因为天赋异禀,更重要的是有师尊的教导。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崇敬的师尊并非表面上那般光风霁月,而是一个心思狭隘,卑鄙无耻的小人!
白玉面、龌龊心!
所谓心怀苍生大义,所谓仁善全部都是伪装!
他确实一心向着仙途大道,追求长生逍遥,可是这些也蒙蔽了他的玲珑心。
久久无法突破的情况下,他成仙的执念转化成了恶念。
于是在无数个夜里,他都像是一头饿极了的狼,蛰伏在暗处盯着阿槐,伺机而动。
少殷目光骤然一沉:“你是说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将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
阿槐淡淡一笑:“如他这般的恶狼,可不止一头。”
少殷目光一滞。
国运唱衰,灵气日渐枯竭,宗门中许多长老久久无法突破,他们大多数都是千岁高龄,阳寿已经快要走到尽头,若是再无法突破,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阿槐这个横空出世的天之骄子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但这希望并不是复兴修仙界,而是帮他们延长阳寿。
于是一群恶狼聚集在了一起,谋划着如何将这个天之骄子分而食之。
说到这里,阿槐闭了闭眼,良久她长舒了一口气才又道:“昔日我苦苦修炼,想着得道飞升拯救苍生,却没想到我敬重的师长们却在背地里谋划如何分食我。”
“后来我中了师尊的暗算,他们将我囚禁在太微山的剑冢之中,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将我的经脉一寸寸剥离出来瓜分干净,又抽了我的剑骨、挖了我的丹田、甚至还想用我的肉身温养元神。”
阿槐的声音无比平淡,可是每一句话都如同尖针刺在少殷的身上。
“他们怎么敢!”
他站了起来,刹那间寒风骤起,谷中绵绵小雪变成了狂风暴雪,身侧的红梅被袭打一番后显得愈发殷红。
阿槐闭了闭眼:“一年善,一念恶,从高高在上的仙尊真君变成啖肉饮血的妖魔,只需一念。”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段时间所承受的痛苦,剑冢之中暗无天日,煞气缭绕,自己被用玄阴铁和龙骨炼制而成的七罪锁穿透骨骼绑在祭剑石上,白日里被他们剥离经脉,夜间被森寒的剑气凌迟。
然而,□□的痛楚远敌不过灵魂上的,阿槐也无法忘记那些人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神情。
掌门说:“此女乃是五行灵根,按常理来说本是废材,却不曾想竟是天骄。”
灵药峰宗主附和,他上下扫视了一番阿槐,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许久,捋着胡须摇头轻叹起来:“天阴圣灵体,极品炉鼎身,可惜经脉没玻璃,已经毁了。”
说着他话锋一转看向身侧容色冷峻的男人:“你应该早看出来她的体质了吧。”
灵兽峰宗主也看向那人,语气轻挑揶揄:“沉渊,你这徒儿生的倾国倾城,又是天阴圣灵体,现在居然还留有元阴,倒不像是你的作风。”
话罢,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沉渊弯了弯唇,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阿槐的面颊,目光停留片刻便抽离,语气平淡道:“到底是从小养到大的。”
......
回忆戛然而止,阿槐睁开眼长长舒出一口气,她轻轻扯了扯少殷的袖子,又道:“你的情绪牵动着冷春谷的变化。”
她没有多说,少殷自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揉了揉眉心又坐了下来,狂风也在刹那间停歇。
“所以后来是长岐救了你对吧。”
阿槐点头:“他孤身一人杀上了太微山。”
那天的雪下得很大,太微山三千问心梯都落了白。
阿槐被挖了丹田,奄奄一息,她闭着眼睛,听着那些人正谋划着如何将她的身体炼制成温养神魂的器皿。
在沉渊往她身体里打入禁咒的时候,剑冢被人强行破开了,轰鸣声中,有光芒照射进来,格外刺目。
阿槐费力地掀开眼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剑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少年站在逆光处,阿槐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到有殷红的液体从他的腮边滚落,落在覆满白雪的地上,触目惊心。
后来阿槐晕厥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落月湖边。
恍惚间有人吻上她的唇,将一颗冰凉的珠子渡入她的体内,然后锲而不舍地轻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模糊、缱绻、温柔。
她睁开眼,看着美丽的白蛇缠在身上,金色的束瞳流溢着金色的光。
它说:“阿槐,你要活下去。”
“阿槐,你要成仙。”
听到这里,少殷沉默了。
须臾,他垂下眼眸:“他把自己的妖丹给了你,所以你变成了蛇妖。”
阿槐抚上心口的位置:“还有他的心。”
“当时长岐几乎杀了太微山所有人,自己也身受重伤,但受伤并不代表会死,而我是真的快要死了。”
“所以,他为了救你,选择牺牲了自己。”
“对。”
阿槐垂下眸子,露出无声的苦笑:“太微山那一战震荡了整个十四洲,沉渊用金蝉脱壳之术侥幸偷生,他也猜到我可能没死,为了遮羞他撒下弥天大谎,说我爱上蛇妖、道心尽毁,说我一朝疯魔伙同长岐屠了太微山。”
少殷目光一凝,眼底划过一抹阴鸷之色,刹那间狂风又起。
阿槐按住他的肩膀,又道:“后来我杀回了太微山,亲手结果了沉渊,他们从我身上所得到的一切也尽数毁掉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道:“当时我甚至想毁掉整个太微山,屠遍天下修仙人,可是后来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
阿槐摇了摇头,看着远方笑道:“他们因执念生了恶,我若也因怨恨生出恶念,又与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也是从那时候起,阿槐对于成仙没有了执念,她想拯救苍生,可是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想来也是可笑。
于是太微山上少了个天骄,长宁街酒肆里多了个泼辣的酒娘子,落月湖中多了个摄人心魄的湖中妖。
少殷的目光在阿槐的脸上停滞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
一朵红梅翩然落地,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轻笑开口:“确实不一样。”
纵然遭受万般伤害,却依旧有一颗赤子之心。
话罢,他缓缓起身,神情认真:“你想要了却和我之间的因果吗?”
阿槐挑眉:“怎么,突然想开了要给我一剑?”
少殷摇了摇头,低头看着手中的红梅:“你给我跳支舞吧。”
阿槐怔然。
少殷弯了弯唇,垂着眼眸似乎是在回忆:“第二世,你是公主,宫廷夜宴上,你一舞倾城,我久久难以忘怀。”
阿槐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你还不如给我一剑,毕竟幻境是幻境,现实是现实,我并不会跳舞。”
少殷微微有些失神,半晌他摇了摇头,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低声呢喃:“那就陪我堆个雪人吧。”
阿槐没有说话,她凝视了少殷许久,最后轻笑点头:“好。”
堆雪人的过程中,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动用术法,一炷香的时间后,一个半人高的雪人出现在了梅花树旁。
阿槐绕着雪人走了一圈,撅了噘嘴摇头:“有点丑。”
少殷没有说话,只盯着那雪人瞧,眼眸半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阿槐正欲说话,却见少殷突然背过身去,低声道:“因果了却,你走吧。”
他的声音晴朗,宛若玉盘落珠,听不出半分情绪。
阿槐看着他的背影,恍然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来冷春谷的时候。
她后退一步,“那我真的走了?”
少殷的脚步动了动,却没有回头:“走吧,他在等你。”
阿槐愣了一下:“你说的是谁?”
少殷低哼:“明知故问。”
阿槐沉默了一下,深深看了少殷一眼:“告辞。”
说完,她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走。
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了少殷的叮嘱:“别再纠缠了,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
阿槐脚步一顿,笑了笑没有说话,身子如风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雪又下大了几分,少殷缓缓回过身,看着红梅树下的雪人,目光怅然。
须臾,他走了过去,指尖飞出一抹金光落在雪人身上,那雪人在光华之中身形放大,最后变化作了一名白衣少女的模样。
少女眉眼清冷,好似霜降之际天地间的第一捧初雪,她看着少殷淡淡的笑着。
少殷看着她,目光变得温柔,他将手上的红梅递出去:“给我跳支舞吧。”
少女摇了摇头:“我不会跳舞。”
少殷怔然,他闭上眼睛静了许久,再度睁开时,少女不见了,红梅树下还是那个雪人。
“竟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我。”少殷露出苦笑。
“罢了,罢了。”
良久,他素手一挥,那雪人便化作莹莹光点消散在了漫天飞雪之中。
远处的阿槐看着天空中流萤一般的微光,驻足良久,直到完全消散才轻叹一声朝着冷春谷外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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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因果了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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