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望延在卫生间洗了把脸，水将他的头发微微打湿。
看着发尾的水珠顺着脸往下滑，廖望延眯眼点了根烟，对着镜子三两口嘬完后扔进垃圾桶。
临走前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要冷静。”
回到包间坐下，看着于琰手里捧着的米饭，他轻嗤：“看来HG是真不给你饭吃。”
于琰赶紧咽下嘴里的饭菜回怼：“我们HG的伙食在整个LPL都是顶尖级别！再敢造谣小心我告你诽谤！”
廖望延挑挑眉没吭声，伸筷子想夹桌上那剩下的半块蓝莓山药，又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在中途收回筷子。
于琰看着他的动作又翻了个白眼，替他把那半块夹进盘子里。
收回筷子他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牛肉，含糊着问：“怎么着？吃饭还非得爸爸喂你？”
廖望延没回话，低头看了盘子好几秒。
“你俩什么关系？”
他语气平静声调自然，不像问，更像自言自语。
“啊？”
于琰被这突然的切入正题问得愣了一下。
钟络从桌下拍了拍他的腿，示意由自己来说，于琰清了清嗓放下碗。
“延哥，我们在谈恋爱。”
钟络从心里想了一下措辞，继续说：“夏天开始的。没想故意隐瞒，一开始确定关系还不稳定，我们两个就决定相处一阵子再和大家说。”
廖望延听得心里头冒火。
他面无表情，眼神直直盯着钟络：“夏天？夏天什么时候？夏季赛的时候还是季后赛的时候？一开始不稳定现在已经稳定了？有没有想过这种关系会影响你们的职业水准？想没想过被发现后的舆论？队友现在知道你俩的关系吗？他们是什么态度？你的家庭知道你的性取向吗？他们同意吗？于琰你的家庭应该不知道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和叔叔阿姨说？”
廖望延冷着脸砸出一堆问题，最后一句明明问的是于琰，眼睛却还一直盯着钟络。
于琰和钟络都懵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前者磕磕巴巴地解释：“季后赛在一块的，队友都不知道，你是第一个，暂时没想和家里人说。”
廖望延觉得自己果然不该来，这顿饭一口没吃也要饱了。
怎么饱？气的。
如果是季后赛，就算他们从8月初开始，现在11月，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甚至大概率还不满三个月。
三个月敢和他说？
廖望延叹了口气，和于琰对视：“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取向的？”
“就今年。主要以前没喜欢过谁，所以也没太关注。”
于琰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廖望延很少对他展现出这种严厉的神色，大多数时候他都懒散的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没喜欢过谁……”廖望延垂下眼，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压在唇底，另外两人都没听清。
三秒后，廖望延将眼神转回给钟络。
“你们两个的事，我是外人没法置喙。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因为关系转变而影响职业成绩。”廖望延停顿了一下，“你们今年的成绩并不好，是你们所说的版本原因也好其他也罢，我都不关心。我只关心于琰能否在比赛里取得满意的结果，现在他满不满意我不知道，但我不满意，你明白吗？”
他知道自己这话有点重，但有些问题就是要搬到台面上讲，等后悔再说就来不及了。
“我明白，明年我们一定努力。”
钟络知道这种时候必须给出保证。
廖望延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烟瘾又要犯了。
“我出去抽根烟，你们先吃，别出来找我。”
屁股还没坐热，他又拿着烟出了门。
这次他径直走出饭馆在路边站定，低头叼出一根烟。
左手拢住烟尾，右手按下火机。
他眯着眼看火焰点燃烟草，冒出向上徐徐缭绕的白烟。
牙齿微微用力咬开柑橘味的爆珠，他左手成拳塞在裤兜里，微微仰头吐出一口雾。
不该在房间里那样说的。
廖望延看着天沉思。
自己看似是在为于琰着想，实则狗屁不是。
都才20岁出头，有恋爱试错的资本，自己真没必要做这个恶人，说句祝福又有什么关系呢。
“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他低声喃喃。
还不是你自己有私心。
心里的声音说。
“当然有关系。”
廖望延紧了紧攥拳的左手却没回头，抬手又吸了一口烟：“不是说了别来找我么。”
于琰走到他身边，偏过身子用食指勾着他的袖箍用力往外拉。
下一秒，于琰收回手指，听着袖箍回弹打到皮肉上的一声闷响。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学着廖望延抬眼看天。
“看你的状态就知道我得出马了。这种天气穿成这样当电线杆，明天万一真感冒了，你的老婆粉能直接冲到HG废了我。”
“废不了，有人会保护你。”廖望延轻讽。
于琰突然伸手，左臂勾着廖望延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按。
这个动作逼得廖望延微微弯腰，耳朵贴在于琰胸口上，能听见他咚咚有序的心跳声。
于琰借着此时的身高差狠狠揉了几把廖望延的头发，将他打理好的狼尾硬是揉成了四不像。
他松开手，说：“我知道你为我好，也知道不该在这种没成绩的时候谈恋爱，况且还是和队友谈。所以我俩最近都在加倍训练，就是为了证明恋爱和成绩不冲突。”
他从廖望延兜里掏出烟给自己点上，又自然地塞回自己口袋里：“其实我谈的第一天就想告诉你，但当时正在打季后赛，我不想影响你。后来你们又成了第一种子准备世界赛，拖着拖着就到了现在。”
“我没想瞒你，也不会瞒你。”
廖望延始终保持沉默，垂着眼静静地听于琰说。
“怎么还是万宝路柑橘，这么多年了从你开始抽烟就是它，你也不嫌腻。”于琰转移话题道。
“不想抽就还给老子，少逼逼。”
“抽你根烟看看你那小气吧啦的样子，一会就把你打火机顺走。”
“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都用一块钱一个的火机？”
“……”
二人在门口站了十多分钟，离开后垃圾桶里多了四五支烟屁股。
回屋后三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尴尬，谁也没再提之前的话题。
这顿饭算是和谐结束。
目送二人离开后，廖望延挂上档把踩下油门，回基地明明需要半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让他缩短了将近一半的时间。
毕竟此时没有更好的方式供他发泄。
冲了个热水澡，发梢还在向下滴水，廖望延边擦头发边打开手机，朋友圈第一条就是于琰新鲜出炉的三张照片。
一张他懒散地对着镜头比耶，一张他、于琰、钟络三人合照，一张满桌子的菜。
都是在问关系之前拍出来的。
配文：吸走FMVP的所有运气，明年我将是大满贯获得者！
廖望延把手机扔到一边，将自己塞进被子枕着双手。不多时，发尾的水汽濡湿手心。
不行，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廖望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重新抓起手机，打开与HG经理的对话框。
【Y：哥，咱们再聊聊？】
【182清纯男大：好啊！！！】
【182清纯男大：之前和你聊的时候你还没夺冠，那份薪资肯定不足以吸引现在的你，晚点我会和老板沟通完再给你准确数字，但是其他待遇不变。】
【Y：队里的打野知道要买人吗？】
【182清纯男大：当然。季后赛成绩出来我们就和他聊过。】
【Y：ok，那我们明天下午三点House咖啡详谈？】
【182清纯男大：小手一捏，完全ok.jpg】
【Y：ok】
刚定好明天的行程，老梁也发来消息。
【梁山好汉：明天睡醒联系我，找你有点事。】
廖望延挑挑眉，看来事情都要赶到一起了。
-
翌日。
廖望延成功被刺眼的阳光晒醒。
他不耐烦地转了个身，用被子盖过头顶，没过几分钟又被闷得喘不过气，索性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揉了揉凌乱的头发翻身下床，他睡眼惺忪地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嘴里还含着牙刷，拨通了老梁的电话。
“醒了？”
“嗯，不是说找我有事？”
“十分钟以后来你卧室谈。”
“行。”
廖望延将手机放在洗脸台上，吐出嘴里的牙膏沫，心里对老梁的来意有了判断。
洗漱完毕他正靠在床头玩手机，突然响起短促的三下敲门声。
“进。”廖望延抬眼看向门口，“我都知道你要来了还敲什么门。”
“那不行，谁知道我突然推门进来会不会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老梁笑着说。
“你这么急着找我，是续约的事儿吧？”
“就知道你猜到了。”
老梁拉开椅子，对着廖望延坐下。
“你在NWG四年，这儿也算是你第二个家了。今年拿了大满贯，上面的意思是在你现在年薪的基础上再加500w，也就是税前1200w。”
“你知道的，现在联盟有工资帽，外援顶薪差不多1500w，咱们内部本土选手肯定要比外援低，这已经是我给你争取来的最高价了，你看看你的意向如何。”老梁搓了搓手。
廖望延捏着手机顿了几秒开口：“其他人呢？”
老梁：“下路两个人的合同还没到期，明年肯定会在队里。CC不续了。FLY应该会再续一年，他说一个冠军没赢够。”
CC是他们队里的上单，好的国产上单本来就很抢手，拿了冠军后估计很多队伍都在争抢他。
盯着老梁好几秒，把他看得直发毛，廖望延才开口：“老梁，我现在没法给你个准确的回复，但我认为你们可以开始找心仪的打野了。”
“啥？！你啥意思？不续了啊？那你想去哪啊？”
老梁没想到自己只是走个过场，却收到了晴天霹雳，他还以为廖望延100%会留在NWG。
“不好说，最近有不少队都在联系我，我也在考虑当中，但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比较心仪HG。”廖望延回。
“不是，你放着三个冠军队友不选，放着1200w工资不要，你要去HG？他们今年季后赛第五，连去世界赛的资格都没有！我知道你和于琰关系好，但是人家战队里的打野也还行啊，你去了让人家坐饮水机位？你是不是脑子里的弦搭错了？我现在把你脑子掰开给你重新搭还来得及吗？”
老梁感觉自己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了。
廖望延反驳道：“别这么说，这不是我选不选的事，即使不是我，他们的实力也能打出好成绩，今年的冠军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而且1200w工资这个事也不能这么论，我一个大满贯打野，不管哪个队给我的报价也不会低。HG今年成绩是一般，但是队伍里的个人能力都很强，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助推剂把自身特长发挥到极致。”
“比赛谁牛逼谁上，如果他们的老打野打不过我，就麻烦他夹着尾巴去看饮水机。”
廖望延一口气说了一堆话，直接把老梁说懵了。
他双手用力拍拍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嘴唇哆嗦着问廖望延：“决定好了？”
廖望延没点头，老梁刚要庆幸，就看见他对自己摇着手机说：“都说了现在没法给你准确回复，下午等我见完HG的人才能告诉你。”
老梁的天塌了。
谁来拯救一个五分钟前信心满满五分钟后霜打黄瓜的老梁？
反正不是廖望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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