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兰枝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她的手臂被抱在金修衣的怀里。
展兰枝体热,偏高的体温终于使金修衣身上也有了些暖意。
展兰枝的鼻腔仍有些不适。
她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喉咙与鼻子仍然有些毛躁的不适感。
展兰枝低头时,正好对上金修衣睁大的眼睛。
金修衣昨天在洗手间里倒上了大量消毒水和双氧水。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还有昨天金修衣说的“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金修衣没有动,只是睁开眼,依旧躺着。
她的浅褐色的头发铺在深蓝色枕头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葬礼那天就是这样,金修衣就这样躺在属于她的棺椁里。
“修衣,你还记得......”展兰枝开口,又停顿了一会,似乎是有些犹豫,“你还记得你的死亡原因吗?”
展兰枝隐隐觉得金修衣现在的异常与她的死因有很大的关系。
“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已经死了,我现在是鬼。”金修衣突然坐起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展兰枝,她的眼白是发青的苍白,瞳孔是浓郁的黑色。几条红色血丝互相勾连、附着在眼球上,“鬼做什么都是正常的,我缠上你了,你小心一点。”
展兰枝难得觉得浑身发冷,她轻轻避开金修衣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却在心里悄悄记下。
金修衣的死因是重要的,展兰枝想要调查清楚。
但是她现在知道的线索太少了。
她只知道金修衣是突然死亡的。
她在葬礼上见到了金修衣的遗体。
金修衣的遗体完整,没有明显创口。
大概率不会是坠亡或者车祸。
会是溺亡吗?
葬礼上的金修衣面色正常,手指关节没有擦伤,指甲里也没有一点污渍。
展兰枝低头看金修衣。
金修衣学着展兰枝的样子轻咳了两声,又模仿展兰枝沉思的表情,有些孩子气。
昨天金修衣的异常会与她的死因相关吗?
金修衣是在暗示什么吗?
或者大胆一点,金修衣是否就是因为吸入过量有害气体而死亡的呢?
展兰枝揉了揉眉心,她有些苦恼。
她先前自认为与金修衣关系亲密亲近。
她自认为对金修衣的喜好如数家珍,她能察觉连金修衣自己都不知道的偏好。
例如金修衣自认为在音乐方面没有什么偏好,但她总能一下记住那些欢快歌曲的旋律。又比如金修衣喜欢尝试,她唱歌很好,但她在空闲时候比起练习唱歌,更喜欢尝试不同的乐器。展兰枝曾坐在金修衣对面,听着金修衣弹唱。
直到现在展兰枝才发现她对金修衣了解甚少。
她不了解金修衣的家庭状况,她也不了解金修衣在学校之外的生活,她甚至在怀疑,她是否真正了解过金修衣,她是否真的知道金修衣的那些喜好。
金修衣很少谈起自己,过去与展兰枝相处时似乎一直是在倾听展兰枝。
听展兰枝说自己的爱好说自己的理想,金修衣也会感同身受畅想未来;当展兰枝提及自己家里那些趣事时金修衣也会笑,甚至笑得比展兰枝还要开心......
那么金修衣自己呢?
展兰枝对金修衣几乎是一无所知的,展兰枝有些懊恼,她发现地太晚了。
当她想要深入了解金修衣时,她们已经阴阳两隔。
好在,感谢上天。
她还有机会。
“修衣,你还没有和我说过你的事情呢。我对你了解可不多,你可以说说吗?”展兰枝开口。
“这要怎么说,大家不都是那样,生活在大同小异的家庭里,过着差不多的日子,然后或早或晚在某一天死掉。”金修衣重新躺下,翻了个身,背对展兰枝,语气里依旧是漫不经心。
“那怎么能一样呢?”展兰枝说,“你还记得你生前......之前说你是有姐妹的吗?你觉得她们怎么样?她们会欺负你吗?”
金修衣轻哼一声,没有回答。
“那......你觉得你的母亲怎么样?”
金修衣转头与展兰枝对视:“你怎么和以前一样,蠢蠢的,问话的意图太明显了。你是想问我,我的死会不会与她们有关吧。”
展兰枝说不出话。
“我的记忆有些混乱,我几乎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在我记忆里,我的母亲是个严厉又温柔的人,我的姐姐和妹妹也是友好的人。我还记得我们以前互相玩闹,嗯......我们会互相追赶......好像都是我扮演抓人的角色。”金修衣用手支着头,似乎在努力回想。
展兰枝觉得金修衣现在简直可爱得让人心发暖。
展兰枝将手伸进被窝里,将金修衣捞起来,给了金修衣一个拥抱。
“修衣,我会努力查清楚一切的。”
“修衣,你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的,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出去。你爬过山吗?我还没有爬过山,我想和你一起去。我还想和你一起去看海,我去过海边,你也去过海边,但是我想要有一天我们能一起去海边走走。”
展兰枝弯下腰,把头埋在金修衣的臂弯里。
金修衣身上的冰凉传递到展兰枝身上。
展兰枝整个人开始乱蹭:“修衣,你这样能感觉到暖一点吗?”
过了好一会,展兰枝才出门。
打开门的那一瞬间,电梯间的阳光找到展兰枝身上,晃得展兰枝睁不开眼。
强光使展兰枝有这么一瞬间的恍惚。
展兰枝从打开通讯录,从最近通话中找到“江素染”。
拨通电话。
“你今天怎么有空找我了,你不是应该在家里陪回来的白月光吗?”手机那头传来声音。
“姐——”展兰枝语气放得轻柔,甚至有些谄媚,结果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
“你别这么叫我,我们就是朋友关系,之前和你说我大你两天让你叫姐只是说说的。你这么一叫我我就觉得你不安好心,掉一身鸡皮疙瘩。行了,大艺术家,你有什么事情就说,我酌情考虑帮不帮你。”
“哦是这样的,你知不知道和我大学同一届有一个叫金修衣的学生。你母亲现在应该还在那里任教,麻烦帮我问一下阿姨好不好呀。”
过去金修衣与展兰枝的交往非常低调,少有人知道金修衣与展兰枝曾经交往过的事实。
即使江素染与展兰枝是多年好友,江素染也只是知道展兰枝曾在大学有过爱慕对象、谈过恋爱,至于对象是谁,展兰枝从来没有透露过。
“知道了知道了,哪几个字,我会帮你问的。”
“黄金的金,修补的修,衣服的衣。谢谢姐。”
展兰枝放下电话,脸上的笑容迅速消退,她继续往外走。
有些事情需要她去确认。
金修衣的记忆明显是混乱的,许多地方互相矛盾。
金修衣今天的话里表现出了她们家庭的温馨,但是先前只要一提到母亲、姐妹,金修衣就会不可遏制地陷入暴怒状态,对这些话题展现出排斥。甚至再早一些,在展兰枝与金修衣交往的那段时间里,金修衣总是对她的家庭闭口不提。
展兰枝想要知道金修衣这几年的经历。
她为什么会死亡,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的家人会是凶手吗?
寒风把手背吹得冰冷,展兰枝将手背贴在脸颊,她将脑袋里的阴谋论甩开。
她不能带着偏见去看待这件事情。
她想要知道的是真相,她要告诉金修衣的是真相。
展兰枝依照记忆来到了举办金修衣遗体告别仪式的殡仪馆。
殡仪馆大厅被明亮的白炽灯照得亮堂,地上灰白的瓷砖反射着苍白的光。让人感受到庄严肃穆感。
一位身着正装的工作人员恰好从展兰枝面前走过,展兰枝开口:“你好,请问上个月六号是不是举行过一位年轻女孩的葬礼,我是她的亲属,我可以查看当时的登记信息吗。”
“抱歉女士,我们严格尊重已故人员的信息,如果需要查询的话,您应该先到公安部门或者民政部门提交申请。”
“我只想看一下她的死因可以吗?”
“抱歉女士,这个不符合工作规范,非常抱歉我帮不上你。”
“哦哦好的。”
展兰枝转身走出大厅。
展兰枝呆呆地站在水泥地上。
当她再一次站在这个地方,免不得会触景生情。
今天的天很蓝,几朵白云点缀在如湖水般蓝色的画布上。展兰枝的眼睛里盛着这片蓝色,她眨了眨眼,那几朵白云不见了,天空有些发灰,一如金修衣葬礼那日的阴雨天的灰白。
“小姑娘让一下好不好呀。”一道成熟的女声传来。
原来是愣怔着的展兰枝挡了殡葬车的道。
展兰枝快速让开。
殡葬车熟练地倒车,准确停在车位里。
车上下来几位较年长的女人,她们快速下车。
一人打开后备箱,两人弯下腰,将身体探进后备箱,两人默契抬起厚重的木制棺材。
司机依旧在原地。
她从口袋里拿出口香糖,嚼了起来。
“小姑娘,看开就好了,人世无常,都是这样的。”声音低低的,无悲无喜。
展兰枝说不出话。
她只是看着远去的棺材。
金修衣那天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她在长长的棺椁里,完成从家到殡仪馆的迁徙。
触景生情,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哦是阿姨不好,说到你伤心事了。”司机手忙脚乱从口袋翻找出一包纸巾,“大姐知道的,你是重感情的,但是生死是避不开的,姑娘没有什么会永远过不去。”
司机又抽出了一张纸巾,用纸巾轻按展兰枝的眼眶:“大姐开殡葬车那么久,这种事情看得多,大家一开始都是难以接受的,但是生活还在继续,总有一天会习惯的,你还年轻呢,把这份思念藏在心里继续好好生活可以吗?”
展兰枝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
对哦,殡葬车。
“哦是我朋友离世了,上个月的事情了,我今天就突然想她了,今天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诶你的朋友和你差不多大吗?大姐我好像没有印象,最近几个月好像都是老人离世。
我们四个上午还坐一块感慨,说这年关难过,年关年关,对老人来说真是难关。”
“你朋友的遗体可能是家里人自己运送过来的吧,这样的也不少,这也算为死者做的左后一件事了。”司机轻拍展兰枝的后背。
展兰枝眉毛皱得更紧了。
她得去拜访金修衣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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