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解除后,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和所有周末一样的日子,天气不好不坏,阳光明亮也不刺眼,楼下有个小孩在叽叽喳喳地练习骑单车,拉开窗户,留一条缝,早点摊飘着羊汤卤子和孜然辣椒的味道。
没抬头看表,但估摸着我醒得不算早也不算晚。羊汤卤子的膻味飘进来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关上窗户。转身看到墙上的钟表时,我意识到似乎这一天也许不需要特别地度过。
我没有开投影仪,也没有开音响。
踢着拖鞋走进厨房,拿起一个干净的碗,冰箱里有昨天剩下的面包,我把面包四仰八叉地放进碗里,随手关上冰箱门,往回走着,边走边随便撕了几口,来到餐桌前,又倒了一杯温水就着,吃完就这么坐了一会儿。
手机就在手边,屏幕一闪一闪地提醒我有新消息。99.9%的可能是APP推送消息,我没力气点开看。
吃完了,我把手机丢回沙发上,擦一擦桌子,然后起身去洗碗。
打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着,冲洗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吃面包其实不需要碗。
我站在水池子前,低头看着水滴发疯似的迸溅在我的肚子上,看着看着,像是意识到睁着眼的鱼并不算是活着,我意识到他是真的死了。
他死了。
好像在我心里,一直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分手......
这样简单的分手仪式怎么会配上这样惊心动魄的、莎士比亚式的结局呢?
若放在电影里,这未免太过于头重脚轻。
但现在,我像一棵死掉的树直直地插进地里,手里端着还没洗干净的粘上果酱的碗,拇指划在直径1.5dm的碗的碗沿,这是用来泡泡面的碗,熟悉的弧度让我意识到他已经彻底离开了,哪怕是宇宙大爆炸白垩纪降临、所有的碳原子氢原子所有组成他的物质再重新聚合到一起,他也不会再出现了。
死了就是死了
死了就是没了
他死了,而我,竟然后知后觉自己这是失恋了。
我记得我们最后一次通过手机联系是在一个午后,他只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说“买的补血肝精在第三格抽屉里,记得给猫吃,两天一次,一次两毫升”,我说“好”,他回了一个“嗯”,后面就再没有了。
从此以后,我每收到一条推送消息,他的聊天就会被顶下去一格,直到某一天他的头像不再出现于我的首页,直到我们不再出现在彼此的消息列表里,不再约饭,不再聊天,不再说爱。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洒脱的人,小时候,看台湾偶像剧,不懂为什么男主女主分手要哭的死去活来,这段生活结束了就自觉进入下一段就好了,就像小学毕业理所应当该进入初中,初中毕业就该开开心心告别15岁,一切又何必要有不必要的自作自受的泪呢?就像关灯一样,灯关了就立即陷入黑暗不是吗?为什么要竭力捕捉残存的光呢?不过是视觉残留罢了,灯早在关掉的那一刻就停止发光了不是吗?
为什么要难过?放下不是理所当然吗?
但是现在的我却如此难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寂像水银一样灌进我的身体,我成了他风光大葬的千年墓穴。
是因为我偷懒了吗?
是我在爱上他这件事上偷了懒?
还是我在放下他这件事上偷了懒呢?
或许我只是懒得认真去想“他不在”这件事。
原来一切都有始有终,只是大概上帝也爱迟到。
我把碗洗完,擦干手,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窗外的风吹着树叶,一片片地飘下来。这个城市的秋天总是来得不情不愿,气温还没降多少,黄叶也不情不愿开始落了。
我想起他曾经说自己最讨厌秋天。
他说秋天像一只噶了蛋的老猫,趴在生活的窗台上打盹,没有激情,只有等死。
他喜欢春天的雨,喜欢夏天的风,喜欢冬天的雪,但对秋天总是兴致缺缺。
我那时候笑他,说还能轮到他对季节挑三拣四?
他没反驳也没生气,只是说:
“反正就是不喜欢。”
我现在也不喜欢了。
没有他的周末,就像茶几上那副没有画的画框,四四方方,却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张米棕色的硬纸板,还有晒得有些褪色的木框。
一种足以飘荡到宇宙终结的孤独将我包围。
我翻出了我们的聊天记录,我一张一张看过他曾发给我的照片,还有那些夹着颜文字和表情包的聊天记录,从下到上从上到下一句一句地看着。我们当年说了好多废话,讨论吃什么、看什么电影、谁又惹了谁生气,毫无意义毫无营养,当年我总是为我们浪费的时间焦躁不已,现在却对一切都变得宽容。
现在想来,原来那就是我们能给彼此的最深的爱了。
一抬头,太阳竟然都快落山了。
难道我要守着这些回忆度过往后无数个周末了吗?
我把手机丢到一边,走到阳台。
街道安静,天开始暗下去了。
楼下那对老夫妻坐在小椅子上乘凉,路过有个罗锅的老头提了个塑料袋晃晃悠悠走着,看来是买了斤猪头肉回家。
一个人是吃不了一斤猪头肉的,他是要和谁一起吃呢?
是不是在封禁的时候,老太太也曾和他说过,“想吃个猪头肉都吃不了。”
一切我们没完成的计划、没看完的电影、冰箱里没吃的零食、学会了却没来得及做的菜,一切都终止在时间里,是失效的暂停键。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我什么都没做。没有出门,没有做丰盛的饭,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话。我坐着、站着、躺着。
他的死是扎实地发生在时间轴上的一个点,并且这是个单向的、不可回头的时间轴。
天黑透了,我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起身,走进厨房,拉开橱柜,找出一包鲜虾鱼板面。是我前几周买的,原本是为熬夜看电影留的,现在却要用它装扮一场祭奠的仪式。
我按他曾经最喜欢的方式煮,开火、加蛋、加一点点芝麻油,最后撒上一撮白胡椒粉。
泡面很快就好了,我端着锅放到桌子上。我坐下,热气扑在脸上。抬头,我仿佛看到他坐在对面,拿着筷子,一边吹气一边看我:
“你也一起吃啊?我都快吃完了。”
我低头吃了一口,只是眼睛酸酸的,眼皮重重的。
房间很安静,只有冰箱在一阵阵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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