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静如水，深黑色遮光帘兀自垂下，隔开了窗外的清辉。卧房安静昏暗，只有床头的两盏水母型夜灯，亮起小小一个范围。
夜灯冷白的光芒映照出卧房主人的脸，原本因为眉骨高、鼻梁挺而显得冷冽的眉眼，此时此刻却显出些许茫然的神情。
指尖轻轻抚过小狐狸的尾巴尖，谢凛出神地凝望着的白狐狸头像，毫无半点睡意。
点开小狐狸头像，聊天窗口依旧只有冷冰冰的三句话。
XL：【你好，我是谢凛。】
白茸：）【你好，我是白茸^v^】
XL:【周末青灵山有一场关于雪狐的讲座，朋友正好送了两张票，你想去看看吗？】
消息的时间停留在今天早上的10点45分。
谢凛整整用了十分钟的时间编辑消息，确保消息没有错字，没有不礼貌的地方，邀请的语气也不显得刻意，才小心地点击发送。
而现在是22点10分。
哪怕是在白茸的工作结束后，也没有新的消息弹出来。
谢凛陷在床被里，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到暗沉的天花板，双眼放空。
可能白茸还在忙吧，谢凛给了自己一个理由。
但，为什么他连朋友圈也要把自己屏蔽？
加上了心上人的微信，怀揣着能更多地了解少年的隐秘想法。
等他点进去，却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把谢凛二十四年来，首次悸动的心脏浇了个彻底的透心凉。
出乎所料，一片空白。
没有个人介绍，没有顶置内容，冷冰冰的”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字眼都没有。
连背景图都是咖啡店的宣传照，毫无生活痕迹。
或许不是被屏蔽了，只不过这是一个纯粹的工作账号而已。
空白的朋友圈如当头棒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少年的了解少到什么地步。
除开名字，工作其他一概不知。而他的心就已经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了。
他甚至连白茸是不是单身都知道，甚至，他的性取向……
一只手臂挡在眼前，遮住青年有些受伤的眼神。
卧房里的中央空调敬职敬业地工作，一时间，只听得见冷气从出风口出来的呼呼声。
叮咚，消息的提示音打破了卧房的寂静。
白茸：）【谢先生您好^.^，谢谢您对狐狸的喜欢，非常对不起，周末我没办法和您去。店长把茸茸的营业推迟到下周末了。】
【您如果对于狐狸有任何想要了解的地方，都可以来咖啡店找我。今天没有好好接待您，下次您来，我请您吃招牌草莓蛋糕。开心jpd.】
邀请的人字斟句酌，回复的人其实也同样认真。
白茸今天的确很忙，预定的小狐狸营业时间，因为白天的意外，不得不推迟到下周。
光是向带着满满期待而来的客人道歉，补偿店铺礼券，就花了他很大的功夫。
幸好今天的客人们都很好，白茸偷偷松口气，心里又有点隐秘的开心。来了这么多客人，是不是说明，他们都很喜欢小狐狸啊。
少年太过高兴，以至于想起每天查看手机的消息时，又是月上枝头。
这款手机也是店长给的，她说白茸初来人类世界，人生地不熟，没有手机多不方便。刚好她手里有多余的，就以每个月六百块的友情租借给小狐狸吧。
把单纯的小狐狸感动得不要不要。
老旧的机子不知已经换过多少主人，好在格外耐用，除了回复消息慢、耗电快、充电时间长没有什么毛病。
于是等小狐狸充好电，点开聊天软件时，没来及回复的消息又堆积了许多。
目光扫过置顶群下绚烂的星空头像时，白茸明显愣了愣，下一刻才反应过来，是那位气息格外好闻的客人！
他交到的第一个人类朋友。
小狐狸的眼睛亮闪闪的，笑得灿烂，简直比在山里吃到一百个苹果还要高兴。
看到朋友发来的朋友，他先是收到邀请的惊喜，接着就是无法赴约的歉意。
白茸想了半天才决定好怎么回复谢凛。虽然他也对人类的研究感兴趣，但时间的安排实在不巧。
而他的月休，大概在两个星期后。
才交到朋友，却没办法接受朋友的邀请，白茸很愧疚，想到今天谢凛走之前，他都没有给他告别，更是难过了。
橘猫说过，人类在分别之前都会好好告别的。而他做的一点都不好。
白茸把编辑好的消息发出去，内心期待朋友的回复。
然而笨拙的小狐狸忘记了，白狐茸茸的营业，严格意义上来说与他的工作没有什么关系。
屏幕另一边的人似乎也在看手机，消息发出去之后，谢凛的名字就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过了好一会儿，。
XL：【没关系的，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去，早点休息。还有，不需要对我用敬称的，摸摸jpd.】
他发来一个抚摸狐狸头的可爱表情包，毛茸茸的狐狸幼崽睁大两只无辜的眼睛，主动用耳朵去蹭人类的手心，舒服地咕噜叫。
接跟着就是简短的【晚安。】
天啊，原来他之前变成狐狸，在谢凛怀里营业就是这样的吗……
白茸头顶的耳朵尾巴因为兴奋嗖的一下冒出来，脸颊瞬间红起一大片，阵阵发热，脑袋差点没冒烟。
如果他眼前正好有面镜子，就会发现，这种情况简直与谢凛初次进店时一模一样！
幸好那是狐狸茸茸做的事，不是他。
少年长舒一口气，还记得要对朋友礼貌回应，颤抖地打出几个字。
白茸：）【你也是，晚安。】
接着控制不住身体四溢的灵力，砰的一声变成狐狸形态，用肉垫捂住眼睛，一头栽进软乎乎的沙发里。
羞死狐啦！
……
咖啡店的工作其实很忙碌。早上9点准时到店：清理卫生，给小动物们喂食，打扫它们的房间，提前准备饮品。
等十点以后毛茸茸们陆续上岗，店里会迎来一波又一波客人，侍者们又要准备摇着耳朵尾巴，耐心地服侍客人。
不过即便工作忙碌又繁琐，新来的小狐狸同事依旧很认真很开心，哪怕是用毛巾擦玻璃杯，也能边擦边哼歌。
新人就是新人啊，老油条们纷纷感慨。
边牧侍者的鼻梁间架了一个金丝眼镜，镜面之下的目光缱绻温柔，嘴边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浅灰色的头发柔顺地垂在脑后，越发显得他儒雅贵气。
不愧是咖啡店最受欢迎的高人气侍者。
微笑着目送又一波客人离开，池屿的耳朵尖耷拉下来，放松地依靠在玻璃桌旁，朝认真擦拭桌面的白茸脑袋一歪。
“今天这么开心，遇到什么好事了？”
白茸身后摇晃的尾巴一僵，他抬起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啊，这么明显吗？”
少年漂亮的金色眼眸里闪着动人的光：“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昨天交到了第一个人类朋友。”
这么不经诈。随口一问，没指望能得到答案的池屿失笑。
他眉头上挑，朝白茸眨眨眼睛：“咖啡店很少有狐狸来，我原以为你们的族群，是不需要在店里过渡的。”
他说的很委婉。狐狸向来是精怪中得天独厚的种族。看古书上的记载就足以说明了，狐妖的数量在所有灵异志怪中可是一骑绝尘的。
更不用提他们妖媚的长相、精明的头脑，高深的法力。任何一点都足以让他们在人类世界顺利立足。
但后两者，无论怎样都与面前这位过分漂亮，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白茸连工作都从不摸鱼，工作兢兢业业，早不迟到晚不早退，认真到有点可爱的地步。
天知道，边牧最开始还以为店里来了一只萨摩耶！
白茸垂下眼睑，声音软软的：“也不是所有狐族都很厉害，像我就是，修行进度就比较慢，三百年也没有化形，所以族长才把我送到人间的。”
少年真以为池屿好奇他来咖啡店的原因，认真给他解释。
边牧瞥见他掏出来的老旧手机，一看就知道又是被店长忽悠的。
池屿的眼神有些怜悯，心想，就你这么单纯的小狐狸，你们族长是怎么放心让你独自下山的。
不说早日修得圆满，能不被人类骗走都很不错了。
和橘猫云乐乐一样，池屿也是店长捡回来的流浪毛孩子。
他原本也有主人，却在被诊断出重病后，被嫌弃的主人毫不留情地抛弃。
是余盛棠把他带回咖啡店，不遗余力出钱出力给他治病，他才能顺利康复。
店内各族灵气交融，边牧天生聪颖，很快就开悟修成人形，又成为店里的毛茸茸侍者。
等他彻底能控制人形，余盛棠问过他要不要离开。
池屿拒绝了，被抛弃的记忆让他彻底对人类冷了心，与其再次经历痛彻心扉的分离，不如在咖啡店与毛茸茸们待在一起。
这么多年，他没有别的去处，连晚上都是变回边牧，守着店里不能化形的小动物。
咖啡店俨然成了他的家。
于是，他瞧着各族小妖懵懵懂懂来到咖啡店，又目送他们修行圆满地离开，不知不觉就成了店里毛茸茸们的老大哥。
“白白，长点心。即便他是你的朋友，也不要把你的秘密告诉他。人类有句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能同时混成客人和同事心中的一把手，池屿自然有他的本事。
他听毛茸茸们说起昨天发生的事，再稍微回忆一番谢凛离开前失落的表情。
对谢凛的心思简直比他本人来清楚。
说好听点是一见钟情，说不好听点，就是见色起意。
可瞧见白茸脸上一副皱起眉头，眼神里写满不懂的表情，边牧难得生出些无奈。
正要说话，他的余光忽然瞥到什么，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他的声音异常温柔，甚至有些蛊惑的意味：“白白，你头发上沾了点灰，靠我近点儿，我帮你拍掉。”
如果有客人碰巧路过听见，哪怕表面能强装镇定，心里都是激动地嗷嗷叫。
而白茸只是眨眨眼睛，不知道拍灰尘和靠近点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乖乖掂起脚尖，把头发往池屿的面前送了送。
咖啡店的侍者都是俊男美女，不仅长相精致，连身材都是各有各的美感。
从只见一个纤细少年的窈窕背影，他正努力掂起脚尖，主动把自己往一个身材高大的俊美男人怀里送。
男人一只手揽在少年腰部的位置，另一只手抬起，小心拂过少年的发梢处，动作温柔。
少年也没有拒绝。
他们的脸贴得极近，早已超过了社交距离。
像是在接吻。
叮当，咖啡店的旋转门开了一半又再度合拢，只有响动的风铃证明有人来过。
谢凛的手落寞地放下，手里的花束徒然落了一地。
那两个问题的答案，他想他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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