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与那双湿润的金色眼眸对视时，也是下意识愣在原地。
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草丛里瑟瑟发抖的 “小狗”，竟然真是茸茸。
青北区有个横跨平遥河的森林公园，环境安静，占地极广。每当谢凛无聊或者心烦时，他都会去公园夜跑找灵感。
自从得知初恋对象有了男朋友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后，他几乎是天天往公园跑，只是以往都在家附近。
今天却鬼使神差，不知怎么想的，跨过平遥河到这边来。
原来是为了捡到小狐狸么？看见这双湿漉漉的眼睛，谢凛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
雪狐浑身灰扑扑的，耳朵沾染了草丛里的灰尘碎叶，无力地耷拉着，右眼下的粉红印记也被周围沾灰的皮毛衬得黯淡。
谢凛俯下身子，慢慢朝白狐靠近，眼睛一眨不眨，温柔地凝视它的眼睛。
青年带着磁性的声音不由放缓放轻：“别害怕，茸茸，还记得我吗？”
很多小动物在受惊后都会下意识逃跑，离草丛不远就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如果小狐狸跑进去就更麻烦了。
茸茸却出乎意料的乖，只抬起它那双湿润的眼睛，可怜又饱含信任地望过来。撒娇般哀哀低叫声，完全没有反抗的意味。
谢凛缓缓蹲下身子，低头凑近。
他借着路灯微弱的暖光，这才发现，小狐狸根本跑不了，它被草丛的某条植物藤蔓勾住了脚踝，腿不自然地弯曲。
“茸茸乖，不要乱动，我帮你把腿解开。”安抚性地摸了摸狐狸的头，谢凛重新低头。
碎发扫在他的脖颈间，青年的脸庞沐浴在路灯的暖光下，锐利的五官显出柔和色彩。
他的眉头不自觉皱起，像是在对付什么难题，手指探过去，耐心摸索一阵，找到藤蔓的边缘，慢慢将狐狸脚踝处的藤蔓扯开。
倘若陆明在现场，一定是一副见到鬼的表情，他哪里见到过谢凛这么耐心、这么温柔的时候。好像他怀里的不是什么小狐狸，而是什么奇异妖怪。
期间白茸一直没有挣扎，乖巧安静地趴在青年另一只胳膊上，湿漉漉的鼻尖拱了拱，偷偷汲取谢凛身上的味道。
好舒服。混杂着森林公园里生物和泥土的味道，纯粹干净，还带着初秋泛着凉意的夜风气息。
小狐狸的脑袋晕乎乎的，完全来不及细想，青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紧张的情绪从谢凛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消失不见。
它只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灵气无师自通，再度在身体里流转。
白茸情不自禁闭着眼睛，拿脑袋去蹭谢凛的胳膊，一点点把自己往青年怀里塞。
但他忘记了，自己现在可不是咖啡店里的干净萌宠。
白茸雪白的皮毛被露水濡湿，又沾染了黑黢黢的泥渍，很快把青年整洁的衣袖蹭上痕迹。
等埋头苦干的青年终于说了声好，从草堆里抱出小狐狸，顺带发现衣服上的罪证。
罪魁祸首已经羞得不行，把脑袋深埋在谢凛怀里，拒绝面对自己做的错事。
“现在知道做错了？”谢凛不自觉好笑，单手搂住小狐狸重新站直。他的手指温柔地抚过狐狸的耳朵尖，又顺着他的脊背轻轻往下抚摸。
咖啡店的狐狸实在聪明，有些反应简直像个小孩子。
也不知道店里的毛茸茸是天生如此，还是照顾小狐狸的人有耐心照顾。
想到白茸，谢凛的笑意忽然淡了许多，眼底浮现出另一种情绪。
这几天他刻意没有联系少年，然而感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他想见白茸。甚至有时候做梦，梦里都是那个笑得干净羞涩的少年。少年摇着耳朵尾巴睁着无辜的眼睛，乖乖问他，今天想喝点什么？
而梦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
谢凛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羞赫，眼神闪烁。
小狐狸的脑袋歪了歪，疑惑地抬起脑袋，盯着青年渐渐泛起红晕的脸，担忧地嗷呜一声。
青年还是怔怔的，没有反应，白茸又抬起肉垫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脸。
温热又柔软的触感落到脸上，谢凛回过神，小狐狸的眼神澄澈如水，清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
青年不自在地咳嗽出声，说起正事：“你怎么一只狐狸跑来这里，你的同伴们呢？离咖啡店这么远。”
谢凛越想，脸上的表情却越凝重。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离咖啡店隔了足足半个城区，小狐狸出现在这里本来就很奇怪。
除非是咖啡店故意遗弃……想到这种可能，谢凛的脸沉下来，手下意识攥紧。察觉到怀里小狐狸在不适地扭动身体，才赶紧撤了力道。
茸茸当然不可能回答他，谢凛也没有想要从它这里得到答案。
青年沉默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聊天软件。
他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因此就没有看见，贴在他胸膛上的小狐狸耳朵尖动了动，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谢凛的手指有些游疑地点开小狐狸头像，他其实还没有想好，是否还要和白茸联系。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容不得他的胡思乱想。
他庆幸自己没有删除少年的联系方式。
语音通话的嘟嘟声了很久，一直到清脆的铃声响完，都没有人接通。
谢凛的目光暗了暗，这个时候，大概少年正在忙吧。又或许，他并不想回复自己的消息。
白茸眼瞧着，心里松口气，幸好他的手机带在身上，又没了电。要是放在咖啡店，岂不是穿帮了。
青年点进白茸的朋友圈背景，那张冰冷的咖啡店宣传图上，正好留有店长的联系方式。
谢凛轻轻捏住狐狸的耳朵尖：“幸好有你们店长的电话。不然怎么送你回去？”
白茸霎时一僵，悬着的心又给提起来。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以人类的形态离开的，他的狐狸分身甚至都还在咖啡店！
如果店长说漏嘴，那咖啡店的秘密岂不是要暴露了？！
然而这次没有那么好运，电话打过去，很快就被人接通。
不等他开口，一道女声就先声夺人从听筒里传出：“您好，这里是毛茸茸的咖啡店。因今晚门店临时修整，目前已暂停营业。明天正常营业，还请谅解。”
余盛棠遇到了点小麻烦。
前几天的雷劫牵扯到一位大妖，她在在处理。店里的橘猫突然慌里慌张打来电话，说新来的狐族小辈出店送外卖，失踪了。
本来店里不会让新人出门外送，但接电话的雪貂侍者今天正好休假，是另一位人类侍者代她的班。
结果就这么阴差阳错，把呆呆的狐狸派出去了。
但即便是去城北送货，现在也该回来，然而咖啡店快下班，也不见白茸的影子，他的电话也打不通。
云乐乐着急得不行，把他可能遭遇的各种事情想了一遍，心都凉了半截。
余盛棠心里也不轻松，这只小狐狸这么乖巧听话，不可能在外面乱来，现在联系不上，恐怕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可是狐族的宝贝疙瘩，要是被他们知道狐狸丢了……
余盛棠光是想一下，就觉得头疼。
连带对着打电话的人都有些不耐，只想赶紧敷衍了，去城北找狐狸。
没想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冷质问道：“我果然不该对贵店抱有期待。一次两次，你们连基本的安全问题都无法保障。贵店真的有狐狸饲养证吗？”
余盛棠眉头一挑，瞬间福至心灵。
她转了转眼珠，嘴角上扬抿出笑来：“原来是谢先生又救了茸茸啊。”
窗玻璃映照出店长高挑的倩影，余盛棠不慌不忙：“这次实在是我们的错，店员送毛茸茸们去城北的宠物医院例行检查，谁知他一时大意，没注意到茸茸偷偷从医院里跑出去。”
“等发现的时候，茸茸已经不见了。我们关店正打算去报警。没想到竟然被谢先生先一步找到。”
窝在谢凛怀里的小狐狸看起来乖乖地一动不动，实则憋着气，偷偷竖起两只尖耳朵，认真聆听。
直到店长说完最后一句好，白茸心里松口气。
还是店长反应快。
“您要是不信，我们这里有医院的检查报告，随时可供客人查看。”
余盛棠叹口气，继续道：“白茸今天家里有急事，恰好请了几天假回去。我们也不想打扰他。想来茸茸也是没有看到他，才会不适应，从宠物店跑出去了。”
谢凛的眉头舒展了些，语调也不复刚才冰冷：“照顾好小动物是贵店的基本责任。我现在把茸茸送回来。”
余盛棠眼里漾出笑意：“实在抱歉，现在咖啡店还在做消毒工作，茸茸现在回来恐怕对他身体。不知道谢先生今晚是否方便，能照顾一晚茸茸？”
电话另一边安静了几秒。
余盛棠却丝毫不担心，她知道谢凛一定会答应。
果然，没多久那边丢下一句硬邦邦语速飞快的“我会照顾好它”就径直挂断了，好像生怕她反悔。
“搞定，”余盛棠扬起手机，朝身后两个偷听的人耸耸肩，“都听到了吧，白茸现在没事。”
“不行，他照顾得好白白吗，还是我去接吧。”橘猫还是不放心，皱着眉头就朝门口走。
“不必去了。”余盛棠正色道，脸上散漫的表情认真了几分。
橘猫脚步顿住。
“白茸与你我不同，他身负机缘下山修行。有些东西只能是天意，我们干涉不得。”余盛棠抱着胳膊，意味深长瞥了眼窗外暗沉的天色。
她难得说这些话，说完自己也愣了下，复又笑了笑，眨眨眼睛。
她上前一步，揽住两人肩膀：“好啦，白茸也是愿意的。如果不是他喜欢的人，阿茸怎么可能愿意让他近身？而且那孩子气息纯粹，对阿茸的修行会有很大帮助。”
况且他还喜欢白茸，更不可能会伤害他“照顾”的小狐狸。
橘猫与边牧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暗沉沉的天空浓云密布，变化无常。所有人的命运纠缠其中，谁也无法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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