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壮硕的体型，熟悉的眼睛，同样频率的轻哄……在这一刻与三年前的记忆重合起来，回忆过无数遍的对话仿佛再度响起。
“这些是什么？”
“纹身的工具！我好不容易带进府里的！”
“……谁给谁纹？”
“我自己纹自己啊，其他人一定会跟我爹告状的。”
“……你要纹什么？”
“没想好，随便纹一个吧。”
“胡闹，这种东西怎么能随意，以后若是后悔怎么办！”
“可我新学的，想试试嘛。”
“纹我身上，别拿自己练手。”
“凭什么，难道你就想好要纹什么了，以后也不会后悔的那种？”
“对，我要芝芝，永远不会后悔。”
……
再看雷朝，去掉肆意生长的胡须，未经打整的刘海，横跨半脸的伤疤，分明就是她那三年前不告而别的未婚夫，曲阳的模样。
臭曲阳！看她担惊受怕很好玩儿吗！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为什么离她这么远！为什么……三年来都不愿意见她。
曲佑凝的眼泪这次没有忍住，任由它盈满眼眶，挂上眼睫，最后顺着脸颊滑落，砸到手背上才将陷入回忆的她唤醒。
不同于之前，空旷陌生的山洞在这几息之间突然充满了安全感，像塞满了刚晒过阳光的棉絮，把不安定的情绪全都包裹住。
像以前一样。
曲佑凝压下不自觉勾起的唇角，垂下眼眸，轻轻抽泣了一下。
不出所料，洞口的雷朝顾不得没穿衣服，直接大步冲进来，半跪在她身边手足无措。
“怎，怎么了？”
曲佑凝缩了缩身体，声音微颤道：“火堆会炸，我，我有点害怕。”
话音刚落，噼里啪啦的火堆又是应景的一声爆响。
曲佑凝趁机扑到雷朝怀里，手臂环过雷朝的肩背，侧脸埋在颈窝。
再次回到阔别许久的怀抱，曲佑凝眼眶不由得泛酸，她也不愿再忍，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她极少像这样不顾形象的大哭，但对于她这样一个完完全全的文臣来说，生死是一件太难以想象的事。
也许整个过程出现一点差错，她便没了再见人间的机会，这样的认知在确认安全后爆发出来，让她后怕得心悸。
而雷朝半抱着她，不知道如何是好。
尽管曲佑凝哭得雷朝心都要碎了，但身上某些部位还是颇不应景地出来耀武扬威，让他实在没脸安慰人。
湿热呼吸扫过他颈侧的青筋，唇瓣摩挲而过，张合间似在安抚又似在撩拨，身上极淡的栀子香混合着一股清新的草木味道，被热气蒸腾后平白透出一股野外事后的迷幻感，激得男人气息猛然一沉。
雷朝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外衫被脱下来烘烤，曲佑凝的中衣没了束缚，领口宽松极了，他稍一侧头便可一眼望进去，光洁的背部曲线优美，肩胛骨因着曲佑凝抱他的动作呈现蝴蝶振翅般的模样，红色的肚兜系带将软软的皮肉轻轻勒住，再往下是弧度温润的腰部折角，诱惑人伸出手与之契合，再往下，是被遮住一半、若隐若现的腰窝……
雷朝试图伸手抚平敞开的领口，却被薄薄一层中衣下透出的温度灼烫了一般，两只手抱也不是，推也不是，虚虚的扶在曲佑凝腰间，不敢再动。
像个木偶人，还是年久失修，关节卡顿到不行的那种。
好在曲佑凝也没哭太久，平缓了下三年后突然找到人的复杂心情，慢慢退出雷朝的怀抱，但退出去后也没离太远，紧贴着雷朝绷紧的大腿坐下，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虽然她和曲阳之间的问题也还没解决，但她相信曲阳既然救了她，就不会弃她于不顾，也不会打不过几个废物死士，所以她现在是绝对安全的，不需要再提心吊胆了。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三年前的事没解决，曲阳没有和她相认，肯定还在生气，她得试探一下才好对症下药的哄。
“火堆会炸开，我有些怕。”曲阳最看不得她难受，曲佑凝决定先装可怜试试。
刚刚的眼泪没擦完，还有一滴挂在眼角要掉不掉的，曲佑凝都不需要再多做些什么就已足够楚楚可怜。
雷朝的语气却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火堆烧的时候是会这样的，只是声音，伤不到人，我的问题，忘了跟你说了。”
雷朝的体型摆在这里，冷脸冷声的时候说不可怕是不可能的，哪怕曲佑凝心里已经知道面前的人是曲阳了也还是忍不住抿唇，想法动摇了下。
难道他看出自己是装得了，还是说只是巧合，这人并不是曲阳？怎么会这么巧，偏偏是一朵歪七扭八的蘑菇和一个“芝”字？
可她也只是晃眼一看，背着光，距离也挺远，看错了也不一定。
“你背后好像有个东西。”曲佑凝抿唇，踟躇片刻，然后装作突然看见奇怪东西的模样，扶着雷朝光裸的肩膀，探头看向雷朝的后腰。
这下她看清楚了，还伸指尖碰了碰，不是贴的，图案也确确实实是蘑菇和“芝”字。
指尖刚一碰到后腰，雷朝就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让腰摆脱那种令人疯魔的酥麻感觉，脑袋再度被湿濡迷离的画面塞满，刚才让他心脏紧缩的一声低泣此刻不合时宜的冒出来，反复重复，还被臆想出了不同的音调。
可恶！
雷朝咬紧了后槽牙，强行挥散不和谐的念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概是胎记吧。”雷朝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后背有些什么东西，不过他五感敏锐，如果有蛇虫鼠蚁靠近，他绝不会比曲佑凝后知道，只可能是胎记了。
什么胎记能正正好长出一个字来？曲佑凝都快被这敷衍的话逗笑了。
看来这人还是非常非常的生气啊。
其实也正常，她做得确实过分。
想起旧事，曲佑凝心虚地挑起一缕发丝在指尖绕，悄悄地朝着雷朝的方向蹭了蹭。
以往她惹了曲阳生气，都是这么做的，只要期期艾艾地坐在他身边，说几句软话，曲阳什么气都能消了。
本就贴近的距离这下更是亲密无间，雷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一点也不敢动，眼睛直直盯着火堆，像是要把害曲佑凝吓得凑过来的那根柴火瞪穿。
半跪的姿势遮掩了许多罪恶，曲佑凝没发现异常，只觉得曲阳这次肯定不好哄了，看也不看她。
但曲阳愿意救她，也没有离开，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就是装不认识吗，谁不会啊。
曲佑凝眼珠咕噜噜转一圈，顿时冒出些主意来。
“曲……雷朝，外面冷，你过来坐吧，”她笑吟吟起身，手指松松拉住雷朝的大掌，指尖在掌心划过，“后面可都得拜托你了，你要好好休息呀。”
曲佑凝用的力气并不大，稍一动作就可挣脱，雷朝却感觉那几根细白如葱根的手指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让他不得不站起身，随着曲佑凝一起走到石床边坐下。
直到在石床上坐定，雷朝才意识到自己又干了什么蠢事，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好让被美色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
曲佑凝不知道雷朝心里的想法，只看出他脸色更加沉了。
她也不灰心，依然按着想好的话继续说。
“雷朝，你看，”曲佑凝把衣袖撩到臂弯，露出昨天跳车的伤口，“这会不会留疤呀。”
认出眼前人是曲阳后，曲佑凝不自觉带上了撒娇诉苦的语气。
昨天所有心神都在逃命上，一点不妨碍行动的伤自然不值得注意，现在小命保住了，曲佑凝也是真心实意的担心。
她向来爱俏，若是留了疤，她恐怕不仅是斗倒富阳郡主的问题了，少说得去落井下石给她也留几道疤。
擦伤几乎占满小臂外侧，中间有几道已经干涸的血丝，伤口边缘是被擦起的皮和一块块青紫。
雷朝看着伤口，声音有些涩：“不会的。”
伤势看着严重，其实只是轻微的皮外伤，曲佑凝皮肤嫩显得很狰狞罢了，但雷朝忍不住心疼，甚至埋怨起下个不停的雨来。
她这样娇贵，该早些回到家中，用最好的药，再安安心心的休息几天，而不是在这种粗陋的地方一再耽搁。
“我去给你找些草药，先暂且用着。”骇人的伤口在眼前一直晃，雷朝抿了抿唇，忍不住道。
曲佑凝却不想他离开，伸手拦住：“我难受，你陪我嘛。”
桃花眼噙着泪花，眉头微拧，脸颊还带着病中不自然的酡红，看得人先心碎三分。
“我手疼，脚疼，腰疼，脑袋晕，肚子饿，没有一处舒服的，你能找多少药来？”曲佑凝掰着手指给雷朝算身上难受的地方，多说一个，雷朝对雨的怨气就多一分。
“我就想你陪陪我，早晨醒来见不到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难受，现在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曲佑凝想起来还有些后怕，委屈地握紧雷朝的手指。
这一下握住，雷朝才重新记起自己没穿衣服，脸一下红到了脖子，连胡须和小麦色的皮肤也没能挡住。
曲佑凝乘胜追击，越发贴近了雷朝，几乎要把他的整条手臂都抱进怀里：“你离开也不告诉我，害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多可怕啊，要是有野兽来把我叼走怎么办？”
这话的伤心一点不假，三年前这个人也是这样，什么消息都不留下就走了，让她只能看着留下的各种小物件和库房里亲手准备的成亲用品发呆。
情绪上头，曲佑凝啪嗒掉了滴泪，直直坠到雷朝手上，手握成拳，打了雷朝肩膀一下。
臭曲阳！
她这点力气给雷朝挠痒痒都不够，再用些力也只会弄得自己手疼，但雷朝就是很痛，心都快纠成一团了。
他以为她不会那么快醒，以为自己能在她醒来之前回来，但最不该的就是“他以为”。
雷朝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可恶，手忙脚乱给曲佑凝擦泪，结果手上的老茧反而又把脸蛋擦红了一道。
曲佑凝看着他眉毛都要皱打结了的样子，破涕为笑，自己把泪痕抹掉，起身拿到雷朝晾在火堆边烘烤的外衣，又小步跑回来，给他披上。
“烤干啦，穿上吧。”曲佑凝也不躲开，脱了鞋整个人缩到石床上来，不闪不避地盯着他。
雷朝简直不知道这件衣服是怎么穿上的，好不容易穿完了，曲佑凝却突然凑近，给他重新整理了一下。
“这么大人了，怎么连衣服也还穿不好。”曲佑凝眼含笑意，语带调侃，这下雷朝更是全身都要烧起来了。
不等他缓过气来，曲佑凝又丢出一个问题来。
“雷朝，你成亲了吗？”
“成……”
芝芝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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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确认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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