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殷再次按上花枝,并吸取教训迅速逮住潮尘作恶的手。
经过两次摧残,腊梅这次开得有点缓慢,轻颤着徐徐绽开。
潮尘被他这么一逮终于安分守己了些,不过还是轻笑了一声,分不清是冷笑还是什么。
手里抓握着一个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温热,谢殷摸玉的毛病一上来,忍不住拽着潮尘的手摸了摸。
不仅摸,还捏。
“品出什么来了?”头顶落下凉飕飕的一句话。
谢殷下意识回答:“上上品。”
话落,谢殷回神,顿了顿,理直气壮地抬头:“夸你呢。”
潮尘点点头,嗯了一声,“还有呢?”
这人也是能挺不要脸的。
“……骨骼清奇,根骨绝佳。”
也是在这时,导购员清点完衣服装满几个大袋子笑容满面地递给潮尘,然后请他支付。
挺大一串数字的。
潮尘眼也不眨地刷卡。
谢殷也帮忙拿了些,于是交握的手便自然而然地松开。
身后只听导购员惊讶道:“咦?这花不是快谢了么,怎么又好起来了?”
谢殷深藏功与名地离开。
·
为了验证自己的能力不是昙花一现,回去后谢殷趁着潮尘去煮水后跑到园林里把所有的树都摸了个遍。
园林里一时四季错乱,春夏秋冬开的花聚在冬季全开了个遍。
谢殷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合该就是这样。
小黑子扇着翅膀出来,见此情景,大骇,撞回去找潮尘。
彼时谢殷正盯着手出神。玉镯发着淡淡的光,看起来像是镯子本身所拥有的神秘力量。
在无尽藏时,他……
他……
他什么来着?
嘎吱的踩雪声缓慢而来。谢殷旋身抬眸,那点探究的心思倏然无影。
他看着潮尘走来,朝他弯眸一笑,指了指身后那些嫩叶花瓣,笑道:“看,漂亮吧?”
一树的青嫩叶子;一簇的花团紧拥。
他站在冬天深处,笑指春。
潮尘环顾四周,尔后目光聚焦在中间那个人身上。一向嘲讽的他这次反而没说什么。
他轻抬唇角,认道:“很漂亮。”
不过这力量还只是微薄之力,这些新花嫩叶只能维持到第二天他们出发去漠疆。
漠疆顾名思义,就是常年干旱少雨,人烟稀少的地方。相传那边有座断山,还有一条曾经烟波浩渺的枯河。
人们说,时隔太久,万物终有命数将尽时。山崩水枯就是命数。
也有传闻说,山体崩塌的前一晚,有人托梦他们,让他们撤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但迁移走的都是老一辈了,山断水枯也终成传说。更多的年轻血液兴起,再也没有人注意到漠疆这个小地方。
漠疆的一个不起眼小角落。天地间破空裂开条缝,刹那间打开成道焰色的门,从门里走出来两个长身玉立的人。
最后一角风衣落下,门消失了。
谢殷环顾四周,发现周围荒凉无比,地上沙尘堆积,房屋大多破败。甚至有屋檐坍塌。
他玩笑道:“终于打算对我动手了?”
潮尘道:“是,地方我都选好了。”
谢殷点评:“荒无人烟的,真是个好地方。”
某种方面来看,谢殷说得不错。在没有发生山崩水枯这样的事故时,这里虽然不能说很繁荣,但是起码有烟火气,村落傍山水而居。事故发生后,傍山水的村民搬迁移居,靠河的某些村落也渐渐搬走了。
他们坐落的地方能看到一截未断干净的山头。天地泛着不详的阴沉,有劲风挟着石块倏然朝二人背后砸去——
潮尘微微侧过头睨了一眼,石块轰然碎成渣渣散落。
“还我……还我!”
怒吼声响彻天地。
声音震得谢殷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潮尘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有狰狞身影扑来,带着一头棠梨褐的卷发,黝黑的皮肤,形同野人,状如恶鬼。毫无理智地扑抓而来。
在扑向二人的刹那间,火焰燎原,迅速将阴沉的天色吞没取代。
谢殷醒来时,自己正身在高空。不,说高空是夸张了,他身在一个很高的地方,脚底冰凉,正踏在河水里。
适应了自己身高所看的视野,陡然再高一点都叫人不适应。这人甩着手中一根削得极长极薄的树杈,站在水中胡乱地戳。鱼在他身边总能灵活逃脱,反而连扑带掀,掀了他一身的水。
他抹了把脸,随即便蹲下/身,在水里一通乱摸。
他的手臂精壮有力,肌肉线条硬朗,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风将他的卷发吹得狂野。
自己这好像是寄身在别人躯壳里了。
反正无论怎么寄身,就是回不去无尽藏了呗。
谢殷自暴自弃地想着。
也不知道潮尘怎么样了。自己这个异世魂离开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
另一边,潮尘醒来,身下枕的东西湿软黏糊,一片黑暗。他默默地打量周围环境,最终确认自己身在一颗珠子里,且还沉睡在蚌壳中。
面前忽然出现一条光缝,缝越来越大,一只大手把他捞了出来。
对,就是捞。
潮尘觉得自己正哗哗往下淌着水。
把他捞出来的人拥有一头炸得乱七八糟的卷毛,小麦色的皮肤。他不好好穿衣服,胸前露着一大片,满是起伏分明的肌肉。
健壮有力。
捡起珠子的人很惊讶,握在手里来来回回地看,越看越爱不释手,忍不住用手指摩挲。
潮尘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了一颗极大极光润的珍珠。而自己此刻正身在这珍珠里,和它共享同一片视野。
就在那人摩挲珠子本身时,他莫名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栗,随即便明白是珠子自身给出的反应。
卷毛还站在水里,水浅,只能及他膝盖。就在他撬开蚌壳将珠子挖出来时,河里的生物都跟疯了似的,往他身上直扑。
鱼尾甩出残影,啪叽啪叽地抽在他身上
卷毛懵了。
河滩上还栖息着一群长脖老,双眼放光地盯着他这边,碍于他的身份不敢造次。
“山神。”领头的长脖老沙哑着声音说:“我们饿了。”
被唤作山神的卷毛闻言欸了一声,随即捞起一条往他身上撞的鱼就往它们那扔去。
长脖老欢呼起来,扑着翅膀疯抢。山神扔得高兴,因为他今天削了杆子想来叉鱼吃,蹲了好几个小时都钓不上一条鱼。
今日这些鱼排着队往他身上撞,他要高兴死了,先抓个爽再说。
珠子在他手心颤得厉害,可能是气的。
扔够了,喂饱一群长脖老,卷毛山神顺带拎了一串鱼,神清气爽地往他住的地方走去。
他住在一方石洞里,洞里的装置凌乱不堪,石床上堆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有兽皮草草缝制成的裤子和上衣,还有一堆亮闪闪的宝石,甚至还有吃的果子。
总之,很一言难尽。
他先把石床扫出一片空地来,将兽皮撕下,团吧团吧铺成张迷你小床,再小心翼翼地把珠子放下。
想了想又觉得不行,于是找来石块一拳凿个窟窿把珠子塞进去再捧到床上。
这人五大三粗,凿个窟窿也不知道磨圆一些。珠子显然待得很不舒服,泛了一层淡红,接着一跃而起,咕噜噜地滚到水缸,一下一下地撞着。
山神紧张地跑下来:“你怎么还会跑哇。”
珠子顿了一下,把自己砸进水缸里舒舒服服地飘着,撞了撞他伸进缸里的手指。
山神扒着边沿,眼睛很亮道:“原来你喜欢水啊。”
水珠表层泛起一层淡粉色,转了转,就看见被支在一旁的一串鱼。
它便想起今天这人一下一下地扔鱼抛鱼的画面,瞬间想起来要生气。只是它初生懵懂,不知道这种情绪该怎么宣泄,便使出它所认为最大的劲去撞他。
对于浑身上下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山神来说,连挠痒痒也算不上。
山神见它撞得起劲,以为它在回应自己,于是也咧开嘴笑得像个二百五似的,一下一下地戳着水珠。
这脑回路不太寻常的山神看见水缸里长着的青苔,再看看通体光洁莹润的大珠子,眼前一亮。
肯定是因为水缸不够干净它才闹的!
于是他把它捞出来小心地放在石床上:“你等着,我去清理一下。”
高大的山神轻松拎起沉重的石缸,用神力把它仔细洗净,连一条缝儿都不放过。又去河边乘来水,想了想还捞起条鱼放进去。
然后献宝似的捧起珠子恭敬放入水中。看着珠子在水面上滚出水花,不禁咧着嘴笑,他戳戳珍珠,自言自语道:“给你起个名字怎么样?”
珍珠顿时忘记生气的事,停下来,滚到他面前。
如果珍珠也能有表情,那一定是疑惑的。
苍黎见它还能回应自己,不禁高兴起来,开始盘算了:“我是从河里把你捡回来的,就叫你小河怎么样?”
珍珠很嫌弃。
它心道,自己好歹也是望江河的水神,名字能不能霸气一点。
“不喜欢?”
“我记得有条大河的名字叫长江,那不如,你随它姓,姓江怎么样?”
江字倒不错,还成。于是它跳起来撞撞苍黎。
“看你这反应,估计是喜欢。”山神笑着把它捧起来,并自报家门:“我叫苍黎。草色苍,众多黎。”
苍,草色。在此又引申为山上生灵,作为姓再适合不过。
黎,众也。山上万物,草木根脉细微尘土都被这个字所广纳了。
作为一个山神的名字,确实不错。
被他这么前前后后一打岔,珠子都忘记自己和他还有不共戴天的捞鱼之仇。
“你叫什么好呢?啊,我知道了!”
珠子:???
敢问你知道什么了?
很快它就知道了。
山上的飞禽走兽都在同一天接到山神的通知,打算开个大会。
这是几百年来罕见的大事。所有动物正襟危坐,蓄势待发,一脸紧张地想发生什么大事,山神要宣布什么。
高大的山神第一次穿得严实正经,纠结地走到它们让出来的大圈;纠结地坐下;纠结地拨了拨凌乱的卷发,拽下几根棠梨褐的发丝,丢到地上长出小苗。
众人从未见过山神如此纠结的神色,这下更是大气不敢出。
紧接着,它们看见苍黎掏出衣兜里的白色玩意儿,迅速在它们面前一晃,又宝贝地收进衣兜里拍拍。
说:“我想给它取个名字。不知道起什么好,所以召集你们来想想办法。”
“它是来自河里的,我给它取姓叫江。名字叫什么?”苍黎很纠结。
众人:“……”
众人很不给他面子地嘘声,接着散了大半。
就在苍黎和留下的人给珠子取名字时,谢殷觉得自己被人兜头拽了一把,接着就出现在他们不远处的密林里。潮尘也出现在他面前。
谢殷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
潮尘却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谢殷莫名其妙,随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看到自己手腕脚踝都坠着沉重的镣铐,链子不知从哪延伸出来,结结实实地缠住他的魂体。
“啊。”他往前走了一步,铁链相撞,哗啦地响。
潮尘紧紧地盯着他身上束缚的铁链。
“怎么弄的?”他问。
谢殷莫名其妙:“我也不知道。”他抖了抖手,心道还挺沉。
谢殷魂体不全,整个人几乎都是透明的。这样显得铁链更为碍眼。
潮尘灵魂稳定,周身有淡淡的火焰在燃烧,额间有道火焰的痕迹,眼眸很漂亮,晶莹剔透的琉璃色。
与众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锁链缚着。
“算了,你也别看了。”谢殷问:“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疼不疼?”潮尘答非所问。
“不疼。”谢殷笑着晃了晃手腕:“这要不提我还没感觉呢。”
一番问下来,谢殷才知道,自己这是入境了。所谓“境”,就是一个人或者是神消失后所留下来的残念和最深刻的记忆形成的。入境则是进入由残念构造起来的世界,经历一遍他们最深刻的记忆。
从而找到执念,送他们离开。
刚刚攻击他们的,就是某个神留下来的残念。看样子,就是山神和水神了。
魂体不宜出窍太久,谢殷还想再待一会儿,被潮尘推走。
幸而这时取名字大会已经接近尾声,取了几百个名字,迟迟没有定夺。
苍黎陷入沉思。
小雪豹斑边舔着自己的爪子边道:“你让珠子自己来选嘛。”
这一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苍黎也觉得好:“我觉得可以。不过,你们都转过身去,闭上眼,不许看。”
众人虽不解但照做。
珠子最后停在“澹”字上。
澹,水波摇动,也指恬静,安然。对于一条河流来说,这名字也再适配不过。
于是,从今天起,他便有了名字,叫江澹。
澹:(dàn)
长脖老指现在的苍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山崩水枯(引)大修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