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怎么会有人上赶着要当别人亲戚？

第二天，一大早就被人叫醒了的高婉洗漱完毕，她刚来到高府正堂，一眼就看见了风度翩翩、气定神闲地站在里面等着她的高德政。

她默默看了一眼高德政那精致到了头发丝的打扮，又回想了一下他两昨天入睡的时间，终于忍不住问他：

“阿兄，你天天花那么多时间打扮，就不觉得觉不够睡吗？”

那张颇有几分世外高人气质的脸庞差点破功，高德政不着痕迹地轻瞪了她一眼，却没像往常一样不轻不重地教训她说话注意。

高婉正在疑惑间，就看到他突然转过了身，对身后的人轻轻颔首，谦和又不失风雅：“舍妹顽劣，见笑了。”

高德政转身的瞬间，高婉才看见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少年，面容是有攻击性的俊气，身上穿着鲜卑服饰，一双眼睛鹰隼似的利，现下正微微抬高了几分从上而下地打量着她，明明还未说话，通身便透出一股子傲气。

他盯着她笑了笑：“顽劣？我倒觉得令妹此话很有意思。”

高婉被那视线盯得很不舒服，好像被什么猛禽盯上了似的，她往高德政身后躲了躲，就听到高德政给她介绍：

“妹妹，这是高将军的长子高澄，不可无礼。”

高婉脑子一炸，下意识就秃噜了一句：“哪，哪个高将军？”

高德政面色一紧，抓着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地把她往后拉了拉，站在他们两对面的少年却扬扬眉，露出一个肆意的笑容，好像没觉得这有什么：

“除了歼灭了尔朱氏的我父亲，这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厉害的高将军不成！”

嚯，这口气，绝对是高欢那个长子高澄没跑了。

真正确定了面前这个人就是历史上那个大名鼎鼎的北齐奠基人高澄时，高婉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看上去也还在正常年轻人的范围内嘛，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身上还带着年轻人普遍都有的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气概。

“如何，你可听说过？”

锐利的一双眼又扫向她，高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好吧，尽管碰到这种历史人物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但她其实还是有点紧张。肩膀被人安慰地拍了拍，高婉不用抬头都知道这是高德政，她深呼一口气，才终于鼓起勇气抬头和高澄对视：

“高，高将军英明神武，我当然是听说过的。”

虽然有点结巴，但这对小孩子来说问题不大！

高婉心想着这答案这么标准，高澄应该会放过她了吧，却又听到高澄哼了一声，语气带着淡淡的阴阳怪气：

“小小年纪，倒是很会说话。”

高婉：……怎么，拍马屁难道也是一种罪过吗？

正当她有些欲哭无泪时，高德政微微一笑，话里有话地提醒：“天色不早了，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高澄瞅了他们兄妹两一眼，随手挥了挥，潇洒地转身先向外走去：“那我就先去马车上了，高士贞你可别让我久等。”

高澄上一秒踏出大门，高婉就大大地松了口气，高德政帮她拍了拍背，笑着看她：“怎么如此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哇，”高婉皱着脸，抓紧他的衣袖，“那可是高……高将军高欢的儿子！”

想到刚刚高澄说的在马车上等他们，高婉不禁对等会儿要发生的事产生了一些不好的猜想，她咽咽口水，试探地道：“阿兄……我们今天这是？”

高德政露出了一个特别有士族范儿的微笑，云淡风轻、宠辱不惊：“正是那位高欢高将军请我们去他府上做客。”

不是……这怎么上来就要去见大BOSS啊！

高婉苦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向外走，她一紧张就喜欢絮絮叨叨的说话，此时也不例外：

“阿兄，你说高将军会有什么事儿啊，我们和他非亲非故的，虽然他也姓高我们也姓高，但也没听说过咱们有这么，咳，这么厉害的亲戚啊……”

“会不会……”高婉四处看了看，拽拽高德政的袖子示意他弯下腰，凑到他耳边郑重其事地道，“阿兄你说这会不会是什么阴谋啊？”

高德政默然一瞬，语气隐隐有些无奈：

“……为兄竟不知道你还会想这些。”

高婉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我真的猜对了？”

高德政侧目，看见她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满是怀疑和机警，可惜在他看来全是清澈的愚蠢。他轻叹一口气，慢条斯理地站直身子，在高婉疑惑的目光中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微笑：

“安心，我猜……这一趟对我们来说，绝对是福非祸。”

高婉似懂非懂地跟着他上了等在高府门外的马车，刚进马车，她就忍不住吃了一惊，这架马车内饰豪华，气派非凡，明显和他们高家的马车不是一个档次的。

没事干嘛用这种马车，这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吗？

高婉跟着高德政在一副主人翁姿态的高澄对面坐好，努力绷紧自己的脸，希望能营造出和她哥高德政一样的淡泊名利的氛围感，却惹得高澄又看了她几眼，然后忽而一笑：

“冀州比不上洛阳繁华，高家妹妹想来没见过这样的马车吧？”

高婉：这位大名鼎鼎的高欢长子今天就跟她过不去了是吧？？

她下意识地又转头看了一眼高德政，却见她哥面容肃正，直视前方，似乎并没有再次开口替她解围的意思，高婉莫名明白了他的意思，搓着衣角思考了一下，也只能干巴巴地憋出一句：

“嗯，这位哥哥说得对。”

在小孩子的语气和身份的加持下，这句话显得格外真诚而有杀伤力，高澄脸色一僵，后来的一路上都再没和她说话，而坐在她旁边的高德政却似乎若有若无地牵了牵嘴角。

马车停下，高婉跟着两人下车，抬头看见大门上挂着的匾额上写着的是“渤海王府”四个字，不禁一边走一边琢磨：

她对这一段历史的了解实在是匮乏，但看这又是大将军，又是渤海王的架势，现在高欢恐怕正当权着呢，也难怪他儿子高澄这么一副傲气的样子了。

迎面而来几个渤海王府的仆客，恭谨地弯腰领着他们往里走，高婉一边走一边悄悄打量着整个渤海王府，只觉得这府邸虽大，但内里陈设却反而很朴实无华。

想到史书中记载着的某些豪华无匹的宫殿，高婉不禁感叹一声这乱世里的所谓的王果然是没有和平盛世的当得舒服。

正悄悄打量间，她一个没注意，突然和一个小少年对上了视线，那小少年的衣着有些灰扑扑的，表情也很木讷，高婉却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是昨天和她对视上的那个人。

此时那人看向她的目光似乎与旁人的好奇并无不同，高婉却还是能察觉到其中的探究，她收回视线，不禁皱眉。

出现在高欢的渤海王府中，看上去又不像是下人，他到底会是谁？

不过心念几转，一行人已经进了正堂，上首正坐着一对中年夫妻，具是气势不凡。高欢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岁，一双眼睛和高澄有点如出一辙的味道，看人时锐利地像是能把人看透，却又比初出茅庐的高澄多了点深沉和心机。

高婉一边跟着自家哥哥行礼问好，一边苦哈哈地在心里打趣自己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居然连看到这个大名鼎鼎的权臣高欢都能保持冷静了。

“你们就是高颢的一双儿女？”高欢的表情很是和蔼，还让他们旁边的高澄给他们安排在下首坐好，“快坐下吧。”

高婉连忙在高澄慢悠悠地要开始动作前自己一屁股跟着兄长坐下，只当没看到高澄投来的一束意味不明的目光。

接下来完全是高德政和高欢之间一长串的寒暄，高婉听着只觉得有些头晕，半天才听到高欢感叹地“唉”了一声，心说这终于要来重点了。

然后她就看到高欢面色不变地开口：“想来我与你父本来也同属一宗，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相认，他就已经逝世了。”

高婉：……？什么，是她幻听了吗？高颢葬礼后她看到的族谱里可完全没有高欢这个人啊。

“父亲也常说他与您本源自一宗，还说有机会定要和您相认，没想到……”高德政拂拂袖子，面色哀肃，“实是世事难料，晚辈也深以为憾。”

高婉忍不住瞪大了眼，惊讶地转头看了看高德政，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记忆出错了，但她刚将视线投过去，就看到了高德政对她极微小地使了个眼色，于是连忙收敛了神情，安静地坐在原位。

上首的高欢却明显对高德政的这个回答很满意，连连拍掌称赞他“贤侄”“贤侄”，高婉低着头，忍住了想笑的**：

族谱上都没有呢，也不知道高欢是从哪儿算出这虚空的辈分，还一本正经地叫出来的。

高欢的妻子娄昭君也在这时开口：

“子惠，小婉以后也就是你的妹妹了，还不带着你妹妹一起在府里玩一玩，记得别欺负妹妹。”

娄昭君叫得是高澄的字，还对高婉很和煦地笑了一下，她是个鲜卑女子，行为举止间都带着一种果断伶俐之风，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高婉知道这其实就是大人要谈正事了的意思，她乖乖点头，跟着高澄走了出去，刚出了门，少年就侧过头斜睨了她一眼，表情懒洋洋的，语气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