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碧眼的女人握着望远镜,站在高楼之上窥视远方。
在她的视线里,黑发蓝眼的男人欢欣雀跃地走向人群,又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去。
他深蓝色的眼里满满都是警惕和防备,本来无害而让人亲近的气质变得生人莫近。他抬起手比了一个手/枪,对着镜头做出开枪的姿势,嘴唇动了动。
女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要干涉我的日常生活,莎朗。】
名为莎朗,实际上是跨国恐怖组织一份子的女人,也就是贝尔摩德笑了笑,把望远镜丢到了地上。
她所窥视着的男人名叫神木信也,故友托付给她的孩子,和她身处同一个组织。虽说也有人叫他们乌鸦军团,但是更为人熟知的名字大概是——
黑衣组织。
贝尔摩德所观察的,正是一个不适合组织却又深入了组织的代号成员。
阿涅霍。
*
神木信也闲庭信步走在街上,心情有点不妙。
他和莎朗是约法三章过,但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喜欢遵守规则的人,无意中总会越界。贝尔摩德作为情报组的人员更是习惯去收集信息,掌握他人的行踪。
神木信也不是什么注重**的人,他为此不悦,不是其他的原因,而是他不想让一些人暴露在组织人的眼中。
比如他刚追求到没多久的男朋友——萩原研二。
想到这里,他的步伐又欢快起来。
今天可是警校毕业的日子,按理说萩原该去和同期们聚会庆祝,可是他在神木信也的软磨硬泡之下,答应了延后这个日子,在这一天和神木信也单独相处。
至于单独相处的情侣之间会发生什么……自不必说。
在附近的小摊买了可丽饼,早早出校旷掉了最后毕业典礼的神木,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萩原的影子。
他从人群中边窜过去边兴高采烈地招手,过去的时候直接扑到了萩原身上。“今天去那边怎么样?我们上次没去成的那里,就当庆祝我们毕业了!”
……是的,没错,神木信也不止是恐怖组织的代号成员,还是警校的学生。
只是他并没有什么去卧底的野心,并不打算主动请缨给组织干白工,最后也只对外说毕业要做个小说家——方便出现在任何地方“取材”。
萩原研二被他扑得踉跄了一步,伸手抱紧了他,失笑道:“大庭广众之下,终于学会收敛了?”他眨眨眼,紫色的眼睛里全是调笑。
从前的神木信也可不会这么收敛,大庭广众之下就会像招呼好友的女子高中生一样,隔着老远就在喊,走进之后更是恨不得整个人都贴他身上。
神木信也回忆起从前的经历,毫不心虚道:“让更多人知道萩是我的,这样不好吗?说起来,我想听萩再重复一遍昨天晚上对我说的话。”
他把头埋在萩原的颈间,轻轻吹气。
萩原被痒得抖了一下,无奈道:“别开玩笑了,这里还有那么多人,而且……”他眼神飘忽地左右扫视,终于在人群里找到熟悉的身影,眼前一亮。
“小阵平!这里这里。”
神木信也有些不满地向萩原的颈间吹了口气,萩原抖了一下,耳根泛起淡淡的红。他低声道:“别在这里做这种动作啊……”
没多久,萩原的幼驯染松田阵平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
萩原仍然被神木信也紧紧抱着——在他的几位损友同期的面前。他有些咬牙切齿地暗示道:“是不是还没和你们介绍一下?”
神木信也不情不愿地松开手,又把这点小情绪抛之脑后,欢快地向除松田的不认识的两人打了招呼。
“几位好,我是萩的男朋友神木信也,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简单打过没必要赘述的普通招呼,松田阵平开了个坏头,调侃道:“啊,今天你们是要一起吧?不打扰你们亲热了。喂,我们去那边吧。”他冲另外两人招手。
降谷零是位浅金发、长得格外普通的男性,和他一旁的诸伏景光一样,十分显老。
降谷零搭上萩原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夜生活过得不错啊,萩原。”
诸伏景光温和地笑了笑,在一旁暗示性地动了动萩原的领子。
做完这个动作,两个人对了个眼神,就和松田一起挥手告别了。
神木信也颇为不解。
而萩原研二则僵硬低头。
这是夏天,他穿的是高领,为了遮挡脖子上的痕迹做了巨大的牺牲,但因为夏天太热损友们又插科打诨,让他完全遗忘了这回事,高领被挽下来半截。
脖子上的吻痕清晰地暴露在外。
这种向他人光明正大袒露自己床上生活的行为,对他来说还是有些为时尚早。
可能,如果是对方是女孩子的话他完全不会这么羞耻,但他的恋人是男性,被搞得翻来覆去的是自己,如果暴露的话,就像是在床上被*哭的那种丢脸的事也暴露了一样……
和小神木交往还没有几天,这种尺度是不是过于大了……?
萩原在短短几秒内跳跃了很多次思维,紧接着,又有些不确定地(他最近一直记性不好)回忆起刚刚神木信也的话。
“我们上次没去成的那里”……好像是一家预约制的酒店,情侣专享。
萩原研二沉默着,瞬间联想到了很多种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想的东西,脸上的温度逐渐上升,在神木信也握住他的手时别过了眼睛,整个人都快要冒烟。
可能这种迅速本垒的关系是不太适合他,从朋友到恋人进展得太快,即使神木信也一直以来都是他的追求者,也有点……
他胡思乱想着,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好像还没做好拥有恋人的准备。
……对啊。
萩原研二有些恍惚地想,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糟糕命运,不该再和任何一个人结下羁绊。
这时,神木信也突然贴上了他的额头。
他困惑道:“没有发烧啊,萩,怎么样?”
是发现我把你幼驯染给你的称呼偷过来用,变得亲昵了很多,所以害羞了吗?
萩原研二:“不,我……”
在想选择接受你的告白……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如果说他现在真的只是普通的警校生,那还算好的,可是他不是。
他知道自己将死的命运,他经历过那一切,在一起案件中殉职后,回到了死前。
……他是个重生者。
但是和小说里主角重生后改变过去所不一样的是,他什么都没法改变。
他为改变做过很多努力,每一次,每一次都失败了。
他无数次试过去改变未来,帮景光找杀他父母的犯人,阻止教官被吊,也想过寻找杀死自己的炸/弹犯……或者把事情告诉别人。但是都没有用。
每到他想改变的时刻,就会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支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本该会做的事,最后一切都没有改变,他还是那个“他”。
未来无法被改变,想要避免悲剧发生的人被封住了口,被控制着弯起嘴角说出调侃和分析的话,这是一出木偶戏,幕后有谁操纵着丝线,木偶跳动着、飞跃着,演出不属于自己的戏码。
除了多了个非常热烈的追求者,多了个性格奇怪身份又是追求者的朋友,一切和从前都没有两样。
他开始酗酒,险死还生的后怕与无法改变现实的荒谬让他产生如在梦中的不现实感,逃避自己将要来临的命运,逃避着连遗言都无法说出口的现实。
——他到底不是警校上到一半就离开培训的降谷和诸伏,只是个普通的警校毕业生。
但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意外发生了。
一次醉酒,他带神木信也进了他家,酒后乱/性。
第二天一早,宿醉未醒,头痛难忍身上又痛的他听着神木的道歉,在他跪下说“我愿意负责请萩原先生让我负责吧”和“永远失去萩原先生的话不如让我拥有短暂的美好”时,像是抽了风一样,说:“那……和我试试吗?只是试试。”
可是萩原研二不是能负起责任的人。他快死了。他没法抗拒自己的命运,所以他不该给任何人留下什么。毕竟从未得到过总比失去好。
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在神木信也的带偏下,慢慢的这个“试试吧”就变成了正牌男友,萩原原本的每日浑噩在他和松田的共同努力之下,彻底跑偏成了健□□活。
但是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萩原知道这一点。若他做不到爱人的陪伴,就应该不答应,应该趁早离开。
“原来是这样吗,我和萩原先生说过很多次那句话——‘短暂的美好胜过永远的失去’,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神木信也亲昵地用额头碰了一下萩原的鼻尖。
好像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了。
萩原在内心叹气,他没忍住摸了摸神木信也的头,柔软的黑发擦过掌心,细微的刮擦感。
鼻尖上被轻轻触碰的感觉还在。
像是被狗狗蹭了一下。毛茸茸的。
很不常见的亲昵方式。
神木信也接着说下去:“萩还不知道我的过去吧?虽然我有在你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时候偷偷说给你听,但是你应该没有听到。”
“我的父亲在我升学考试时遇害了,母亲重伤,是他们逮捕犯人的漏网之鱼干的。。因为怕影响到我,我没能在父亲下葬前见他最后一面。我奶奶在我警校时得癌症离开了,我同样没得知消息。我是受到父母的影响考上了警校,但是他们却……”
“事情就是这样,比起可能精彩的未来,我更想把握住现在。把握住萩。”
他眼睛亮晶晶的,握着萩原的手,试探着和他十指相扣,紧贴着掌心。
握得很紧。
萩原被这份决心触动了。
他正要说什么,就听神木信也无比认真地说:“短暂的美好总是比永远的离别要好……所以萩你有什么,就尽管说出来吧!我都想好你会得什么绝症了。”
萩原研二的感动被狗吃了。
“这种时候开什么玩笑啊!”
他扯了扯神木信也的脸,力道轻轻的,一点威力也没有。神木信也就着他的手蹭了蹭,讨好地笑了笑。
萩原叹了口气。
“小信也看得真开啊。把握住现在的美好,而不去思考未来的永别……什么的。”
神木信也:“那当然了。”
他眨眨眼。
萩原醉酒,带他回家的那天,他可是花尽心思把萩的脑回路掰到“我们两个做吧”呢!
当然,这个可不能被萩原知道,绝对、绝对会被打的吧!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追到的萩啊。
他的睫毛擦过萩原的掌心。
萩原低声道:“有点痒啊。上车吗?这个时候去有点早,但是可以一起玩到晚上。”
“那萩,你要记得重复一遍我昨晚说过的那句……”
“真是拿你没办法……小信也,快点吧,难道你想错过这么短暂的美好吗?”
萩原嗓音有些哑了,可能是喉头有点干,他拿一种奇怪的、有些炙热的眼神看过去。
神木信也总觉得,那里面不单单只有欲/望。
*
松田阵平总觉得不对劲。
萩原研二很不对劲。
警校开始的第二个月就频频出错走神,总是发呆,不再热爱联谊,反应有些迟钝,有些时候恢复得很有精神,但又像是什么提线木偶一样十分僵化。
尤其在面对他那个追求者,男性的、光明正大的追求者很少见,但不是没有,哪怕是他也收到过暗示。
但是萩的态度很不对劲,开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后来又像是看着什么希望,再后来就是一昧地躲,两个人之间不知道是有什么,还是发生了什么,连松田阵平这个和他同宿舍的幼驯染都不知道。
或许真的没什么事,但是萩的态度,像是把那位过分开朗热情的小迷弟当成什么救命稻草,后来又发现这根救命稻草根本抓不住。
等到松田和神木混熟一点,联手制裁了萩原,让他变得像个正常的活人,再到两个人开始交往后,萩已经有段日子没出现过异样了。
但是今天……松田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萩原好像又出现那种症状了,像是某些精神疾病,对外界反应迟钝、长久发呆……又发生什么事了?
他想了想,还是打算到时候问上一问。
在此之前,和那群家伙还有约要赴。
啧,麻烦。
没有萩挡挡酒了。
神木信也这个霸道的家伙。
说是不得不赴约,可松田比谁来得都快。
诸伏和降谷两个人乔装改扮,甚至换掉了声音,鬼知道再见他们是何年何月,神木信也能说服萩在这天和他独处,也是个能人。
毕业之后的他们并没有参加什么大型的聚会,只是简单在居酒屋聚一聚,喝点小酒。
酒过三巡,松田没喝几杯,却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他斜瞥一眼暗中窥视的老板——这位想必是乔装的那两位带来的人——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就要走,刚走出门就要倒。
伊达航赶忙扶住他,和架着降谷零的诸伏景光对视一眼,无奈地笑了。
“真的是……酒量好也经不住喝那么多啊。”
“萩原不在这家伙还敢喝……”
松田检索到关键词,猛地扭头,差点扭到脖子。他眯着眼,看到了三个zero,拳头都有点硬。
不过这不重要。
“萩?萩在哪儿?我找他有事,他到哪儿去了?”
伊达航把差点泡进酒杯的手机递给他。
松田:“喂?萩。你……”
他皱了皱眉,酒醉得耳朵都不太清醒,打开了免提。
“什么?”
萩原研二:“……小阵平吗,怎么了?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是情伤。不过现在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手机里传来有些嘈杂的声音,像是有谁在一旁说话。
萩原研二:“呀,小信也~好,那我们就一起吧。一起……”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抱歉小阵平,我有事先挂了。”
好甜腻好荡漾的语气。
松田阵平清醒了。
……倒不是因为被秀到了。
伊达航:“……连手机都没有捂住吗?”
诸伏景光:“萩原可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松田阵平沉声道:“我可从没相信过他那个女网友的失恋说法。绝对有问题。”
昏昏沉沉的降谷零不知何时挣脱了诸伏景光,狠狠一巴掌拍在松田背上,震声道:“绝对有鬼!”
松田:“……你找死?”
降谷零:“这里怎么有苍蝇在叫,嗡嗡嗡……”
在齐心协力找出萩原的问题前,他们先内讧了一场。
松田到最后拍着胸膛说不解决这件事就要zero折寿百年,伊达航在旁边真诚赞同他为好友着想的信念,诸伏景光架着降谷零,听他们两个一应一和。
他和zero恐怕是参与不进“拯救萩原计划”了,参与进卧底培训后,他们从前的信息几乎被抹除,此行前来也经过专业人士的伪装,身边还有相关人员接应,以防万一。
主要是因为zero已经参与到了卧底的行动中去,所以要对他进行保护,而诸伏景光还停留在除能力外的培训上。
他在内心说,不只是萩原有异样,zero也有。
甚至异样更大。
*
即使这一天再怎么美好快乐、激情四射,时间还是会很快流失。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萩原打了个哈欠,睡衣只披了一半,懒散地问:“这么早就走吗?”
神木信也同样懒懒散散地:“是啊,得照看好我妈留下来的店啊。”
他缠着萩原要了好几个早安吻,才整理行装离开酒店,前往某处偏僻的组织据点。
他要进行的,是组织的任务。
——没错,他是站在黑暗那面的。
站在黑暗那边或者站在光明那边,根本没什么差别吧。
神木信也这样想着。
毕竟是奶奶临终前把他带给莎朗的,本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能走她的渠道拿那些证据去威胁莎朗,走后门成为代号成员,领上不菲的薪水又能让母亲得到很好的治疗……这不是很不错吗?
还能盘下几家店供她玩,供自己当借口。
他把手放在脑后,望着天,突然想起来他到处宣扬自己是孤儿的事情,连忙把手放下,在心里对他妈说了一声抱歉。
道完歉,他又为自己保护好了家人而开心起来。
他欢快地蹦跶进了组织的据点——一家酒吧。
他敲敲柜台,点了杯陈年龙舌兰,又向调酒师说:“永久的失去比不上短暂的美好。”
这是他接任务的暗号,从萩原接受他的告白之后,他就用这一句话接任务。
穿着燕尾服的调酒师把一份资料推到他面前,又拿出了酒。
这个酒吧,除了阿涅霍没人会说这么中二的暗号,除了阿涅霍没有一个人会每次来都真的点一杯自己的调酒,除了阿涅霍没一个人每次都从酒吧拿纸质的任务资料就是不要网上的,同样的,除了他没一个人蹦跶着进据点。
性情真的是非常独特。
酒名是阿涅霍(Anejo)的神木信也接过资料,看也没看眼前那杯酒,蹦跶着又走了。
走之前,他快乐地对调酒师说:“我今天和我男朋友过得很不错。他是我的初恋,我们以后一定会去外国结婚。”
调酒师:……?
炫你妈。
他看了一眼那杯酒。
气愤地把那杯酒一口喝光。
神木信也蹦跶着出了门,就接到了萩原的电话。
此时,他还没出去多久。
“信也,我好想你。可以快一点回来吗?hagi这几天正好没有事干哦。”
萩原的语气里带着微不可查的焦躁,他像是在撒娇,又奇怪得像是热恋期的少年,经不住一点分别。
萩原研二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他在这段关系中更多在回避,被动接受,也不曾言爱。
但是神木信也不知道萩原在想些什么,他只觉得萩被他温水煮青蛙,慢慢接受他了。
电话的那一边,萩原脸上是有些平静的微笑。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好像记不太清时间了……好像下一秒就可能要死掉了。
我不想去想未来了,信也,能再牢牢抓紧我的手,把我留在这美好而短暂的当下吗?
在我们永久离别之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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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萩原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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