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就发生在赵如也喝呛之后。
两屉灌汤包下肚，她舀起一勺疙瘩汤。
手机闹钟突然响了，震动的。赵如也不记得自己定过闹钟，走神关掉时，忘记了吹吹热气就把汤放进嘴里。
“嘶。”
闹钟显示是下午两点半，下一个闹钟在半个小时之后。
看着闹钟界面，赵如也想起来了。
闹钟是昨天定的，为了提醒她在今天下午三点半去参加计算机考试。
原本计划得挺好，直到今天早上打印出准考证的那一刻，赵如也才发现自己报错科目了。
计算机考试有很多科目，ABCDEFG，科科内容不一。她在临考前三天开始预习A科，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报考的是B科。
刚出打印店，赵如也就把准考证撕了。
爱咋咋，随便吧。
她不考了，报名费就当为公益事业做贡献了。
为了照顾考生，学校当天没有任何课程安排。赵如也顺利的请了假，出校门转了两路地铁线，又扫了共享单车，奔波一个多小时，就为吃一口她心念已久的灌汤包。
这家灌汤包店在本地很有名，每到饭点总是客流量爆满。赵如也来得不巧，背着包坐门外看了一个小时又十六分钟的小说，才将将排到自己的号码。
坐上桌，她点了两屉虾仁的。
咬一口灌汤包，汤汁滴滴答答，馅料里还有一颗完整的虾仁。
在外地上学，没有父母管束，赵如也养成了吃饭玩手机的习惯。两屉灌汤包和一份疙瘩汤吃了近一个小时。直到闹钟响起，她低头关掉闹钟，还对着界面多余感慨一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口气关掉所有闹钟，赵如也抬起头。
刚要去舀下一勺汤，眼前却突然蹦出一个弹框。
【……】
一个长约半米的白色矩形，用黑色框线框起。很寻常的弹框设计，就是只有加载符号，没有关闭符号。
弹框内容半透明，位置偏上，不怎么妨碍她去看其后面的事物。
勺子停顿一下，赵如也听见有人惊呼：“这是什么东西？”
加载符号没有转太久。下一秒，一行黑体加粗的中文就出现在她眼前。
【全界语言加载完毕】
议论声四起。舀起汤，赵如也边吹热气边向周遭望去。
邻桌上带孩子的一家三口，再往后约会的小情侣，还有两张桌子拼一起坐的祖孙好几代……
已经过了饭点，店里的人数却依然可观。
在这种情况下，赵如也视线所及的每个人都能分到这么一个弹框。弹框数目之大，不太像一个普通饭店为了搞噱头能做到的事。
邻桌的孩子挺小，躺着够呛半米。家长给要了一张儿童餐椅，摆放的位置靠近赵如也。
几分钟前还做鬼脸逗过的小孩，咿咿呀呀的，扔掉手里的奶瓶就去够弹框。
奶瓶在地上反弹一下。那小孩刚刚伸出的手就被他的家长紧急按下。
但即使如此，赵如也也看见那对肉乎乎的小手毫无阻碍的穿过了弹框。
就仿佛面前的弹框只是一道虚幻的投影。
奶瓶刚刚好停在她脚边。赵如也捡起递过，邻桌忙道：“谢谢、谢谢。”
赵如也：“客气。”
随着她的动作，弹框慢一拍跟着她左移右晃。好像一个关不掉的网页小广告，势必要占据视野上方的一角。
没有够到想够的东西，那小孩撇撇嘴，又被家长塞回的一个奶瓶堵住。
顶着“加载完毕”的弹框，赵如也重新拾起汤勺，把吹得差不多的汤放进嘴里。
【十分钟后开启一轮筛选】
弹框里的内容变了。
先前的“加载完毕”全部消失，刷新速度快到像被选中后直接Ctrl V覆盖。
五六秒后，【十分钟后开启一轮筛选】也光速殆尽。一串方方正正的阿拉伯数字取代其悬在矩形之中，倒计时模样，数字跳动时没有丝毫声音。
【00：10：00】
【00：09：59】
【00：09：58】
“……”
赵如也舀起第三勺汤。
吃灌汤包的时间太长，疙瘩汤在中途凉掉，被服务员拿去重新煨了一遍。
经过她一分钟的舀起吹气，此时的温度烫得刚好。疙瘩汤里的西红柿去了皮，和面疙瘩一起被切得细碎。
周围嘈杂起来，就这未知的倒计时发表各种看法。
混乱中，赵如也打开手机，一个电话拨给联系人“沙琪妈”。
“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赵如也按掉电话，盯着倒计时默数了五秒。
五秒后的电话很顺畅，听筒里只嘟了一声就被接通。
母亲：“喂？”
赵如也：“妈，是我。”
母亲：“小也？你那边没事吧？”
“有点事，妈。”赵如也舀起一勺汤，倾斜勺子看它们哗啦啦流下，“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弹框，说是十分钟后要来个筛选。”
“我这边也有，还在倒计时。”电话那边背景音嘈杂，母亲的声音有些听不清，“……给你爹打电话没打通。这是什么意思啊？”
赵如也：“不知道，它什么都没说。柿子呢？”
妹妹的声音从母亲的声音中挤出来：“姐姐！我和妈妈在公园玩呢！”又在母亲的呵斥声中委委屈屈的说：“我也看见那个东西啦！”
赵如也扫一眼倒计时，【00：09：05】，即将跳转倒数第八分钟。
手机满电。她把摊在桌上的充电宝收起来，在喝汤的同时和母亲妹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待吃饱喝足，倒计时已经走到了【00：07：23】。
她抽了张纸，心满意足的擦擦嘴。
母亲：“你现在在哪儿？”
“在饭店里。”赵如也起身找前台结账，有意识和心神不宁的收银员面前的弹框对了一下。一模一样的倒计时，末尾的数字有条不紊的变动：“现在出来了。”
“离学校远吗？五分钟之内能赶到吗？”
“赶不到，少说也得一个小时。”
出了饭店，日头正盛，街道上人不多，各个头顶一个白方块，乍一瞧仿佛误入某种沉浸式VR场景。
几分钟的时间过去，大部分人都开始不自觉的习惯于倒计时的跟随。
【00：06：16】
“行。”母亲说，“那就先在附近找个空地坐一下。我跟柿子先回家，电话不方便，一会儿再打过来。”
“嗯。”
距离门禁还有大把时间，赵如也环顾四周，打开了手机地图。
来这里上了两年大学，不敢说成绩综测怎么样，但吃喝玩乐那是样样在行。
地图上，以灌汤包店的位置，到最近的公园只需要步行三分钟，路途中间路过一家烧烤店和奶茶店。她记得它们，烧烤店虽贵但味道一绝，奶茶最近新上的一款桂花烤奶，赵如也喜欢到在同品牌奶茶店里买了五六次。
【00：02：44】
公园门口立着“正在维修”的标识牌，用蓝色塑料板子围了起来，挖掘机工作的声音透过板子传到她耳里。
赵如也白跑一趟，也不气馁，收起手机随机挑了个方向走。
路过一台自动售货机，她停下脚步，悠哉游哉买了瓶矿泉水。
“咚。”
赵如也弯腰从出货口里拾出矿泉水。
不远处的绿化带前有一排靠背长椅。拍去椅子上的灰，赵如也坐下来，背包放一旁，手指一弯拧开矿泉水瓶盖。
弹框悠悠悬在脸前，即不过分远离也不过分靠近。
赵如也试着去点击弹框，发现它会在空中慢一拍沉浮。如果速度够快的凑近，脸部甚至会直接穿过弹框。
然后就可以观察到弹框的后退，白色矩形在眼前晕染淡光。
【00：01：34】
设了静音的电话在外套口袋里震动，来电显示“沙琪妈”：“你现在在哪？”
“在公园附近。”四下里不见人，赵如也没有形象的瘫在长椅上，“你那边呢？到家了吗？哦，爸那边怎么样？”
“在电梯里，马上到家。”或许是信号不稳，母亲那边的声音时断时续，“你爹上班手机关机了，刚才拿单位电话打通了。他那里也有倒计时，目前还查不出原因，让我们再等等。”
“行。”
声音忽地连续起来，接着是一道关门声：“我和妹妹到家了，先别挂电话，有事随时说。”
“嗯。”
昨夜下过雨，地上还有积水，太阳下亮亮的反光。气温却有些低。赵如也把外套拉链拉到最上面，下巴埋进衣领里，换了把能晒到阳光的长椅坐。
她戴上蓝牙耳机，缩小通话打开网页。
网络上关于弹框的议论密集到近乎刷屏，短短几分钟空降热搜第一。
赵如也挑了几个最火的帖子点进去。猜想众多，但大多只是在无意义的附和或发泄，有效评论不足百分之一。
但被这种氛围带动着，赵如也也开始生出几分紧张，扣上屏幕抬头望一眼。
【00：00：10】
耳机中，妹妹的声音有点小：“姐姐？”
赵如也：“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
那边悉悉索索的响，母亲抱紧妹妹在说着什么。
“别怕。”赵如也嘴上这么说，自己却坐直身，双眼盯着倒计时不放，“说不定就是一恶作剧。没事的，这有什么好怕的。”
【00：00：08】
“你一个人的，小心点。”
是母亲的声音，安慰完妹妹又来叮嘱她。
赵如也点点头：“好。”
【00：00：06】
赵如也此时的心情就像是看着自己乘坐的过山车开始缓慢爬坡。
有点刺激。
电话那头是妹妹在小声数数：“六、五、四……”
声音突然没了，估计是母亲捂住了她的嘴，因为赵如也紧接着就听见了母亲的低骂：“闭嘴。”
但现在闭嘴显然晚了，赵如也盯着面前的倒计时，妹妹的声音在她的想象里延伸着一步步念下去。
过山车晃晃悠爬到最顶端。
“三。”
【00：00：03】
“二。”
【00：00：02】
“一。”
【00：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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