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January 26,她在泛黄纸页左上角写下今天的日期。
连绵数日的阴雨骤停,别墅外庭院中央的塑像还是湿润的,天光渐渐明朗的时候,阴云已经消弥,厚重的云层缝隙中间逃蹿出一丝晴光。
这个国度的气候就是这样,阴冷潮湿,空气里挥之不去的黏重水汽,无端让人心情沉闷。
敲门声笃笃响起,沉稳而缓慢,似乎害怕惊扰房间中的人。
孟恪洲动作轻柔地推开了紧闭的房门,极有分寸地站在门口没有迈进一步。
“眠眠,准备好了吗?”
孟眠在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时就合上了页面,她转过头浅笑着回应。
“走吧,哥。”
今天是M国的霍伍德学院开学的日子。
这是一个对孟眠来说意义重大的日子,她噩梦的开始。
在五岁见到她名义上的养兄孟恪洲第一面时,她尚且幼稚的脑海里就多了一段不堪的记忆,似乎预示着她今后的命运。
记忆里的她傲慢冷漠,从小就并不受宠的她对天赋卓越的养兄的到来厌恶抵触,他分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关注。
因此她从不掩饰对他的轻蔑嘲弄,十三岁的少年早就受尽了白眼和欺侮,对她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在数年后的这一天,她被送入霍伍德学院就读。
因为一个用来供人无聊消遣的游戏,一场围绕她的欺辱霸凌拉开序幕。
亚裔身份的她被一群贵族子弟狠狠踩在脚下,碾碎了她的尊严,而她自以为的救赎却只不过是更深的凌辱,当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和背叛。
父母害怕受她牵连,惹怒这群站在金字塔尖的贵族子弟,无视她的痛苦。
终于她不堪重负,从顶楼一跃而下,以最不堪的方式结束了十八岁的生命。
可高高在上的霸凌者却没有得到任何的惩罚,他们逍遥法外,依旧过着糜烂放浪的生活。
她被父母视作耻辱,她的养兄冷眼旁观,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从此刻起,她就是炼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如果没有人为她鸣冤平反主持公道,那么她会以自己的方式让所有加害者付出惨痛的代价。
孟恪洲从小便透露出骨子里的冷漠薄情,他对孟眠这个名义上的妹妹毫无羁绊之情。
他是只笑面虎,从小就是一副斯文有礼的样子,在孟眠还咿呀学语的年纪,她每次的靠近都会招来他厌烦的躲避。
也许是她孩童懵懂模样给了她最好的伪装,也许是她黑白分明天真纯净眼眸的欺骗性强,也许是没有人能想到几岁的孩子就存着不良心思。
孟眠处心积虑地渗透进他生活的点点滴滴,包括那些暗无天日的罅隙。
刚开始的孟眠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生来冷血,幼小的他也曾有所期待,当希望逐渐磨灭只剩下零星火光时,同病相怜的她会是他抓住的最后的火光。
孟恪洲被调任到M国的公司开拓海外市场,他收到这个通知后不久就在M国物色好了一所国际上知名的顶尖学校。
他向孟家父母提议让孟眠去国外接受更优质的教育。
孟家父母一向对孟眠和孟恪洲要求严苛,但即使是如此苛刻显得没有人情味的孟家父母,也对从领养起就各方面都远远凌驾于同龄人之上的养子有几分青睐,毕竟这也是他们领养他的原因。
而且这一提议也暗合了孟父的心事,于是他欣然采纳了孟恪洲的提议,也不管孟眠是何想法,她就这样被打包出国。
孟眠被孟父叫到书房的时候,孟恪洲也在。
孟父年近五十却并不显老,严苛精明的样子,眼神却透露出阴鸷。
他及其注重对自己身份的维护,即使是家人之间也必须对他毕恭毕敬。
本来孟眠是应该站着听他说话的。
但沙发上坐着的孟恪洲朝她招手,于是她顺从地坐到他的旁边。
孟恪洲近些年来成为了孟父的得力助手,孟氏企业在他的打理下隐隐有鼎盛之势,因此深得孟父器重,许多重要决策都会参考他的意见。
在听孟父说话的同时,孟恪洲的手自然放到她的脑后,轻柔抚摸着她的头发,注视着她的眼神柔软到甚至有些破坏他冷淡的气质。
不像那些打打闹闹的普通兄妹一样,他明明年纪也不大对待她的方式却像一个温和稳重的长辈一样。
如果忽略他眼底偶尔来不及掩饰的觊觎神色的话,孟眠有些嘲弄地想。
记忆里是孟父执意要将她送入霍伍德学院,因为一门他好不容易攀附上的婚事,他希望孟眠能讨好她的联姻对象,让孟家拥有更多话语权。
不过这次却变成了孟恪洲主动提出。
“去M国之后要乖乖听哥哥的话,一切以学业为重,还有别忘了我说的事,明白了吗?”
“我知道了,爸爸。”
孟父是典型的**利己主义者,说一不二,他从不考虑不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的感受。
作为霍伍德学院比较少见的亚裔,记忆中她刚转到班上的时候惊讶地发现班上只有她一个亚洲人,除了她未曾谋面不知底细的同桌以外。
白种人对于亚裔的态度一般都轻慢藐视,但能入读这所学府的学生大多来自一些古老家族和上层阶级,接受优良的精英式教育和培养,即使内心不屑,表面还是冷淡疏离。
但这无法改变他们奉行精致利己主义,高高在上,漠视规则的本质,权势和**熏染着他们早已糜烂的根,扭曲异化的生长环境只能结出罪恶之果。
孟眠并不算矮,但在这群身躯普遍高大的同学面前仍然显得娇小,黑发黑眸也十分突兀,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人多是冷漠地审视,也有人毫不感兴趣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甚至有种族歧视者用饱含恶意的目光朝她上下打量。
所以说,在这种类似于被孤立的处境之下,黛拉的出现似乎是令人感激的存在,对于前世的孟眠来说的确如此。
黛拉看起来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她的脸上有淡淡的雀斑,眼眸明媚。
“你为什么来这里上学?你长得好像一个小手办……”
前世记忆中的少女也是这样喋喋不休,那时的孟眠对于别人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羞涩和不知所措,天真地以为交上了异国的第一个朋友。
她神色自如地与黛拉交谈,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孟眠的同桌位置一直是空的,一连好几天都不见有人来。
这天她来到学校的时候,破天荒地看见自己座位旁边坐了一个人,只不过他趴在桌子上似乎在睡觉。
她知道那是谁。
对她来说如附骨之蛆一样噩梦一般的霸凌,却不过是这群人无聊消遣时的一个游戏。
她神色自若地走到他的座位旁边。
孟眠坐在里面靠窗的位置,想进去就必须经过他的座位。
她用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想叫醒他。
“同学,我……”
不出她意料,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就抬手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结果她的后腰撞上了身后尖锐的桌角。
艾索洛伊德迷迷瞪瞪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孟眠被桌角撞到腰后娇弱的样子。
孟眠扶着腰,用手指狠狠地掐了一把被撞到的地方,本来不甚明显的痛感瞬间扩大百倍。
几乎是眨眼间她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雾,隔着这层雾气她望向推她的罪魁祸首,微微蹙眉,眼睫委屈轻颤。
眼前的少年下颌流畅清瘦,瞳色很淡,让人联想到湖水和月亮,唇是浅樱色的,泛动着莹润的光泽,铂金色鬈发尾梢轻盈地垂坠在凹陷的锁骨处。
她咬着粉嫩的唇,给有些苍白的脸色增添了一抹秾艳。
艾索洛伊德望着孟眠湿漉漉的水眸,总感觉像欺负了一只可怜的受伤的小狐狸。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散漫不经地移开了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说:
“谁叫你打扰我睡觉的,算你倒霉。”
“你!”
她的声线微微颤抖,带着几分委屈的鼻音和因疼痛而导致的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他听见她细弱的类似抽泣的声音,耳蜗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感觉有点痒。
“真娇气!”
他状似不经意地撇了撇嘴。
周围人都看好戏一样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这个倒霉亚裔惹了最不该惹的人,只要艾索洛伊德少爷一声令下,她就会成为全校谁都可以踩在脚下的蝼蚁!”
艾索洛伊德的跟班罗伊幸灾乐祸地说。
一群人暗地里不怀好意地讨论着这次小少爷会怎么整治这个倒霉的亚裔。
可令他们意外的是,平日里阴晴不定的小少爷这次却雷声大雨点小,让他们也琢磨不清他的态度。
这时后桌的黛拉拉走了她,对她悄悄说:
“孟眠,艾索洛伊德脾气很坏,可他是坎贝尔家族最受宠的小儿子,没人敢顶撞他,你还是不要和他起冲突比较好。”
坎贝尔家族是M国最古老高贵的家族之一,即使延续到现在也丝毫没有败落的迹象,掌握着M国的政治和经济命脉。
孟恪洲是在孟眠五岁时被领养的。
对于孟恪洲而言,十三岁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生命中会出现一个叫孟眠的小姑娘。
她像潜滋暗长的藤蔓枝桠一样爬满填充着他卑劣的灵魂和阴暗的心灵。
让他从此沾染上了她的气息。
她从不吝啬表达对他的崇拜依恋和信任,就好像他是她的唯一。
或许在他眼中的确如此。
孟眠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孟恪洲还没回来。
他现在接手了家里的公司,正是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这处别墅有些类似于庄园,周围的环境很符合她曾经对于这个国度的幻想,窗前是森郁荫翳的树林,浓郁幽深的黯绿一如这里的自然风貌,忧郁安谧。
她洗完了澡,穿着单薄的睡衣,睫毛和头发还沾染着浅淡的水汽,凌乱潮湿的发丝纠缠在她的颈侧,她的身上散发出沐浴露的清香。
现在虽早已入春,但寒气依旧凛冽,湿润空气里弥漫的水汽总会攀附上夜间行人的衣服。
孟眠撞在了后腰的位置,有些看不见,正当她掀起了衣摆,对着镜子准备给腰部涂抹药膏时,孟恪洲推门而入。
他每天下班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房间看她,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即使有时他回来太晚孟眠已经睡了,他也会打开她的卧室门,静静悄悄地站在床头的位置看着她,在她额头印上一枚晚安吻,仿佛这样就能告慰他一整天的疲惫。
孟眠也习以为常,虽然他不爱敲门的行为被她提醒过几次,但他还是屡教不改。
“你腰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她白皙腰肢上狰狞的淤青,那一抹淤青在雪白的皮肤上格外扎眼,他的眼神隐有不虞,唇边浅淡的笑意瞬间消失。
孟眠和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他便没再追问,只是接过了孟眠手里的药膏,准备亲自给她涂上。
“……哥,我还是自己来吧……”
女孩犹犹豫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眠眠听话,转过去,哥哥一定很轻很轻,肯定不会弄疼你的,好不好?”
他打断了你的话,看似是询问式的口吻,语气却不容否认,像春日里亟待解冻的冰,带着被融化的温度泠泠流淌。
他似乎将她的拒绝自动理解成了她怕疼,不过她被他一贯纵容的的确有些娇气。
孟恪洲从来就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他偶尔流露出的温情全都留给了她。
孟眠乖乖闭嘴,听话趴下。
他掀开了她的衣摆,开始给她擦药。
他的指腹粗糙,动作却很轻柔,指尖如蜻蜓点水般在孟眠的腰部淤青处灵活研磨开药膏,她感觉有一丝丝痒意蔓延。
入眼是一片雪白,他的视线投掷到孟眠微微凹陷的腰窝和流畅的脊背线条,她的腰部有些敏感,被触碰后腰身微微紧绷,纤细腰线一览无余。
他似乎有些走神,低垂着眼眸,眼神晦涩,一不小心就下手重了。
女孩本来被他按摩得很舒服,有些昏昏欲睡,结果这一下子没防备,一不小心就闷哼出声。
“哥!你干什么?!”
她有几分恼怒地扭头看他。
他听着她这声好像没睡醒,带着几分迷蒙又粘粘糊糊的声音,倏忽间有些怔愣,连带着有某种奇怪的心脏反应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掩饰性地咳了一声,迅速给她擦完药后说了句晚安便匆匆离开,都忘记烙下一枚贯常的晚安吻。
孟眠埋首在柔软的枕头里,回想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哪有半点睡意惺忪的样子,眼眸深处是浓稠到看不分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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