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过去。
这其实是一件经常发生的事情,对于人类来说,回忆过去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记忆常被世人与自我和人格挂钩,想来是很重要的东西。
但对于季挽来说,回忆是不被允许的。
没有记忆是什么感觉呢?
季挽没有感觉。
对于记忆,他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与之相比,他的记忆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成了可以被轻易舍弃的东西之一。
黑洞中的喃语孜孜不倦地蛊惑着他,要他把自己割舍下的东西重新捡起来。
“……由我进入愁苦之城,永劫之苦。”
“由我进入万劫不复的人群中……”
季挽不堪其扰,他抬手,屈起指节,轻轻叩击自己的额头,把脑子给冻住了。
什么东西迅速结成冰块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现在觉得冷静多了,松动的记忆也恢复了稳固。可喜可贺,他什么都没有想起来,除了片刻的晃神和疼痛外一无所获。
不对,他获得了一个冻得邦邦硬的大脑。
如果不是担心场面太血腥会吓到身后的调查员,他会直接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等那块蛋白质自己平静下来再装回去。
季挽失去了耐心,他觉得很烦,不想再陪着这片黑洞玩下去了。
黑洞不能再留。
思及此,银发化身伸出手。
一把银色鎏金的长弓出现在他的掌心。
他的气势变得冰冷而尖锐,整个人锋利得犹如一把长枪。
以西结动作沉缓地挽起弓,天上于是出现了一轮暗藏杀机的满月。
光点如萤火般乍现,连成线,集成束,被化身轻柔地捏在细白的指尖。
洁白辉茫悠然凝聚成箭矢,彗星一般刺破空气,带着短促的破空声贯进黑洞之中,残留下飘逸明亮的慧尾。
黑洞骤然吃下这一箭,立刻像烧开的滚水一样沸腾起来。
藉由没入黑洞的箭矢,季挽感知到了黑洞之内的构造。
——这片黑洞,原来是某“人”的胃袋。
被吞进去的、化成山脉的邪神尸体,已经被翻滚的胃液消化了大半。
邪神被邪神吃掉了。
就连他射进去的那支箭矢,都被这“胃袋”以极快的速度消解着,变成可吸收的能量。
冥冥之中,似乎传来了什么东西的满足喟叹声——它快吃饱了,恼人的饥饿感消退了许多。
银发化身玉白的指尖摩挲着雕刻了精致花纹的弓身。
他的唇齿间溢出一声模糊不清的音节。
庞大的胃袋中,安安分分的箭矢应声骤然爆炸。
黑洞表面掀起海啸般的巨浪。
仿佛感到了莫大的疼痛一般,黑洞迅速逃走了,这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被橡皮擦擦去一样从洁白的雪原上消失得一干二净,重新把雪原露了出来。
毂的调查员们飘在半空中看着底下面目全非的雪原:“……啊。”
他们在出发之前,是万万想不到这一趟能看见这种场面的。
世界地图都得改版了,他们就是见证者……!
所有人都处于震撼之中,浑身僵直,脑子像被绳子拴住一样转不起来。
笼罩在他们身边地银辉忽然消散了,他们从半空中落回到地面上。
这种时候,神经大条傻不愣登的孩子就比较有优势,比如明客江。
在其他人正在努力消化手动地图改版这一惊悚事实时,他只是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一副乡巴佬进大城市的表情,然后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四处张望找人。
他还记得自己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绑架……不是,他是说请化身出山。
他张望到了两个化身和一个外国人。
明客江:“?”
-
面前有两个人,一个是化身,另一个还是化身。
相襄手上捧着一个保温杯,保温杯里装的是他最喜欢的枸杞菊花茶,甜丝丝的,好喝,不枉他在激烈的战斗中耗费心力保下这个保温杯。
系统说:【这个人保下的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太杂了。】
相襄的脸上是一贯的镇静,但细看之下,还是能从他的眼神处看出他此时的呆滞。
银发化身的上半张脸隐藏在兜帽下,但从他裸露出的下半张脸和那双惊鸿一现的眼睛来看,除了发色瞳色不同,他和旁边那位带着个外国小孩的青年分明有同一张脸。
两个化身?
相襄移动视线,看向那个金发碧眼的小孩。
那这个孩子又是谁?
“这是比尔沙,是我的使者。”身穿风衣的化身回答了相襄心里的问题,“他无家可归,年纪又这么小,我不太放心。”
反正他是版本真神本神,谁是使者还不是他说的算。
“买一送一,以西结和比尔沙就打包送给你们。”
相襄一愣,天降横财,他握着保温杯的手抖了一下。
一袭黑色风衣的化身一副强买强卖的做派,“总之他们两个是捆绑销售的。”
相襄看了一眼以西结。
化身与化身之间似乎也是有区别的,与身穿风衣的化身相比,名为以西结的化身就要寡言许多,气质是不容置疑的冷漠与凛然。
而且是飘着的,足尖就没沾过地面,像朵若即若离的雪花。
相襄又看了一眼比尔沙。
外国小孩穿的有点单薄,按理说防不住北境的寒冷空气,但他脖颈上带着一枚正在散发融融暖意的黑曜石吊坠。
是季挽给他的。
比尔沙没有注意成年人的话题,他只是抬头看着天空,手里攥着一枚金黄的书签。
北境的极夜中,黑暗的天空掺了些沉郁优雅的蓝调,变化多端的光缎像是轻薄的细纱,比尔沙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漫天舒缓悠然的瑰丽波澜,让人疑心他下一秒就要变成一尊只会仰望天空的石像。
相襄直觉此时不应该去打扰他。
这位将将过了三十岁,却已经凭借实力在毂中拥有了举足轻重地位的队长斟酌片刻,“您是为什么想到要把这个孩子交给毂?”
“因为我信任你们。”
化身微微笑起来,“剩下的,你们可以自己去调查。”
穿着风衣的化身说完,轻轻拍了拍比尔沙的肩膀。
比尔沙扭头看向他。
把书签交给了他,还带着他过来看极光的客人说,“我知道,你其实无所谓去哪里,毂是个好地方,我希望你能好好呆在那里。”
比尔沙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也就是说,我们要分开了吗?”
他那位灰眼睛的客人向他点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萍水相逢吗?
比尔沙表情变得低落起来,他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头到了嘴边又被猛然止住。
他抬起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季挽送给他的黑曜石吊坠。
于是比尔沙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季挽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额发,“要好好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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