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酒足饭饱已经是下半夜,明明困意十足,但大家似乎舍不得就此结束。有人提议去海边放烟火,无人反对,放烟火就顺理成章地成为后半夜的活动。
周念兴致不高,她扯了扯叶琳的衣角,轻声说:“你去玩吧,我就不去了。”
叶琳瘪着嘴,一脸扫兴。
“去呗,难得的,而且你不是挺喜欢看烟花的嘛。去年烟火大会你还说紫色烟花挺好看的。”
周念为难:“我得看会儿书了。”
“看书?”
叶琳觉得诧异又好笑,回过味来又觉得这话出自周念口中也就不奇怪了。
无语的不止叶琳还有不远处的江池,他哼笑一声,不轻不重正好周念也能听到。
她眉头微拧偏头去看‘嘲笑声’的源头,江池好整以暇回看过去,没有半点被人发现后的尴尬和歉意。
也是,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问题呢。
周念想。
她回过头对叶琳说:“为什么笑?”
叶琳笑容僵住,尴尬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念:“什么意思?”
叶琳:“……”
“努力不该被嘲笑。”
她说:“做错事才应该。”
当时江池没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后来,他才发现这句话是周念特意说给他听的。
*
“我叫你吃麻酱。”
“我叫你芒果过敏。”
宋佳月踢着岸边的砂石泄愤,一脚下去连沙带石呛进嘴里。
“呸呸呸。”
太背了。
她把嘴里的沙子吐出来,嘴巴是好受了,心里却堵得难受。她又委屈又丧气,脑中想了一万个法子让江池注意自己。失足坠海?不行,黑灯瞎火容易弄巧成拙。迷路失联?也不行,万一惊动警方被按个寻性滋事的名头。
想了又想,忽而脑中闪过赵樾的一句话。
阿池想要吓唬吓唬她。
得知周念不去放烟火的消息,宋佳月觉得这是冥冥之中的安排。于是她主动留下来陪周念收拾。
“我叫宋佳月,你叫什么?”
“周念。”
“你是一中的对吧,听阿樾说你是一中学神。”
“……没有。”
“那你谈恋爱了吗?”
“……也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
‘友谊’是从废话开始的,宋佳月深谙此理,所以对周念说了一堆废话,洗到最后一只碗时她突然说道。
“江池他很挑。”
话题转得太快,周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接话。
她又说:“他不是谁都看得上的。”
周念把最后一只碗用布抹干放回碗橱,冲着她温和的笑:“也包括你吗?”
“……”
宋佳月在海边反复回想洗碗时的场景,每每想起周念那个耐人寻味的笑就急火攻心。
“太气人了!”
她往地上狠狠剁了一脚,溅起的小石子打在徐明的裤腿上。他不明就里得看着后头气鼓鼓的姑娘。
“谁得罪我们姑奶奶了?”
“要你管!”
宋佳月撂下话,气势汹汹往回跑。
架势太大,江池也注意到了这头,徐明试图与他搭话。
“你惹她了?”
江池眉头一蹙:“小姐脾气。”
宋佳月回到住处先做了三个深呼吸,确定此时此刻自己已经心平气和下来才迈着步子上二楼。
那间‘女生寝室’的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
她在门口深吸一口气,随后装作着急的模样猛地开了门。看门动静不小,周念下意识地看了过来。
“回来了?”
这句‘回来了’太过自然,以至于让宋佳月产生错觉:这个‘书呆子’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人了?
假惺惺的。
宋佳月不敢把嫌弃情绪挂在脸上,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地铺上翻找‘丢失的手机’。
周念:“在找东西?”
宋佳月:“嗯,我手机不见了。”
周念拿出自己的手机问:“需要帮忙吗?”
“要。”
宋佳月也没客气,直接从她手里抽出手机。手机是解了锁的,她拨通自己的电话。
半晌,周遭无声。
周念询问道:“你铃声开了吗?”
宋佳月故作惊慌:“完了,好像被我静音了。”
“啧。”
宋佳月拿着手机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止步:“你手机先借我用用可以不。”
周念没犹豫,点头后问:“需要帮忙找找嘛?”
“需要。”
宋佳月眼珠子一转,伸手向上指了指:“我去厨房找找,你帮我去阁楼找找,我刚刚去阁楼拿过炭。”
周念没立即行动,像是有点犹豫。宋佳月见状故意说:“你要怕的话,你去厨房,我去阁楼。”
“没事,我可以去阁楼。”
周念把书合好放在一旁,笔记本的墨水干透后也合拢放好。
宋佳月很‘好心’地打开了通往阁楼的楼道灯,还不忘透露线索:“阁楼是杂货间,你帮我仔细找找,特别是木炭旁。”
阁楼积灰严重,周念每往上一步,鼻腔的粉尘味就越加浓郁。她摸索着打开阁楼的电灯,随着‘吱’地一声电流声,内部模样乍现。
空间很小,目测仅有有七八个平方,本就拥挤的空间被杂物堆满更显逼仄。边上有扇玻璃窗,窗户很大,边框早已锈迹斑斑。窗户旁摆放着一张实木课桌,桌上摞满旧课本。
周念鬼使神差地翻起了那堆旧课本,一时忘了上阁楼的初衷。她随手捡了一本,是江池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作业,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当时那个小男孩是如何烦躁且无奈的对付着这堆作业的。
两百字的作文被他草草几个字带过。
七月八日,晴,妈妈给我包了饺子,难吃。
八月十二日,阴,妈妈第二次包饺子,很难看,但是好吃,是虾仁味的。
八月十九日,晴,我会水下憋气两分钟,张x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男孩的文字稚气又张扬,当时的江池除了几本暑假作业还会有什么烦恼呢?周念的思绪被一击摔门声打断,她回身张望,头顶的灯却灭了。
“怎么回事儿?怎么突然停电了。”
门外人真情实感地演绎着遭遇‘突发状况’的措手不及。她企图扭开把手,可尝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你这门怎么关上的?我为什么打不开?”
周念在黑暗中适应了几秒,好在月光很盛,窗户也够大,透进来的光足够她看清周围。她走到门前同样试了几次,结果相同。
宋佳月显得比她着急。
“会不会是太久没用,锁坏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周念抿唇不语,猜了个大概。她没有点破,默了几秒,顺着她的意思回道。
“打不开就叫人来帮忙吧,我在这儿等你。”
计划实施前,宋佳月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被周念识破,那就破罐子破摔,以此警告她让她离江池远一点。如果没被识破,就当作一个意外,将她困在阁楼一晚。要是江池问起来,横竖都有借口,毕竟是他自己说的想要吓唬周念,这样也是在为他分担。
二者相较,她更希望周念是个看不透的笨脑筋,说到底她是不愿意跟任何人撕破脸的,包括赵樾和叶琳。
事实证明,周念果然符合宋佳月对学霸的刻板印象——有点脑子都用在读书上了。
“那你的手机怎么办?”
“帮我拿着就行。”
“那我这就去叫人。”
“嗯。”
宋佳月一路忐忑,平生做过最坏的事也只是踢翻流浪狗的狗盆子。而今晚她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关进了阁楼,仅仅是因为她和江池有一两个相似点。
可是……她又凭什么能和江池一样。
心情在自责和妒嫉中反复跳脱,浑浑噩噩就来到了约定的海岸边。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徐明。
“见鬼了?闷闷不乐的。”
“没有。”
宋佳月说话的模样像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病人。
“为什么还没开始放烟花?”
提到这个,徐明差点被这一群人逗乐了。
“烟花都没准备,还放个屁呀。”
宋佳月:“那你们怎么不回去?”
徐明:“阿樾去买了。”
宋佳月:“在这儿干等?”
徐明摊手:“不然呢?”
“……”
环顾一圈,她没看到江池。
“阿池人呢?”
“你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他懒得等,直接回去了。”
“……”
*
江池开门的的动静不算大也算不上小,声音能隐约传到阁楼。周念闻声,用手在门上敲打出声音。
“有人吗?”
这是他住了十年的房子,熟悉到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声源出自哪里。他没第一时间给予回应,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阁楼。
周念再次叩门。
“有人吗?阁楼门锁坏了,麻烦帮我开一下。”
江池拐进楼道,脚未踏实又缩了回来,原地犹豫一秒后他折返回了厨房。冰箱里没有水,只有喝剩下的几听啤酒,大约是渴了。他随手打开一瓶,仰头喝了几口。
喝完,看了眼手机屏幕。
一个小时,江池默念。
比起张宁的所作所为,一个小时并不算久。
*
沙地狂奔简直受罪,双腿使不上力不说还容易崴脚。宋佳月暗骂自己太蠢,居然大费周章地给江池和周念制造独处机会。
要命,这就是捉弄人的代价?
她再次看到江池时是在距离江池家不到两百米的岸边,当时他正坐在一块兀起的礁石上。
“站住。”
“啊!”
宋佳月跑得专注,被人一喊,吓得七魄散了三魄。
江池:“是我。”
“吓死我了。”
她拍了拍胸口,试图安抚那颗呼之欲出的小心脏。
“你怎么在这儿?”
江池背着月光走过来,离得很近却看不到他的表情,也听不出语气。
“你干的?”
宋佳月被问得心虚,开始装傻充愣:“你在说什么?”
江池闷笑,是那种把人看透却懒得说破夹带着奚落和嘲弄的笑。
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冷冷警告:“没有下次。”
宋佳月瞬间晃神,面前的他似乎回到他们初识时的样子,冷漠疏离,不近人情。只一件小事就能把她这些年死缠烂打好不容易才拉进的距离推的很远。
她不甘心:“江池!我是为了谁?是不是你自己对赵樾说想要吓唬周念。我不过顺了你的心,帮你做了事,你不谢我就算了,反过来怪我吗?”
江池深蹙起眉,莫名烦躁,右手下意识地拨弄起口袋里的打火机。
“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少管。”
“你以为我乐意吗?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蚂蚁都舍不得踩的人,我……”
宋佳月气急,鼻子一酸就不想跟他吵了,错在自己说再多都是徒劳。她转头要走,被江池扯着领子倒退回原地。
她打掉他的手。
“干嘛呀!”
江池不耐烦:“去哪儿?”
宋佳月:“还能去哪儿?去道歉,去赔罪,去给她磕头,满意了吧。”
“……”
暗中江池叹了口气。
“你别回去了,她以为锁坏了应该不知道是你故意的,我会想办法圆回来的,你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佳月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只要是江池就算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居然也能甘之如饴。
她姿态放软,低声问:“那我去哪儿啊?”
“别回去,爱去哪儿去哪儿。”
*
凌晨三点零七分,整整一个小时。江池回到小楼,阁楼已经没了动静。他没有刻意放慢动作,知道阁楼门锁早已损坏,所以开门时施力很重,即使这样开门的声响也没把周念吵醒。
他低头睥着环抱双膝窝在角落的周念,佩服她心态好,这鬼地方也能安稳入睡。
江池用手轻轻地扯了下周念的衣袖,试图把她叫醒。
“醒了。”
眼皮子缓慢抬落数次,周念大脑放空许久才仰起头看他。
“现在几点了?”
“三点多。”
“那么晚了?”
“刚才我们去小岛另一头买烟花,小月找不到我们,所以来晚了。”
门也开了,人也醒了,事情经过也交代清楚了,没有再在阁楼逗留的必要,江池头也不回转身下楼。
他在二楼的楼道口顿了顿,楼上没有响动。
半晌,他无奈上楼。
周念还在原地,只是抱膝的动作变成双腿垂地。江池弯下腰,屈膝蹲地,双肘抵膝,眼睛故意触碰她的视线。
“睡习惯了,舍不得走?”
周念用手揉着小腿,声音闷闷的。
“腿麻,动不了。”
“……”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江池倾身靠近,没等周念反应,他的手就很自然地环在她的肩上。他把她抱起,用手臂撞掉摞起的那堆书本,顺势将人放在桌上。
动作连贯,一气呵成。是尴尬的,本不属于他们的亲密举止。
于是,两人相对无言。
等江池回过味来,才发现周念已经洗漱完毕,那柔软的手感不知是来自睡衣还是身体。
“自己甩甩,活动活动就不麻了。”
完全麻痹的状态下根本无从施力,周念第一次清晰地感知思想无法操纵肢体的无奈。
“我动不了。”
她小声的试探道:“你能帮帮我吗?”
“……”
仍是江小爷不耐烦的语气。
“哪只脚?”
周念:“左边,小腿。”
既然环抱不需要心里建设,那揉个腿也不必矫情。可当江池用手托住周念的小腿时,仍本能地咽了口气。他低估了暗夜中无限放大的触感,她的小腿纤细笔直,流畅而光滑,与他触摸过的所有实物都不一样。
“啪。”
好在窗外的烟火即时浇灭某人急剧上升的心火。
周念的目光被窗外的烟花吸引,她专注地看着火点上升,绽放,熄灭,然后暗自猜测下一次烟火的形状和颜色。
“真好看。”
江池不感兴趣,懒得施舍一眼,之前的杂念被烟花声击碎,荡然无存。他顿了顿,意外自己居然能静下心来帮面前的人揉腿。
愣神间,鼻尖萦绕一股浅淡的栀子香,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喷射在他颈间的热流。
江池心头一怔,本能地往后微仰。
“别动。”
烟火没停,天地忽明忽暗,周念的脸近在咫尺,此时此刻,她就像只好奇的小猫,紧紧盯着自己眼睛,之后游走而下,停留在他耳根。
“你不要动,不然就贴不准了。”
借着短暂的光芒,她把创可贴轻轻地附在江池耳根的细痕上,用手指慢慢抚平,她的指尖很凉,轻柔的触感在他耳边反复摩擦。
又一次无意识地咽气后,江池偏头一躲说:“算不上伤,不用贴。”
伤口是驱赶孩子时留下的,原本口子就小,早没血了。周念解释:“刚才就想给你,但人太多就没好意思给。”
江池哼笑:“所以你带身上了?”
所以你有备而来?所以你伺机等待?
周念点头:“嗯。”
原想玩味着想看她窘迫回避,没想到她的眼神直白坦荡,不躲不闪,甚至在这一瞬能在她眼里看到绽开的烟花。他不合时宜地想着,这烟花确实挺好看的。
这场眼神对峙最终以江池‘落荒而逃’结束,他把周念的腿放下。
“动一下看,好了没。”
周念乖乖照做,思维和肢体衔接上了。
“谢谢。”
捉虫有奖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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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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