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需要处理的人有点多,37个,记录一下。”
“怎么这么多?!”
“嗯,有4个是没进入进化舱就自杀的,还有2个是操作过程中死亡的。”
“太多了,不太对劲。我去通知一下舟先生,你跟我一起。”
好像有很多人,他们说话的声音模模糊糊,鞋踏在像水泥质地的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反而异常尖锐刺耳,如同粉笔刮擦黑板。
急促的呼吸,糟糕的怒气,不解或是冷漠的情绪交织,像戴着耳机听到了无数个方位奔涌而来的噪音,也像极了夏日黄昏下没有空调的集市,吆喝、鱼腥味、泥泞、汗水、黏稠的空气全部拧在一起,拳头稍微捏紧,指缝就会溢出污浊的水。
咚咚咚——有人在走路。
砰!门被关上。
滴滴滴滴——仪器发出尖锐的啸叫。
被混乱嘈杂的声音惊醒,时咎猛地睁开眼,那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好像是做了噩梦突然惊醒后身体不适应的反应,有些微微出汗。
接下来,这半梦半醒间的场景便清晰起来。
眼前是一块透明玻璃器皿,他好像躺在什么舱室里,四肢也被某种丝线一样的东西绑住。与脑海中吵闹的感受不一样,这会儿的环境其实非常安静,除了仪器微弱又有规律的声响,没有任何其他声音。
时咎的记忆还停留在他刚上床的时候,临睡前,他还在想设计稿。
时咎没有惊慌失措,相反地,他饶有兴致地试图坐起来,小心地抬起那块盖住他的透明玻璃盖,没想到他弓起身子触碰到它,它就已经自动打开了。于是时咎慢慢坐了起来,紧接着——
“……”
“……”
四目相对。时咎与站在旁边的一个男生目光瞬间对接在一起,两个人同时屏住呼吸,空气冻结,沉默。
男生面容年轻,他的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薄薄的唇不自然微张。半晌,他略带尴尬和局促地开口了:“你,你怎么醒了?你怎么打开了……”
“嗯?”时咎轻声疑惑,目光环视四周。
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白色的墙,白色的仪器,白色的一切装饰物,周围放了好几个和他现在躺着的一样的舱室,里面也躺着人,更多的人是躺在地上。
“那个,你还有什么话要留吗?或许,或许我可以帮你,给你的家人带到?”男生再次开口。他看上去有些害怕,语气充满了试探与紧张,连他的手指也不自在地弓起抓着自己裤腿的布料,拉出几道褶皱。
时咎还是疑惑,回过头,这回他把目光投向了这个男生并且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
他年纪应该不大,目光里是恐惧与忍耐的情绪。白色的衣服,看上去像某种科研人员会穿的,和这个房间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他的衣服上挂了名牌,写着一个名字:江遂。
沉默片刻,时咎终于找到了这一幕不太对劲的地方,他舔了舔嘴唇,说话的声音有点哑,也有些低沉:“带什么话?为什么要帮我带话?”
男生也许是被时咎紧锁的眉头、毫不客气的语调给震慑到了,他张了一下嘴,又立刻闭上,好像下了某种决定后,又再次张开,声音很小地说:“因为,因为你被检测不合格,你马上,就,就要被送去教化所了。嗯——他们去通知看守者,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刚说到这里,外面就传来由远及近的、混乱的脚步声,江遂低呼:“他们要回来了!”
江遂脸上划过一丝害怕,他靠近了时咎一步,想要把他藏起来。
这时,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紧接着绑在时咎身上的丝线也全部自己断裂,时咎翻身就起来了——然后就被双手剪在身后,身体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一声怒吼炸在时咎耳边:“干什么?!”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时咎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他接下来有可能的行为全部扼杀在了摇篮里。好快的动作!
时咎发出一声疼痛的低呼:“嘶!”
这里的人看来是都回来了,又有了一开始感受到的那些杂乱的情绪与声音。
“怎么回事,怎么醒了一个?”另一个穿科研人员衣服的人急匆匆地问,时咎看不到是谁。
江遂吓得把头几乎低到胸口:“我,我不知道,你们刚走没多久,他就醒了,他,他还自己打开了玻璃,我也吓了一跳,那个,还没来得及喊你们,你们,就,回来了。”
时咎觉得自己的胳膊疼得不行,有一种再用力哪怕一点点就会断掉的错觉。他听到自己上方有人问他:“你有能力?刚刚没检测出来,你的是什么?”
“什么?”时咎几乎咬着牙忍着疼痛在说话。
“打开玻璃,挣脱双层石墨烯绳的能力,是什么?为什么检测不出来?”那位研究员走到舱室前,拿起被时咎崩开的石墨烯绳裂口两端,眼里的震惊无法掩盖。
逼问他的人的鞋又慢慢挪到了时咎的眼前,时咎被束缚着抬不起头,只能看到那一双表面擦得光滑,缝隙却没被抹干净的黑色皮鞋。
每个字都听得懂,连在一起却什么都没听明白。
半天没有得到回复,半干不净皮鞋的主人也不耐烦起来,他焦虑地来回踱步几圈,最后让其他人在这儿处理剩下的人,他和束缚着时咎的人架着时咎走了出去。
一条很长的走廊,隔五六米便有一个房间,三个人都沉重地往前走着,偶尔时咎还会踉跄一下——他故意的,说不定因此能让这位高大的猛士手下留情。不过他想多了。
时咎没有来过这里,也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当他被押着路过一面巨大的玻璃,而玻璃里倒影出了他自己时,他的脑子彻底清醒过来。
是梦。他穿的是前不久刚扔掉的那件薄荷绿薄卫衣。
走过幽长到像没有尽头的走廊,又上了两层楼,还是千篇一律的走廊,走廊正中央有一块大屏幕在播报某则新闻:
“两个月前,生物研究所丢失数支病株样本,门口两位安保均死亡,若有知情者请立即联系我方。此则新闻为滚动播放。”
“安全管理中心还没找到人吗?”有人小声咕哝着,“不应该呀,明明有沉先生这样的人在……”
他们最后在边缘一扇门前停下。一直走在他前面的人毫不犹豫轻轻敲门,收起了刚刚和他说话时的气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舟先生,是我,有些奇怪的事。”
“进吧。”里面传来了一个极其慵懒的声音,听上去刚刚睡醒。
半干不净皮鞋研究员进去了,但没一分钟就出来了,出来之后脸色并不好看,他抬头看了一眼走廊另一侧尽头的房间,又斜了一眼时咎,深呼吸一口气,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在恐惧那个尽头的东西,是恐惧?但似乎也有些别的。时咎微微抬头,从这位研究员的眼睛里读到了这个信息。
去走廊另一头这段路明显长了很多,因为带头的人连步伐都慢了许多。当他们站在另一扇房门前的时候,这位研究员伫立了好几秒,才犹豫着抬手,敲响门。
门是虚掩着的,他一敲,门就被打开了一点,研究员僵直一秒,第二下愣是没敲下去。
“谁?”里面传来一个有些淡凉而沉闷的声音。
研究员立刻收回手,提着一口气说:“沉先生,我是沈向南。”说话间,他的手心溢出密集的汗。
“说。”里面的人回答道,没有起伏,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念了这个字。
时咎终于捕捉到了那个除恐惧之外的情绪了,是敬惮,既害怕又尊敬,对和刚刚被带着去找的第一个人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情绪。不过看现实情况,这样的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刚刚他敲门就进去了,而这个房间里的人,连让他进门的打算都没有。
研究员微微站直身体,双手在裤兜两边抹了一把企图擦干手心的汗,尽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刚刚在进化过程中,检测到一位不合格的公民,本来是要送往教化所的,结果,这位公民从里面自行打开了进化舱,并且挣断了双层石墨烯绳,这,这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想这是一位高能力者,甚至可以骗过我们的仪器!”
时咎听得头脑发晕,又开始了,每个字都听得懂,连一起就一个字都听不明白。这是什么梦,他的梦已经开始超越认知和意识了?
门里的空气静默了很久,研究员感觉自己手心的汗又不受控分泌出来了,才听到里面的人淡漠地回答说:“找舟之覆。”
研究员非常紧张立刻接道:“但是,但是,我找过舟先生了,舟先生说不关他的……”
“也不关我的事。”里面的人迅速打断他,似乎有些不太愉悦了。
时咎心想:好,今天我就是那个被踢来踢去的皮球。他挣扎了一下,后面的人察觉到了,立刻收紧了力道,凶狠地说:“别动!”
这位叫沈向南的研究员没敢再说话,一时间有些进退维谷、跋胡疐尾了。
可能是察觉到门外人的尴尬,片刻,里面的人再次开口:“带他进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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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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