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顾扶音电话时,崔北衾在街上游荡,大中午的太阳落在身上晒得人很难受,可她就是想用这种方法折磨自己,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听到电话那边传来的消息,崔北衾承认被震惊到了,她不相信的重复一遍,得到的结果还是一样。
来不及回去收拾行李,挂断电话后又给酒店拨去,麻烦他们把东西快递过去,打了车赶去和大部队汇合。
从来乌回澜崖的飞机还要等很久才能起飞,把时间加在一起算了算,所有又选择坐高铁回去。
乘务人员来了一次后就把门关上,车厢里就她们五人,氛围很安静,安静到让人心里有些不安宁。
小孩儿扭头朝窗外看去,一闪而过的绿色和金黄色交织在一起,幸好是背光面,不要那太阳射的人眼睛都要瞎了。
相比较下来,几位大人各个面色凝重,沉默不语的样子让人不敢去打扰,只能安静的看着。
“越姐,对不起。”
崔北衾开口,说话声音很小,却在安静空间里被人听得清清楚楚。
言书越抬头望她,脸上带着笑,头靠在椅背上,问她:“为什么要道歉?”
嘴抿成直线,瞥了眼前面,顺着她视线望过去,海楼瞧见站在车厢连接处的工作人员,拍了拍言书越的手,轻声说了什么,和崔北衾换了个位置。
这人屁股刚落下,就一把抓住言书越放在扶手上的手,双手紧握,很虔诚的模样。
“对不起,越姐,我昨天晚上不该那样说你,在我不知道事情原本面貌的情况下就怀疑你,是我错了。”
注意到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崔北衾心里咯噔一下,手落在膝盖上,不安的来回摩挲。
其实不接受也没关系,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自己一下子就把怀疑的话说出来,一点信任都没给,是该难过的。
“嗯,这个道歉我接受了。”
“嗯?”崔北衾扭头望她。
“怎么?听到这话让你很惊讶啊。”言书越笑着问她,眉眼弯弯,哪怕脸上带着病色,也丝毫不影响她给人的印象。
让人第一眼见到她就想去信任,满满的依赖感,也不晓得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不怀疑别的居然回去怀疑她。
崔北衾摇头,她说:“我以为你会生气,会从此不再理我。”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难道我平时给你的印象就是这样子的?这么的……额……不近人情?”她开始在话语里调侃自己。
邻座的人拧眉,抬手挠了挠眉毛,嗫嚅着嘴说:“也不是说不近人情,这个词太贬义了。就是觉得你该不理我,毕竟这事搁别人身上,都可以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还不至于,没到那个地步。”言书越趁她手上力道松了些,赶忙把手扯出来,交扣落在腹部,“我理解你的愤怒,正如我也很愤怒一样。有了不好的情绪是该发泄,可还是要学会思考后果。”
“道歉有时候解决不了问题,你不能期望别人事事都去原谅你,就像你也不能事事都原谅别人。”
崔北衾安静的听着,不敢直视望来的眼睛,只是在她话语的间隙里点头,认可她的说法给予肯定。
“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趁着这个时间问清楚吧。”不然也不晓得之后还有没有机会晓得。
抬头目光撞进她恍若洞察一切的视线里,崔北衾心里一惊,其实早该知道,相处久了的人,对彼此的了解没有十也有□□,想要了解这些只是一个花费时间的过程。
过道旁的两人也在低声交谈着什么,摊开的本子上写了很多字,圈圈绕绕有些看不清,暗自撇了下嘴,转回脑袋。
“我能问吗?”不合时宜的小心翼翼逗人发笑。
言书越睨了眼对面两人,和海楼望来的视线对上,嘴角勾起了笑,偏了下头,“当然可以。”
犹豫着唇抿了起来,崔北衾摩挲膝盖的手开始变成了敲击,指头一下一下,频率很规律。
“那你能把遇到的事讲给我听听吗?”或许可以问的不那么直接,变得委婉一点有时可能好一些。
于是,故事又再次讲了出来,这次的听众只有一位,但她听得很仔细,比之前两位还要认真。
“……姑且将那里称为幸存者基地,里面生活着全是被恐惧同化的人。”
“所以是先遇到了柳院长,然后柳院长带着越姐你去找的老蔡?”
“嗯,恐惧把我放到了城北,距离我要去的地方得跨过一整个城市,而且和她比起来,我对这个地方一点都不了解。”
她继续,没有绘声绘色的描述,只有平淡的叙述,一本一眼把过去发生的事再还原出来。
“……我进到福利院地界,见到柳妈的第一眼就明白过来,老蔡到底想要什么。”
“饵兽还原了他的恐惧,恐惧深处是他一直眷念着的东西,所以他见到了柳妈、他的爱人以及一切他心有愧疚的人。”
崔北衾拧眉,手落在扶手上,“那那个叫姜非的孩子呢?也是他有所眷念的人?”
“不是,那个叫姜非的孩子,就是福利院纵火案的凶手。”言书越摇头,点破他的身份,“老蔡恨他、怨他,其实更多是对自己的埋怨,埋怨当初自己的不仔细,才让事情有机会变成那个样子。”
“那孩子不是才十八岁吗?怎么就成了纵火犯?”崔北衾感到诧异。
“很惊讶,对吧。”言书越瞧她一眼,“其实和这事一样,在柳妈得知他做的事时也很惊讶,她不相信自己教导出来的孩子居然会是这样的性子,所以第一次发现,她选择了纵容。”
“可不是什么都能有三次机会,怨恨早在很久以前就种下了,这事的发生只是一个契机。”
“我们谁都不会晓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或许还很小,或许是在读书的时候,或许不是,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纵火案结束了。”
其实不只是父母,孩子生活的环境也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影响,好的、坏的一起存在着。
只是很不幸的,姜非长成了一个坏孩子。
福利院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福利院,那是一个大家庭,是幸福的,同时也是不幸的。
在大众的认知里,好像出生就决定了这个人后续的一切,所以对孩子们来说,生活在福利院有时候是他们痛苦的来源。
好在战胜痛苦的人很多,可也不乏有人陷入泥潭太久已经走不出来,在他们身上,生活得靠自己。
“而且年龄,从来都不是评判一个人善与恶的标准,不是因为年纪小就不会做这样的事,被报道的,不被报道的,每天都在发生一些因为年纪而让人震惊的事。”
崔北衾望了眼窗外,一瞬间的绿色被黑色取代,玻璃上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脸,“可这些都是幻象,他也知道不是吗?”
“你说的对,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所以才会想要沉溺在其中。”
“对他来说,幻象意味着不会消失,意味着她们成了永恒,存在的唯一变数就是意识的同化,这会让他忘记过去的一切。”
她有些急了,身子微微朝她倾斜,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越姐你不是把幻象打破了吗?”
“我是打破了幻象,可在那之前他的意识就已经被同化了。”
“可是,为什么啊?”崔北衾不理解。
其实,如果她冷静下来把事情串联起来就很容易晓得为什么。
“因为他见到了存在于恐惧里的柳问君和施临。”一个是他的亲人,一个是他的爱人。
当年的纵火案,虽然是全员死亡,可时间不一样,有幸存者,可他们没能坚持到最后。
柳问君和施临陷入了昏迷,很不巧言书越在梦阵里也遇到了饵兽,可就是那么巧,不止遇到了一次。
她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进入恐惧幻象,遇到饵兽的时候,要找的那人早已经陷进去了,所以无论拿不拿得到梦眼,人最后都醒不了。
所以,这成了一局死棋,终究是无解。
“那她们不也是假的吗?”
“不,她们不是。被恐惧同化后,她们成了恐惧的一部分,换句话来说,在那里,她们能一直存在,是为永恒。”
“可你不是说他会忘记吗?”
“是会忘记,可也存在想起来的可能性,不是吗?”
崔北衾张嘴,耷拉着肩膀,泄气了,“可这不就是在赌一个看不见的结果吗?”
“他就是在赌那个看不见的结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实对他的吸引力远没有幻象里来的多。
失望和渴望交织在一起,最后渴望占领了高地,让他做下了最后的决定。
“接下来要讲的事可能和老蔡没有关系,你还要继续听吗?”言书越看她脸上隐隐有了再次崩溃的征兆,意识到接下来的事可能会再次造成冲突,于是把选择权交给了她。
她的话吸引了对面两人的注意,坐在里侧的顾扶音冲言书越摇头,得到的也只是对方一个微笑。
目光落在海楼脸上,她是如此的淡然,似乎言书越说与不说对她带来的影响都不大。
可事实往往不是这样的。
视线慢慢从小桌板挪到言书越脸上,崔北衾问:“可以一言以蔽之吗?”
言书越笑道:“当然可以。”
“那你说吧。”
“越队!”顾扶音声音来的很快,试图阻止言书越继续说下去,可也只是徒劳。
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海楼阻止了她起身的动作,冲她摇摇头,没能看到言书越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海楼和苏白是护梦人。”
一时之间震惊战胜了难过,脑子像是被重锤敲过,嗡嗡声不停绕在耳边。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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